隔日,日上三竿的时候,芳儿才睁开眼。她近些日子一直操心报社的事儿,颇有些疲惫。
她推开门,一阵凌冽的寒风袭来,吹得她摇摇欲坠。她忙披上外衣,走到门前的庭院,但见凋零的枝丫轻轻飘摇,满园枯黄的花草与春季的翠嫩欲滴截然相反,仿佛在诉说命运的春去秋来,无常变迁。
她忽然有些惆怅,这新报社的成立细节繁琐,家里又都忙着生意场上的事儿,而她,作为宋家唯一的女孩,报社虽然不大,却也承着惊天伟业之责,她必须一肩承担起来。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她心里忽生感叹。
“芳儿,芳儿…”这时,巧月的声音传来,她匆忙跑了进来拉着芳儿就往外跑。
“芳儿,子晖找咱们商量报社的事儿,快走吧!”
说着,她便拉着芳儿走出了宋府。
…
此时正值晌午过后,城东的长街上人影稀疏,除了两侧的摊贩,只见得星星点点的日光洒落其上。
宋晓芳与云巧月两个女孩手挽着手走在长街之上,便如同平素上下学逛街一般,泛着青春的笑容,时不时看看街边精致的首饰和摆件。
巧月忽然拉着芳儿道,
“芳儿,芳儿,你快过来。”
她把芳儿拽到一个摊位,这摊位上挂着一排漂亮的香囊,红绳流坠,赤、澄、黄、绿、蓝等五彩之色包裹的香包,煞是好看。
两人拿起香包,芬芳的花香扑鼻而来,给这空气的寒冷添了几分心旷神怡。
“这满城的花儿都谢了,能闻得这样的香气,实属难得。”芳儿一边看着一边感慨。
忽然后面一个略有些冰冷的女子声音传来,
“这香囊的面料丝绒软滑,做工精巧,里面混合了15种干花,在这样的小城能见到,的确实属难得。”
两人一惊,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美艳婀娜的女子走了过来,踩着一双高跟鞋,美目流盼,清冷的气质带着几分神秘。一阵芳香从她身上散发,浓郁中更显得女子的风情。这人正是五姑娘。
“老板,这几个香囊我要了。”
她纤长玉手从包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将香囊取走,转身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芳儿忽然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刚才与那女子擦身而过的瞬间,却不知为何,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与亲切。
“哎呀,芳儿,你愣着干什么?快迟到了!”说着,巧月拉着芳儿奔向学堂。
…
新思学堂。图书室内。
叶子晖早已在此等候,他正拿着粉笔在墙上的黑板勾勒着一个女子的轮廓,眉眼清秀,与芳儿颇有几分神似。
“叶子晖,你…你这画的谁啊?”巧月拉着芳儿走进来,看到黑板上的画。
芳儿一见这画像,又是一阵羞涩。
叶子晖嘴角上扬,依旧是那份放浪形骸之色。
“古人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却不知我们南宣城的佳人,才有倾城之美。”
一句话,逗得两个女孩花枝乱颤。
隔了半晌功夫,芳儿才开口,
“子晖,我爹已经答应,出一部分钱帮我们成立报社,你看我们下面该怎么做?”
“这报纸的印刷既然有了着落,那采访、版面设计这些便交给我吧。可这最重要的首刊主题,还要你这个大主编来想一想。”
叶子晖抿着嘴作深思状。
宋晓芳沉吟道,
“我想了,报纸分两个板块。一是重要的新闻轶事,二就是我们的思想见闻。这宣扬新思想,必来自学堂。学堂之上,才有文化。那这第一刊,自然要好好讲一讲新思学堂和读书的重要性,让更多的人来上学。”
叶子晖也说道,
“正好我这画了几幅学堂实景,可以让城里的人好好感受下这读书的氛围!”
巧月拊掌道,
“这主意妙。如若宣扬我们学堂,是不是要把叶老师也请来讲讲。”
叶子晖笑道,
“我这叔叔,一向闲散惯了,报社这般轰轰烈烈的事,若让他来参与,只怕他可不乐意。”
“是啊,叶老师本就是避世教书,不喜欢凑热闹,若请他,恐怕只有我爹能请得动了。”
宋晓芳也在一旁掩嘴笑着。
“咱们在这那么积极地商谈报社的事,只怕他啊,还躲在后院的小池塘边赏景钓鱼呢!”
叶子晖说完,几个人一起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几个年轻人纯洁的笑容,在空气中化为温和的日光,洒在新思学堂的每一处角落。
声音传到学堂后院的池塘边,清凉的河水泛着冷冷微光,映射出一个人的倒影。
叶先生垂着一根鱼竿,在池塘边闭目养神,聆听着鱼儿在水中的嬉戏。
忽然,后面传来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你这叶老,又在这一个人悠闲。”
叶先生半睁双目,笑声透着勘破世情的从容,
“怎么,宋老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最近城里的商会之间有件棘手的事儿,让我头疼,这不来找你了…”
叶先生眸中闪过一道光,他知道宋礼仁驰骋商界这片汹涌的蓝海多年,早已能稳妥驾驭,若非真形势所迫,断不会说出此言…
傍晚的余晖洒在这片孤冷的小池,鱼儿在这残阳的些许温暖下,开始徘徊跳跃。
“啊!”叶先生手中的鱼竿一丝丝晃动,他抬起鱼竿,一条橙红色的金鱼被他握在手中。
“哈哈,钓到了。”他甩了甩鱼竿,笑着对宋礼仁说道,
“你这堂堂宋大人,蒙冤受难那么久,都能在这方小城翻身而起,成了一代富商宋老板,还有什么能难倒你?”
宋礼仁哈哈大笑,一挥长衫坐在了叶先生的旁边。
“我这个宋老板整天庸庸碌碌,跟那帮三教九流打交道,怎么能像你叶老一般闲云野鹤,却又洞悉烛火…”
叶老也哈哈大笑,问道,
“说吧,这次又遇到什么事儿了?”
“钱庄这两年刚刚稳定,连带着其他产业一起发展,本来是顺理成章之事。谁知这漕帮的胡老板野心膨胀,他把控了生意往来的咽喉要道,又教唆其他商帮,搞得城里许多老板啊,心也不踏实了,不是抬价就是搅局。这不,最近又拉来个厉害人物…”
说罢,他丢了一块石头进池塘,蔓延起水色波澜。
“这南宣城的商界之争,只怕就如这池水,不知要被搅和成何等模样…”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自从你在北平出事,我便厌倦这世事纷争,本来想在南宣城隐居避世,却没想到朝局动荡竟波及了这里,看来这小城的太平日子也不多了。”
叶老皱了皱眉,深邃的目光望着这小城一汪池水。
“你这叶老总想着自己悠闲,也不说帮帮我。现在还把芳儿弄得天天不着家,非要搞什么新思学…”
宋礼仁一拍他的肩头,笑哈哈地说道。
“我可不沾你们这些利益争夺。子晖那小子没什么事,可以让他历练历练。”
叶老连连摆手,宋礼仁见状,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叔侄两,简直是一丘之貉,现在把我们家芳儿都带的去搞报社了!”
“哈哈,宋老板,我劝你呀,少管他们年轻人的事。你看我,乐得清闲。”
两个年迈的长者一起朗声大笑,声音穿透池水,仿佛洞见了世间所有的沧桑变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