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凌云走了,也没再拦着她出门,她每日都在外面转转,大部分时候都在青檀寺祈福。
距离肖凌云带兵出征,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她每日在茶楼,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比如箫国皇帝,他并没有御驾亲征,甚至都没露面,再比如肖将军年纪轻轻就英勇非常,更有甚者说他“有武帝时卫霍之风”。
对于苏杏晚来说,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和萧奕阑不用战场相见,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这日她似往常在青檀寺祈福,出来的时候听到有几个人在议论些什么,她本没有在意,只是隐约听到什么“丞相府”,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走上前去询问:“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您刚说的是丞相府?丞相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女子看她一眼:“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丞相结党营私,意欲谋反!前几日丞相府上下就已经全打入天牢了……”
后面她还说了什么,苏杏晚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只好讷讷道:“多谢……”然后离开。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那女子在感叹:“想那丞相府曾经多风光,三个女儿都在宫中,个个得宠,如今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是啊,为什么这样大的事她完全不知道?
她回到思璿阁,叫来青衣。
“丞相府的事,你知道吗?”
青衣一顿,不敢抬头看她:“你都知道了……”
苏杏晚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青衣没说话,但不用说苏杏晚也能猜到原因,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受了肖凌云的命令,不把这些告诉自己。
她嗤笑一声:“如果我今天不是恰好听到这事,是不是我家灭门了我都还蒙在鼓里!”
她鲜少情绪这么激动,也是第一次强烈的让人感受到“愤怒”这种情绪。
青衣不敢辩解,只听她问道:“你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百姓只知道丞相结党营私下了大牢,却不知更多。丞相府与箫国来往密切,陛下不知怎的拿到了丞相与箫国丞相互通的信件,但没有先动手,一直在布局,直到半个月前,前线边境动荡,我们的军队被南梁与箫国两面夹击,腹背受敌,丞相却突然发难,带着私兵和死士闯进皇宫,欲图篡位。
只是陛下早已知晓他的阴谋,提前在皇宫补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把以丞相为首的一干人等一网打尽,全部抄家下狱,等待问斩。”
苏杏晚没想到他父亲尽然有这样大的野心,也从不知他与箫国丞相有什么往来,但事已至此,她知道丞相府难逃一劫,这是她父亲叛国应当付出的代价。但她毕竟也是丞相府的人,她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
她声音有些发颤:“陛下何时发现的此事。”
青衣沉默了一会:“去年四月。”
去年四月。苏杏晚心下一寒,是在她进宫前,如果楚寒槿在她进宫前就已经知道丞相有不臣之心,那他还让自己入宫是为了什么?原来自己只是个人质,是丞相与楚寒槿君臣博弈中的一颗棋子,楚寒槿想用她牵制丞相,却没想到她那个父亲根本就不管几个女儿的死活。
“陛下要如何发落丞相府的人。”
青衣没说话,苏杏晚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丞相府……满门抄斩。”
……苏杏晚如坠冰窟,她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她看到青衣震惊的神色,看到有好几个人进来,手忙脚乱的,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想,若是能这样死了也不错,至少不用经历灭门之痛,丧子之苦,不用面对那些自己错付的真心,不用见到那些令自己心痛的人……
这边玄天门门主沈蕤,青衣青鸾,三个人围在苏杏晚床前。
见沈蕤把完脉,青衣急急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事?!”
沈蕤眉头紧皱,叹了口气:“这姑娘身子骨如今本就弱,再加上忧思过重,心力交猝才会如此。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的情况只怕是会更加不好。”
青鸾转头问青衣:“她怎么会知道丞相府的事情?”
青衣摇摇头:“她只说是在青檀寺听说的,我也觉得蹊跷,此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妇人说“这么大的事”是假,想要告诉苏杏晚丞相府的事是真。此事属于皇家秘辛,寻常百姓根本不知晓此事,再加上思璿阁已经下了死命令要瞒住此事,茶馆青楼也全都禁止讨论相关之事,苏杏晚又如何听说?这很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但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青鸾冷声道:“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快查出此事。”
沈蕤向青衣叮嘱道:“她需要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切不可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忌大喜大悲,也别受风着凉了。”
青衣点头应下,却知道此事是不可能了。
苏杏晚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抄斩?”
“十天以后。”
她闭了闭眼:“我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青衣点头应下:“我去安排。”
思璿阁在宫里也有人,所以没费多大功夫。十天以后,苏杏晚和青衣易了容,扮成侍卫的模样混进了宫。苏杏晚看着这红墙绿瓦,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到了斩首之地,苏杏晚站在稍远的地方,她看到丞相府的人被一个一个押上来。
她看到她的父亲,丞相大人,两鬓斑白,苍老了那样多,明明去年进宫之时他还没有这样沧桑。苏杏晚想忍住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像决堤似地涌了出来。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会在下朝之后第一时间回家抱住她,会陪她放纸鸢,教她读书写字,告诉她:“晚晚要记得,忠君爱国四个字。”
那时的她不懂,问父亲:“什么是忠君爱国?”
他总是慈爱地摸摸自己的头:“晚晚长大就会知道了。”
苏杏晚看着父亲,他好像也有感应似的,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为什么?苏杏晚不懂,为什么曾经那个教她“忠君爱国”的父亲会弑君篡位,为什么那个慈爱又仁善的父亲会把自己的生死弃之不顾。
她看到了她的继母,江清浅,虽说她不是个好人,苏杏晚也从来都是讨厌她的,但这一刻她竟也生出那么点不忍和不舍来。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好像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她。
苏杏晚看着,眼神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婢女,有那个她一直觉得严厉的老管家,有从小喂养她的乳母,甚至……她还见到了苏昭映。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苏昭映好歹也位列四妃,更何况她也算是楚寒槿的宠妃了,他竟然丝毫不念旧情,要将她斩首?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没有逃宫,他是不是也会这样毫不留恋的杀了自己?
她看着那个自己恨过也惧过的姐姐,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觉得喉咙梗塞,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青衣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听到刀落下的声音,听到了人头落地的声音。她可能疯了,她甚至听到了他们哭泣的声音,听到他们不甘又痛苦地叫喊。
青衣一直捂着她的眼,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已经麻木,她放开了她。场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大片的血迹。
苏杏晚不敢再看,与青衣要离开皇宫,却在接近宫门的时候忽地停下了脚步:“少了一个人。”
青衣不明白她的意思:“少了一个人?”
苏杏晚点头:“是,我还有一个妹妹。”
青衣脸色大变,满门抄斩却少了一个人?!
苏杏晚的脸色比她更难看,她果断转头,“苏溪漫……”
青衣赶紧联系上了宫里的眼线,拦住了苏杏晚:“你总要知道她现在身上发生了什么,才能去找她。”
那宫里的人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今年四月左右,苏溪漫突然受宠,陛下甚至连升她的品级至位列四妃,这次丞相府出事,就连苏妃都没能逃掉,但陛下却赦免了苏溪漫,甚至没降她的位分。”
苏杏晚火光电石间突然想到什么:“陛下是因为看到了我父亲与南梁的书信,他怎么会有书信?”
眼线回答到:“有人呈给了陛下,但具体是谁不得而知。”
苏杏晚心中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
她问道:“今年的中秋宴是不是在下个月。”还有不到十五天就要九月了,今年中秋时间早。
她跟青衣说到:“你帮我安排一下,我到时候易容混进宴会。”
青衣本想拦她,但最终还是没有,她想,苏杏晚是有权利追寻真相的。
很快到了中秋宴,青衣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干脆自己也去,把所有人都换成思璿阁的人。正好这次中秋宴的献舞名单上有寻香楼,安排起来很方便。
苏杏晚带着面纱,跟着众人进了宫。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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