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杏晚醒来的时候,萧奕阑已经去上早朝了。
立后第二天,本应是六宫妃子来请安,但萧奕阑的后宫只有她一人,便改成了那些朝臣的夫人小姐前来道贺。
兰絮上前为她梳妆:“娘娘,有什么心事可以给奴婢说的,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苏杏晚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只是有些感慨,这一天我曾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幻想过无数次,但真到了这一天,我又开心不起来。”
兰絮明白她的痛苦,却不知要如何安慰,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从前我以为,我出嫁那天,会有父亲为我添嫁妆,会有阿宁为我祝贺,会有师兄送我出阁……但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形销骨立,眉头微蹙,眼神毫无波澜,像一潭死水。以前的她,从来不是这样的神情。
苏杏晚抬手摸了摸满头冰冷的珠翠:“兰絮,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娘娘比进宫前变得更加沉稳了。”
“可我并不想要这样的改变和成长。”如果成长是要以失去最爱的人为代价,是要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切一个个离去消失,那她宁愿永远也不要成长。
她有些哽咽:“我可以不要现在的这一切,我可以不嫁给泽北,可以不要当皇后……我只想一直做丞相府的嫡女,一直留在衡山那场不停的大雪里……”
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皇后娘娘,各诰命夫人及其家眷都已在正厅候着了。”
苏杏晚深吸了口气:“知道了,本宫这就过去。”
回廊蜿蜒曲折,雕栏玉砌,清风徐来,吹起湖边的纱帘微微晃动,里面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
“雪窈今日真是分外动人啊。”
孙雪窈微微一笑:“夫人谬赞了,皇后娘娘才是风华绝代。”说这话时,她眼底闪过一抹晦色。
众人窃窃私语,不知谁问了一句:“可我听说这皇后娘娘生的极普通,并无出彩之处。”
孙雪窈正要回答,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一惊,连忙俯身请安:“参见皇后娘娘。”
苏杏晚瞥了一眼,淡淡到:“都平身吧。”
众人依言落座,都开始悄悄打量起主座上的女人。
一席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淡红色的裙装广袖上是细软的绒毛,裙摆处银线蝴蝶,栩栩如生,与头上的金步摇交相辉映。
她一只手搭在旁边的宫女腕上,一双杏眼清澈如水,朱唇微抿,雪肌于日光下像是染了薄薄的霜。
纤细而羸弱,柔软而水润,却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孙雪窈率先走出来,盈盈一拜开口到:“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她让人抬上来一块被红布遮住的牌匾:“这是臣女为娘娘带来的贺礼,聊表心意,还望皇后娘娘不弃。”
苏杏晚就这样冷眼看着她,也不说话,只余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穿过重重躯壳,淡淡地侵入他人心底。
孙雪窈被她看的后背发凉。
“多谢孙小姐好意,兰絮,收下吧。”
孙雪窈却突然发难:“娘娘不想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苏杏晚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她并不担心:“既然如此,那就请孙小姐亲自为本宫展示了。”
孙雪窈使了个眼色,红布坠落,牌匾上赫然是“忠贞洁烈”四个大字。
苏杏晚眼皮一跳,但面上不显,只是问到:“孙小姐送这四个字给本宫有何含义?”
孙雪窈貌似恭敬地顺从到:“一是赞美娘娘的品格,二是希望能时时提醒娘娘,也提醒后宫众嫔妃要谨遵其旨。”
这番话在旁人听来自是没什么问题,但孙雪窈那日刚来找过她,说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和过往的一切!如今送这样四个字给她,就是明摆着的羞辱!偏她还不能发作,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苏杏晚忍不住笑了起来:“孙小姐用心良苦,本宫自当铭记于心。”
她话锋一转:“但陛下的后宫,除了本宫以外,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在场众人皆是怔愣,就连孙雪窈也不免震惊。
她这一番话在那些夫人小姐眼中,简直是惊涛骇浪:“皇后娘娘慎言,善妒可是犯了七出啊!”
苏杏晚冷冷看了那个小姐一眼,随即拿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若是今日在场各位小姐,有属意陛下的,本宫劝你们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立后之时,圣上亲口许诺,此生只我一人。”
孙雪窈脸色发白,一时没控制住发作出来:“一派胡言!”
“放肆!”
萧奕阑穿着一席紫色龙袍,面色不虞地踏进来:“谁给你的胆子跟皇后这样说话?”
孙雪窈吓得双腿一软:“陛下明鉴!臣女只是为陛下打抱不平罢了。”
萧奕阑看着她,话确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朕的后宫,不会有佳丽三千,只会有皇后一人。”
他叫人把孙雪窈带下去:“朕不想再看到她。”
这场请安,大部分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多的是想趁机发难的,但却因为萧奕阑的到来,很快便草草散场了。
苏杏晚忍不住问萧奕阑:“孙雪窈不是丞相的女儿么?你今日给了她这样的难堪,朝堂上……”
“丞相一族今日已被尽数流放岭南。”
萧奕阑淡淡到:“他知道的太多了,让他留在皇城始终是个祸患,等他到了岭南,自然会有人取他性命。”
苏杏晚点点头。
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她:“晚晚……你……还愿不愿意去宁安?”
苏杏晚被他问的一愣,难道他是愿意放自己和肖凌云离开了?
萧奕阑看她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苦涩一笑:“不是要放你走。只是如今战事已停,箫国要与宁安议和,还要开启两国互市,事关重大,帝后二人需得亲自前往宁安。”
“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苏杏晚听到要停战了,心底还是有几分喜悦:“一起吧,我也该去看看我父亲了。”
她犹豫着开口:“能不能……把师兄也带回去,让他和亲人团聚。”
萧奕阑面色一冷:“晚晚,你知道的,我不会同意这件事。”
她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明白了。”
直到萧奕阑离开,她还静静站在原地,半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