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时光匆匆而过,苏杏晚在这半个月里把能想到的都想了,能说的都说了,任谁在她死后返回来看都能看明白——她在交代后事呢。
她已经尽力把作为“苏杏晚”的这一生圆满了,七日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苏杏晚这个人了,从此只有江青帘。
她拿出那个小瓷瓶,朝肖凌云点点头,用门口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到:“滚!跟皇上说,我不需要你这么个侍卫!赶紧滚!”然后还重重拍了下桌子。
肖凌云掉头离开,外面的人看着这好戏,只当是他被赶走了,也并无多想。
半个时辰之后肖凌云又回来了,刚好碰上准备去圣宸宫的苏暮烟,她疑惑到:“肖侍卫怎么又回来了?”
肖凌云就等着她这句话,顺着说到:“我刚碰到兰絮在内务府,让我帮忙叫一下泠昭仪。”说完就进去了。
苏暮烟并没想太多,一只脚刚踏出钟粹宫,便听到肖凌云变了调的声音:“泠昭仪!”苏暮烟顾不得什么赶紧冲进去。
只见苏杏晚躺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吐着血,染红了她藕粉色的襦裙,她的脚边落着一个青色的瓷瓶,肖凌云箭步冲出去,“我去找陛下!”
苏暮烟也吓了一跳,赶紧喊到:“叫太医!快去叫太医!”她蹲下看着苏杏晚,眼中的震惊不似作假,“苏杏晚!你疯了吗?!”
她仿佛实在是看不得苏杏晚这个不停吐血的样子,胡乱地用手帕试图擦一擦她留下的血,却无济于事,那血甚至连她的胸口都染红了。
苏杏晚提前与肖凌云设计好,先让兰絮去内务府,再用提前安排好的人做出些是非,让兰絮不得不找苏杏晚,她俩算好时间,肖凌云先装作被赶出去,然后顺理成章地遇到兰絮,苏杏晚在听到他回来时喝下毒酒,这毒酒是即刻发作的那种。
苏杏晚现在意识有些飘散,她好像真的要死了,“好疼啊……”她无意识喃喃着。
是真的很痛,她的五脏六腑都疼得痉挛,每一寸神经都是痛的,她有一瞬的后悔——真的太痛苦了,太疼了……
楚寒槿正在龙椅上与大臣商议要事,看见肖凌云也不通报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怒上心头,刚张口要骂,却听肖凌云说到:“泠昭仪服毒自尽了!!”
泠昭仪?服毒自尽了?泠……苏杏晚?!!!?!泠昭仪服毒自尽……苏杏晚……
他脑中“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崩塌,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体更快的做出了选择,他已经在宫道上狂奔。
殿里的大臣面面相觑,泠昭仪是哪个?让皇上这么激动?他们只好拉着一个小太监问问,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回复到:“泠昭仪便是之前的芸嫔娘娘。”
芸嫔?大家突然想起来了,上次陛下亲手牵进来的女子,那是……那是……
众人瞬间噤声,这苏杏晚,是丞相大人的嫡女啊……
楚寒槿在宫道上跌跌撞撞地狂奔,什么帝王矜持帝王威严他全忘了,他现在只想跑快一点,跑的再快一点,告诉她自己错了,是自己的错,自己只是想让她吃醋,刺激她一下,并不想如此啊!!!他也不要她爱他,也不要她在意他,什么苏暮烟什么霏霏啊,她只要活着,只要她活着,就是把这江山拱手送她又如何?!!
等他进钟粹宫的时候,苏杏晚已经眼神涣散,神志不清了,躺在苏暮烟怀里只剩下一口气了。
楚寒槿只觉得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刚刚只想再快一点,现在却像是脚底灌了铅,一步都挪不动,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向前的勇气,不敢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从门口到卧房的这点距离,他好像走了一生一世那样长……
看到苏杏晚的那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几乎是爬过去的,他跪在苏杏晚身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好像她下一秒就会消散……
别说是苏暮烟,就连肖凌云都震惊了,九五至尊,一国之君,就这样毫无威严尊严地跪在苏杏晚的身边,双眼赤红,浑身颤抖。肖凌云那一刻突然发现,苏杏晚和他可能都错了,这个宁安的皇上,大约真的是爱她的,只是用错了方法。
苏杏晚好像模模糊糊听见了楚寒槿的声音,她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楚寒槿看到她嘴唇一张一翕地似乎在说什么,他赶紧把耳朵凑上去去听,只听到很破碎的一句话,还很模糊,他只从中尽力辨认出一句:“……阿……槿……”
楚寒槿有那么一瞬的茫然,他想她应该是恨自己的吧,结果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是那个只属于她的称呼。
苏杏晚却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那大概也挺好的吧……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哭,但那声音已经慢慢远去了,她看到了那一年中秋宴,瑶台初遇,他们二人在宴席上遥遥对望,他拿着酒杯看着她笑……大概,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楚寒槿看着她的手垂下去,手忙脚乱地抓住她的手,好像才从梦中惊醒一般地喊她:“晚晚!晚晚……”却无人再回应他。
他骤然又变了称呼:“苏杏晚!你给朕起来!苏杏晚……!”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推开苏暮烟将苏杏晚抱在怀里,用自己的龙袍轻轻地擦她脸上的血,可是越擦越脏越擦越多……他终于崩溃,恸哭起来:“晚晚……苏杏晚……晚晚……啊!!!”
门口的太医婢女跪了一地,谁也不敢进来谁也不敢出声。苏暮烟也有些懵,她跪坐在旁边,仿佛是不敢相信苏杏晚已经死了,过去探她的脉搏……她无视门口的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钟粹宫的。
肖凌云饶是知道她没死,看到这画面也遭受了不小的冲击,他生平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真的没死对吗?他看着那个已经没了呼吸的少女,心口一窒,只觉得四肢冰凉。
楚寒槿就那样抱着苏杏晚,不知在那里枯坐了多久,从晌午坐到了日暮,太医令终于颤颤巍巍地开了口:“陛下……”
楚寒槿仿佛如梦初醒,看了看太医,又看看自己怀里的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沉沉下令:“查!毒药哪来的,谁给的,给朕查个一清二楚!查不出来你们就都去陪葬!”
众人吓得跟鹌鹑一样,眼前的这人哪是平日里的那个君王啊,分明……分明就是个疯子!
楚寒槿又接着说到:“她身边的所有宫女侍卫,全部处死。”
但他又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疯了一般在房中翻找起来,最后终于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
他指尖颤抖地打开了信封,取出里头的信,那信似乎很长很长,他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然后把信放回去,沉静的安排了后续的事宜。
众人皆惊于他突然的变化,这点冷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表面上看着越沉静,内心就越是波涛汹涌。
肖凌云忍不住想,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正文完)
br /s:这大概是我最爆发的一章了,边写边哭啊,有很多小细节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
第一,楚寒槿过去的时候苏杏晚已经眼神涣散神志不清了,就算她是奥斯卡影帝也不可能演出来了,也就是说,那句“阿槿”真的是她死之前的无意识说出来的,真的是本能。
第二,她最后死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萧奕阑,按理来说她年少时最纯粹最快乐的时光应该是与萧奕阑在一起,但她想到的却是与楚寒槿的初见,这就可以看出,其实她爱的一直是楚寒槿,甚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惊鸿一瞥的感觉,那一眼是到最后她都还在想的,她只不过是爱而不自知。
第三,苏暮烟的反应显然也是震惊的,已知她是萧奕阑的人,所以剩下的你们可以猜一猜。
第四,楚寒槿一直爱苏杏晚,说白了也是个爱而不自知的,他之前一时生气把苏杏晚打入冷宫,后面就后悔了,但他一个皇帝,不好去给她认错,除夕那日的服软已经是极限了。然后后来羞辱她,其实他本意并不是羞辱,他本意是想让苏杏晚嫉妒,让她吃醋,他就是为了刺激刺激苏杏晚让她表达一下对自己的心意。所以肖凌云才会说“他是爱的,只是用错了方法。”
诚然,我本以为苏杏晚应该是心灰意冷,对楚寒槿再无半点感情。但是我写着写着发现,苏杏晚还是爱的,甚至她后悔了,她在听到楚寒槿过来之后就已经后悔了,但是这种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下一章是苏杏晚的“遗书”,内容很长,单独成一章,所以我需要多思考几天,后面大概两三章的剧情都是可以连贯更的,这章是更的最多的一次了,那就这样吧。
苏杏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