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若是同淋雪
除夕过后,宁枧岁就病了一场,可能真的是身子差了,一点小小的风寒就折腾了这么多天,丢人啊!
“天青,去备马车。”
“殿下要去哪儿?”
天青明知故问道。
宁枧岁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落雪的天空,叹了一口气道:“西厂。”
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就山去!总不能一直这么不见面吧。
宫里的马车停在西厂门口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雪中夹杂着细碎的晶莹,看样子,长宁七年的春天就要到了。
其实要说躲,还真犯不上。
这段时间西厂确实是忙,缇骑选拔已经开始了,每一轮都得殷繁亲自把关,北戎部在边关蠢蠢欲动,单除夕后的这几日,南营已经与其打了两场了,虽说规模并不大,但谁也不敢松懈。
殷繁正在书房里写明日早朝要用的奏折,忽然有缇骑敲门说,贞玉长公主殿下求见。
乍一听“贞玉”这个封号,殷繁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狼毫已经不知道悬了多久了,手下的奏折上洇开了一块黑,好好地一封奏折就这么被毁了。
“知道了,你请殿下……算了,还是咱家亲自去吧。”
殷繁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书房。
他穿了一件略薄的披风走到飞檐下,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中与雪景融为一体的女子。
她眉眼温婉地对他笑,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尊贵优雅,娴美雅致的大家闺秀。
但此刻殷繁回想起的却是那夜这人手臂揽过他腰身的力度,脸上不由一热,大家闺秀可不会那么搂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殷千岁这是亲自来迎本宫吗?本宫真是受宠若惊呐。”
宁枧岁一身狐裘披风胜雪三分白,一抬手便将头上的兜帽推到了脑后,露出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温婉面庞,三千墨发在脑后随意一拢,斜斜插了一支玉簪。
“既是受宠若惊,殿下还站在院中做什么?”
殷繁的语气淡淡的,阴柔的嗓音刻意压低,却令人听出了几分嗔怪之意。
宁枧岁身后的天青听到自家主子低低地笑了一声,心下便知道这是主子作妖的前奏,脚下自觉地往后撤了一步,又撤了一步。
果然,天青刚撤退到安全距离,站在前面的宁枧岁便挺直了腰身,缓缓张开了双臂。
“唉,本宫腿脚不利,还得劳烦千岁……”
宁枧岁看着屋檐下的人笑得开怀,她内力不差,自然能够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本宫就是恃宠而骄怎么了?都睁大眼睛给本宫瞧好了,你们厂公是本宫的人!
隐在暗处的缇骑目瞪口呆地看着笑颜如花的女子不要命地调戏他们冷血无情的厂公,吓得差点掉在了地上,幸好被身旁的同伴拉住了。
“老……老杨,你说这长公主殿下也太大胆了吧……”
被叫做老杨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伸手捂住他的嘴,“闭嘴!”
“不是!……她居然敢调戏咱们厂公?上一个这么干的,无论男女都在下边了,你说厂公会不会……”
老杨忍无可忍,直接点了定身穴再点哑穴,那絮絮叨叨的缇骑只能瞪着眼睛抗议,老杨你不是人!
被他控诉的老杨正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站在雪中的女子,不料对方忽然抬眼看过来,就在那一刻,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的姿势,手都摸到了刀柄。
等他反应过来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不过是一个眼神而已,自己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殷繁并没有让宁枧岁等太久,在她的手背被落雪完全打湿之前,他将其握在了掌心中。
“下这么大雪,过来做甚?”
雪落在了他的肩头、发顶、眉眼间,很快便将那墨发沾了一片久远的白,宁枧岁微微眯着眼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很轻地笑了下,眼底有着温柔。
殷繁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向书房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步子虽慢却极其稳健。
宁枧岁搂着他的肩背,将头上的残雪蹭在他肩上,语意眷恋。
“想你了,便来了。你又不来看我,我便只能自己跑来了。”
她倒是会倒打一耙。
殷繁无奈,她长他六岁,那些所谓的礼法纲常自是用不着他来教导,但她总是这样胡闹,叫他没有一点办法。
“臣为何不去长乐宫,殿下心中没数吗?”
殷繁踢开书房的门抱着人走进去,后又用脚将门勾上,全程没用上天青这个卑微的小宫女。
天青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来?是嫌自己不够碍眼吗?
这时,一个年轻的缇骑走了过来,颇为尴尬地对她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还请天青姑姑这边走。”
天青面无表情地跟着走了。
暗处,老杨伸手解了同伴的穴道,那位仁兄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坏了。
好半晌,他才憋出了一句话。
“老杨,你说……咱们西厂是不是快要有夫人了?”
闻言老杨冷笑一声,一巴掌呼在人脑袋上。
“看清楚了,那位是可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你拿脚指头想想,可能吗?”
男子果真想了想,“啧”了一声,说:“不可能。”
人好么泱泱的的长公主殿下,能好好招驸马,干嘛来他们这鬼地方做什么厂公夫人啊!
“不可能就对了,那位可不是空有其表的废物花瓶,厉害着呢。你小子日后少乱说话!”
老杨倚在房梁上,低声训斥着身旁的同伴,目光去落在了书房的位置,心下暗自叹了口气。
厂公夫人?那是什么名号啊?若是真心欢喜,那便是侮辱人了。想必用不着旁人说什么,厂公自己也舍不得吧?
不合适是真不合适,但欣慰也是真欣慰,厂公能遇到一个合心合意的人不容易的,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祈福了。
屋内,宁枧岁乖巧地坐在窗边的软塌上,任由殷繁解了她的大氅,拿了布巾给她擦身上的雪。
“怎么?觉得我孟浪?不知廉耻?”
宁枧岁闭着眼睛轻笑,“你若是觉得我的规矩不好,大可给我送两个教养嬷嬷,反正又不是没送过。”
提起这事,殷繁先尴尬了,他当初也不是……
“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殿下身为女子,还是……矜持些的好。”
他斟酌着用词,手里的布巾握得紧了几分。
在他这儿,永远给她留着一条退路,所以他不希望她自己把后路给堵死。
殷繁的书房很大,摆设也精致,屏风桌案样样不少,三个红木的大书架上全是卷宗,宁枧岁看着就头晕。
安置好她,殷繁重新回到桌案后坐下,将那写坏了的折子扔在一边,拿了一份新的重新写。
“臣殷繁启,春闱诸事臣已吩咐礼部着手准备,各州各郡的学子不日将陆续至京,届时红山诗会云集天下杰出士子,臣会派人前去查观,为我大离挑选可用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