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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一个人,浑身长满了心眼,心眼中却藏着谁都比不上的真诚,她满心算计,却让人生不出任何厌恶。
讲真的,他怕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遭不住,溃不成军。
殷繁直接去了北狱司,天音一个时辰前便收到了消息,已经把宁沉庭从昭狱中提了出来,这会儿人正在后院房间休息。
“见过厂公。”
天音一身玄色劲装,抱拳行礼。
“嗯,徐战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殷繁问道。
天音想了想回道:“禁军重建需要人手,属下调他去做监管。”
这一次禁军受到了重创,如今已是一盘散沙,从招募人员入编到集中训练,再到作战淬炼,徐战从现在开始上手,往后便会容易许多。
禁军如今也算是挂在西厂名下了,有西厂在背后撑着,用不了几年,徐战就能升到禁军总督的位置。
禁军总督只是个正六品的小官,比不上户部尚书,但总归是给了赵二一个补偿。
“嗯,很好。让他晚上回西厂,咱家有话问他。”
言罢,殷繁便推开门进去。
床上,宁沉庭撑着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探手去拿旁边桌子上的水杯,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总归是没什么大问题。
殷繁看见了,几步上前端了茶杯奉到他面前,又贴心地伺候人喝下。
“煊王殿下恕罪,这些个奴才竟是这般怠慢王爷,臣一会儿定会好好教训他们!”
没人伺候,喝杯茶还得自己探手拿,这倒是殷繁没有想到的,不由皱了眉头,他一早就吩咐了人回北狱司传话,特地嘱咐好生伺候,这些个奴才就是这么好生伺候的?
“厂公误会了,是本王让他们下去的。”
宁沉庭喝了茶感觉好了许多,这才解释了一句。他如今的这副模样不怎么体面,不想教人看了去。
在昭狱里待了三四天,用了两次刑,虽说都不是什么重刑,但宁沉庭还是有些吃不消。
殷繁了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半伏身行了一个半礼,道。
“这几日多有得罪,还请王爷莫挂心上,臣是为皇上办事,有些事,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足的,臣也是身不由己呐。”
闻言,宁沉庭也笑了,偏头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本王知道”。
做戏这种事,总得有人看才有意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是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才最销魂难耐。
宁沉庭坐着西厂的马车回宫,路上很多人都看到了,都知道那里面坐的是蒙冤的煊王殿下,有嫉恶如仇者,当街就开骂了,骂的无非就是西厂奸佞,阉党当道那些话。
马车停在宫门口,来迎接的宫人抬了八人抬的轿辇,那阵仗,宁沉庭一见,忍笑忍得伤口都疼。
轿辇一路抬到了长乐宫,宁沉庭打了帘子往外看,还未来得及发出疑问,怀里便撞进一个人,那是真疼了。
“王爷!呜呜……王爷,妾身快吓死了!”
王静宜又哭成了泪包,她胆子小,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无事,娇娇莫哭。”
宁沉庭温声安抚着自己的小娇妻,心头熨帖的厉害。在昭狱的时候一直绷着,尽管知道死不了,但还是会心慌,一口气一直顶到现在,直到怀里钻了个人,才真正松快了下来。
这是宁沉庭第一次进长乐宫,以前他们姐弟的关系不是特别熟络,从来没来过,最大胆的几次,大概就是和令羽那小子一起扒在墙头往里看。
宁沉庭被宫人扶到了偏殿,宁枧岁早就等在那儿了,见他进来,先露了一个笑容才叫人。
“晚舟,受苦了。”
宁沉庭躺在榻上摇摇头,说没有。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自己心里门儿清,这点伤比起他做下的事,太轻松了。
衣服解开,身上的伤已经不流血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有些可怖,但其实并不严重。
“呜呜……王爷!疼不疼啊!怎么这么多伤……”
王静宜看不了这个,顿时又哭上了,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明明担心的要命,还惦记着不能碰到宁沉庭的伤口,只敢拉着他的一只手攥在手里,宁枧岁看着忍不住笑了。
“行了,别在这腻腻歪歪的,看不了就出去等,哭得本宫心烦。”
这算是玩笑话,但王静宜却是当真了,紧张地看了她又去看自己的夫君,手心里都出汗了。
宁沉庭笑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听阿姊的,出去等。”
王静宜便听话地出去了,宁枧岁看着稀奇,手里拿着个装伤药的瓷瓶乐了好一会儿。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个可爱的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她一直住在我这儿,一会儿看不住就得哭,跟个小孩似的,给我烦的。”
“有劳阿姊费心了。”
宁沉庭自然知道自己的小娇妻的性子,这次亲眼看着自己进了昭狱,大概是真的吓坏了。
身上的伤很快就上好了药,宁沉庭自己穿好衣衫,宁枧岁坐在一旁看他,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从昭狱出来的人,身上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有,你这伤不过是皮外伤,算是最轻的,别记恨殷繁,他也是听命行事。”
宁沉庭看着她,道:“知道。”
“阿姊同殷千岁关系很好?”
宁枧岁看到了眼中的探究,面上多了几分冷然。
“与其关心这个,煊王难道不更想知道此次刺杀事情是何人所为?”
“哦,是谁?”
宁沉庭从善如流,沉声问道。
宁枧岁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要从这浮于表面的严厉刻板之下看到那颗最真实的心。
这一刻,她才惊觉,宁沉庭或许才是那个最大的威胁,他太沉得住气了。
“晚舟,可以同我说说,你是如何想的吗?”
言风年的罪已经定了,言家满门抄斩,安溪言家嫡系这一脉打这儿起,便算是真正没落了。
元祈折了一条胳膊不算,就连禁军这张底牌也被收入西厂囊中,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疼飞了都!
这会儿转了一个弯她才恍惚明白过来之前殷繁说的那句“也许煊王闹这么一处不是坏事”是什么意思,元党盘根错节的势力,竟是出现了裂痕!
大离一千多年的历史,以始安元氏为首的世家大族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地方势力,各大世家在地方称霸一方,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州府、商业、甚至地方军队中,在朝中以自己的嫡系一脉为主,在三省六部,禁军十六衙门中安插自己的人,极力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
各世家互相勾结,他们的势力错杂紊乱,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大离从中央到地方整个笼罩在其中,那网太结实,太庞大,根本无法破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