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篆刻师· 繁
一走进屋子,冰冷的剑尖便抵在颈间,殷繁袖中的短刀几乎是瞬间滑落到了指间,眼中杀意弥漫。
哪来的蠢货,连他都敢刺杀?
就在这时,一个很明显掩饰过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今日之事,还烦请厂公给属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殷繁默然,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想来也是,除了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谁还会这么蠢。
“陆天音,咱家数三个数,你最好把你的剑从咱家身上挪开。”
剑法烂的跟泥一样,还有胆子架在他的脖子上,真不知道是蠢还是单纯。
天音咬牙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突兀。
“一,二!三……”
只听到一声硬物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剑掉在地上的声音响起。“你……”
他居然……折断了她的剑!
殷繁抬手一挥,一道掌风过去,桌上的灯便亮了起来,烛火轻轻晃了几下,晃乱了他的神情。
殷繁冷冷地看着一脸惊愕的女子,道。
“没有第二次。”
他走到桌前坐下,手指搭在桌边的茶盏上轻轻敲着,一双狭长冷漠的黑眸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阴冷。
“天音,你在咱家手下也有些年头了,咱家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今日之事,别的不说,单说此结果,你可是满意?”
殷繁是何等心思细腻的人,那人的好感那般炽热,就像是一把火烧在了他的心上,他怎么会感受不到。
只是久寒畏火,他再怎么样也是做不到回应的。
天音拿着一把断剑站在门口,看着他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她自然是满意的,殿下那样的人,喜欢的人也当是世间最完美的男子,他殷繁一个太监也配?
眼前的女子在想什么,殷繁一清二楚,不过他是不会因此生气的,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翻过了这一章,剩下的事便简单多了。
“三日后藩王进京,藏在暗处的那些腌臜定会趁机作乱,届时咱家要你带着所有的缇骑守在离都外,若有异动,无需禀报,格杀勿论。”
闻言,天音皱眉,她不想再和西厂扯上关系,自然就不能领这命令,但是……
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殷繁勾着唇角,笑容很冷,“陆天音,进了我西厂的人,咱家要是不乐意,没人能活着脱离西厂的管辖。别说咱家逼你,当年赵辛词把你从浣衣局带出来的时候,你自己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生死效忠,永不背叛。
她自然记得,这么多年来从未忘记过,只是她当初发誓效忠的人是赵辛词,而非你殷繁!
不管她有多不情愿,总归是谈妥了的,殷繁最知道如何利用手中的筹码谋取最大的利益,西厂培养她陆天音这么多年,能让她跑了?做梦的事!
天音冷着一张俏脸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忘记带走那把断剑。心下麻木地想到,日后练武要更勤快些了,再被刺杀对象撅一次剑,她也没脸活了。
天音是从窗户走的,身影一闪就消失了。殷繁坐在屋里看着,轻嗤一声。
该说不说,这一身轻功倒是俊的很,只可惜,除了逃命以外没什么用处。
这时,门响了一下,小流儿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当着殷繁的面躺在窗前的软榻上,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见殷繁看他,还理直气壮地道。
“爷爷让我看着您。”
“……随你。”
跟个傻子较劲,他还没那么闲。
现在已近寅时,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殷繁从桌边起身走出屋子,踩着木质的楼梯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小阁楼。
那里鲜少有人进出,平日里除了殷复会来洒扫,也只有殷繁这个主人会进来。这段时间殷复不在,屋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那些摆在桌上的东西也有些暗沉。
殷繁走了进去,脱了外衫挂在屏风上,径直走到长桌前坐下。
他没有点灯,而是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开始擦拭桌上的工具。
那是一整套上好的篆刻工具,是他十五岁时赵辛词送的生辰礼物。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他们已经闹得没脸看了,他到底也没对那个老人说上一句多谢。
打开手边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羊脂玉,玉是好玉,触手温润,品质极佳。想来也是,皇后娘娘拿出手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次品呢。
篆刻刀缓缓在玉身上留下痕迹,钝刀打磨,利刀铸形,算不得刺耳的声音在昏暗的阁楼里响起。
殷繁是听不到这些声音的,他只要一拿起刻刀就会出神,脑子里会想事情。
今日发生的事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从西街那场大火到女子弯着眉眼问他“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时的雀跃模样,再到最后她叫他乔润修的神情,最后定格在女子颈间刺目的指痕上。
他整个人都融入了昏暗,仿佛已经与外界隔绝。
齐恩侯府,乔润修……
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才会将他错认呢?
破晓的时候,殷繁还在阁楼里,手中的簪子已经成型,修长的簪身上刻着缠枝的梅花,簪尾处有着一处细微的刻痕,像是刻意留下的。
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刻刀刻着簪上盛开的梅花,看着竟是比那玉簪都要漂亮几分。
初晓的阳光穿过镂空的窗户跑了进来,为男子冷漠的黑衣镀上一层暖意,而男子却浑然不觉。
这天,殷千岁没有来上早朝。
——
长乐宫不再给殷千岁治伤后,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便顺势断了宫里的炭火,宁枧岁当时没说什么,只吩咐天青从小厨房拿了几个汤婆子过来。
不想,第二日皇后就来长乐宫做客,见此情形顿时勃然大怒,当即就下令杖毙了所有在长乐宫伺候的宫人,自然,天青和天音不在其内。
听着那些宫人们鬼哭狼嚎的声音,宁枧岁歪在榻上晒着太阳,心情不错地笑了笑。
所以说,这种事自有人管,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只要她还是长公主,就轮不到这些奴才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阿姊!你……”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小湘儿就莫再生气了好不好?”
“……”
到底是心疼大过气愤,白湘是真真拿这人没办法。
宁枧岁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似是不经意地覆上了她平坦的小腹,那扁平的触感令她不禁颤了颤指尖,嘴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这个地方,曾经是有一个小生命的,只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当年的事在宫里是禁忌,上到嫔妃,下到宫人奴才,没人敢提起此事,宁枧岁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不会让人愉快的,所以她并不打算问白湘。
执着于往事只会让人目光狭隘,她只喜欢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