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现代
“殿下,我要回家了,你哭什么?你得……为我高兴啊……”
我追了三年的女朋友还在等着我回去求婚,你得为我笑啊。
那个月亮很圆的深夜,云胡躺在床榻上,感受着意识一点点抽离身体。
在最后一刻,他看到守在床边的人微红的眼眶,抓着他手的力道似乎要将他的手骨生生捏碎,只是可惜,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感了。
“滴!滴!……”
唔!头好疼啊,这是什么声音……
“云胡!云胡你醒了?你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
当云胡挣扎着从无尽的黑暗中逃出来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
女孩短发利落,右耳戴着一个黑色的耳扣,一看就属于那种酷酷的假小子。
在云胡心里,这人一直都是帅气俊俏的,哪怕是遇到了劫匪都能面不改色地拿其当二傻子忽悠,什么时候流露出这么脆弱的神色?
“迟月。”
云胡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女孩的面容,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两个字唤出口的那一刻,他不禁恍然,竟是觉得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
“嗯。之前你出了车祸,整整昏迷了一个多月,我都担心死了。”
迟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眼中满是担忧。
云胡笑了笑,抬手在她的发顶揉了一把,极尽安抚之意。
就在这时,听到呼叫铃赶来的医生护士将病床围了起来,又是一阵繁琐的检查与询问。
迟月被众人排挤到了门口,顺势倚靠在门框上,目光越过一群白衣天使落在病床上那一直淡笑着的男人身上,眼眶不禁又红了几分。
她的手放进裤兜,手指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盒子,然后用尽全力将其攥紧。
你没事可真好。
据医生们所说,一个月前他是在商贸大楼前被一辆疾行的货车撞倒,胸口和头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幸运的是现在终于醒了。
或许是怕留下什么后遗症,医生们尽职尽责地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关于身体机能,关于精神心理。
只是无论他们问什么,云胡都一一回答,唇角一直带着一抹近乎散漫的淡笑,看起来儒雅无比,但门口的迟月却能看出来,这个人现在是心不在焉的,他在想别的事。
云胡确实在想别的事,而那件事,他不能和任何人分享。
按着医生的建议,云胡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才被安排出院,这期间迟月经常会过来照顾。
云胡出院的时候,北京城已经进入了繁忙的毕业季。不过幸好云胡的毕业论文已经交给了导师,所谓的论文答辩也只是走一个形式,不然他今年还真不一定能顺利毕业。
学校里有很多的大公司都在招聘,求职的人挤满了整个大厅,显得异常热闹。
云胡本来不准备来的,但是架不住损友的死磨硬泡,只能无奈地拖着刚刚痊愈的病体陪他来凑热闹。
“啧啧!云师兄,我怎么感觉住了一次院,你变了不少呢?”
两人坐在大厅角落里的空置桌子上,云胡被人揽着肩膀,有些兴致缺缺地看着前面的人头攒动。听到损友这么说,他不禁挑了挑眉梢,转头看过去,笑道。
“是吗?哪里变了?”
“唔……说不上来。可能是更加成熟了吧,你以前可不会让我这么搭着肩膀,傲气着呢。”
朋友说着,还得意地晃了晃手臂,晃得云胡不住得发笑。
他能听懂他什么意思,大概就是温良吧。他何其有幸,大梦千年,遇到了一些只活在仙境中的人,并与其把酒言欢,相遇相知。
“云师兄,你看那边那位……”
云胡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身边的人忽然激动地惊呼了起来,咋咋呼呼地指着一个方向让他看。
他按着朋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原本还黑压压的人群竟然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紧接着一位身穿深蓝色西装,身形高挑的女人带着人走了进来。
女人脚下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及腰的长发拢在耳后,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冷清面容。
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袖口随意挽起一截,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细白的手指似是无意地在文件夹上敲着。
“云师兄你知道吗?这位可是风氏集团的掌权人,手段厉害着呢。听说她只有三十多岁,可我看着怎么跟二十出头似的,也太年轻了点吧?”
淡漠的双眸,绝美的五官以及那强大的气场,都令云胡感到一阵不知是何年的恍惚。
就在这一刻,他还以为自己还留在那个风华卓绝的时代。
只是那人直直地从他的面前走过,终究是未曾转过头看他一眼,笑着叫一声他的名字。
她不认识他。
“呵……”
云胡垂下眉眼,低低地笑了起来,一边的朋友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笑。
他们从大厅离开的时候,湛蓝的天空宛若浩瀚的海洋,万里无云,骄阳正好。
这是他熟悉的世界,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都让他感到亲切、熟悉且真实。这种真实,他在那个梦境里也曾感受过。
远处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过于冷漠的凤眸衬得那张俊美的面容更加招眼,他的步伐有些匆忙,在一片优哉游哉的学生中间显得格外另类。
云胡没有停下脚步,对面的人亦没有。
他们于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未曾说一句好久不见,未曾见告姓名,只有风知道他们相遇过。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云胡的脸上不禁扬起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前世今生也好,大梦一场也罢,一世知己也好,不知不遇也罢,我只愿你们平安吉乐,万事胜意。
“云师兄,你知道方才那人是谁吗?他就是风总身边的金牌特助啊!我听说啊,这人打十几岁起就跟着风总了,很多人都说他和风总之间是那种关系……”
晚上的时候,云胡接到了导师的电话,在电话里导师说有一份工作要介绍给他,他想了想便笑着应下了。
其实还在读研的时候,云胡就在国内一家名声不错的生物制药公司应聘到了一份薪资很高的工作,后来因为考了博,不得已才辞掉了工作。
前两天他的前上司还亲自打了电话问他毕业以后要不要继续回公司工作,对此,云胡受宠若惊之余还有些哭笑不得。
云胡不愁找工作,但是这毕竟是自己老师的一番心意,哪怕是想要拒绝,也该当面致歉才是。
换了一身稍微体面点的衣服,云胡出了门,打车来到老师居住的公寓。
老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一辈子缩衣节食,舍不得吃舍不得住,就连这栋小二层的复式公寓都是他儿子偷偷给他买的,盖了房本才告诉了老头,最后毫无疑问得了一顿臭骂。
老师笑眯眯地来开门,将自己的得意门生迎了进去。
一进客厅,云胡就看到了站在暖色灯光下的两个人,不禁瞳孔微动,下意识地扬起了一抹笑容。
“老师,这两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风氏集团的风总,旁边这位是风总的助理沈先生。……风总,沈先生,这就是我之前提过的学生,云胡。”
老教授慈眉善目地将三人的身份都介绍清楚,然后就乐呵呵地跑厨房泡茶去了。
本来云胡还觉得有些尴尬,但是真的聊开以后反而无比的投机,仿佛他们本来就该是这样默契十足。
那位沈特助话不多,但是每说一句都能切中要害,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侃侃而谈的风总身上,眼中的情意便是云胡这个外人都能感受得到。
等老教授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三人也已经谈完了。
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衫的风总唇角带着一抹淡笑,看起来很是愉悦的样子,显然很满意刚才的谈话。
“徐教授,凭着高足的才能,在一个小小的生物制药公司当一名销售经理,可真真是屈才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
得!这还是有备而来的!这该死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自己亲爱的老师被风某人三言两语哄得眉开眼笑,那股子急切劲儿,只怕是恨不得把他打包送给风氏才罢休。
“徐教授您也知道,风氏以前主要面向欧美市场,也是这两年才开始在国内开拓市场的。如今风氏正是用人之际,云先生若是愿意来风氏工作,风氏定当如虎添翼……”
“风总说的哪里话,风氏作为国际一流的制药公司,您肯放弃欧美偌大的市场回到祖国发展,是老百姓的福气。我这傻徒弟能进风氏工作,也是他的造化……”
得!这两人一来一回,就把他的后半辈子给定下来了。
云胡坐在一边默默地瑟瑟发抖,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这该死的血脉压制。
从老师的公寓出来的时候,云胡深深感觉到了什么叫身心俱疲,熟悉得令人抓狂。
“你叫云胡?”
昏暗的路灯下,女人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微微垂首,修长的脖颈弯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是一个自然到下意识的动作,只有经常会被人敬烟才会有这样的习惯。
云胡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先是将手里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才从兜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为女人点烟。
“是的风总。”
女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定格了一瞬间,而后看着前方,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落在身侧,熟练地弹了弹烟灰,口中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好名字。什么时候方便就来风氏报道吧,风氏欢迎你。”
黑暗中,云胡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烟蒂,轻轻勾起唇角,道:“好。”
“家住哪,送你。”
“光明路十五号,谢谢。”
坐在后座的人似乎是笑了一声,含着烟的声音有些发沉。
“你倒是半点都不客气。”
云胡也笑,坐在副驾驶上不紧不慢地扣上安全带,状似没有看到来自一边驾驶座上男人的死亡凝视。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我都坐上来了,风总总不能再把我赶下去吧?那多掉您的身份啊!”
“呵!那倒是!”
……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