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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长宁城志

长歌倾城花落人故 郭言煜 6681 2024-07-06 18:08

  天上的云遮住了太阳,阴沉沉的天空下,是对峙的士兵,威严而静穆。

  郑萧的剑指着慕千城,“慕将军,这众多士兵百姓的生命,皆在你们兄弟二人的一念之间。”

  两兄弟对视一笑,“郑大人,没有到最后一刻,孰胜孰负,还未可知。你不会真以为你这些人就可以置我们于死地吧。”

  “那好,是生是死,就看今日了。”郑萧拿着剑,决绝的看着慕千城。

  皇宫里,初儿睁着稚嫩的双眸,一步步朝着纠缠中的陆祁渊和陆长歌走过来。

  “父皇,母后去哪里了?我睡醒找不到母后,也找不到你,我好害怕。”那大约是天底下最纯真无邪的声音吧。

  陆祁渊看着那小小的人儿,他愣住,一动不动。陆长歌顺势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蹲下身来伸出手臂,“初儿别怕,来父皇这里。”

  他牢牢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初儿不怕,初儿最勇敢最聪明了。母后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初儿想念母后的话,父皇这就去找她回来好不好?”

  初儿开心地笑着,点了点头。

  陆长歌在一旁看着他,他的眼神中是从未见过的慈爱与温柔——只有对这个他最疼爱的女儿才会如此。

  接着陆祁渊转过头看向她,眼眶里像是泛着泪水。

  “朕想拜托你,好好照顾初儿,让她平安快乐地长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几乎是恳求道。

  陆长歌见他如此恳切,戚戚然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初儿的。”

  陆祁渊微扬嘴角,舒了口气,“如此,多谢。”

  他摸了摸初儿柔软的脸颊,“带她走吧,不要回头。”

  初儿还捏着他的衣襟,陆祁渊轻轻掰开她的手,“初儿乖,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那你和母后要早点回来哦。”她笑盈盈地说道。

  陆祁渊忍住泪水,笑着点点头。

  陆长歌牵起初儿往门口走去。

  陆祁渊端起放在桌上的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酒杯摔在地上变成碎片,陆祁渊的身体倒在地上的声音,也发出沉重的响声。但陆长歌没有回头,她挡住初儿因为被吓到而下意识回望的眼睛。

  黑色的血顺着陆祁渊的嘴角流了下来。这一生机关算尽,终于在最后选择自己结束了生命。什么一统九州,想来真如笑话一般,到最后妻离子散,国破家亡,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陆长歌牵着初儿,踉跄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天上的云散去。乍然出现的阳光使她睁不开眼,只觉得头晕得厉害。一瞬间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陆长歌派来传话的侍卫骑着马一路高声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这话传到城门口时,郑萧以及手下的兵有点乱了阵脚。

  “皇上驾崩,诸位还要做徒劳之功吗?”慕千城悍然问道。

  “皇上驾崩,大事未必不可成!”

  众人顺着声音回过头去看,是南宫彦!

  “南宫大人,好久不见。”慕千城冷傲道。

  “慕将军,你们把这场局搅得天翻地覆,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南宫大人,不用跟他废话,你我联手,杀了慕氏兄弟,就有机会东山再起!”郑萧在一旁大喊道。

  “南宫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大央人已经撤兵了,我们再这样打下去,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慕千城愤慨道。

  “呵呵呵!若不打,你会把这云州帝位让给我吗?你能让我继续一统九州的计划吗?你不会的慕千城,你坏我大局,老夫是一定要杀了你的,否则就算是死,也无颜面去见皇上!”

  说罢南宫彦拔出剑,朝着慕千城刺去,他武艺高强,慕千城也需与他周旋些时间。

  但云州其余士兵皆已疲累,他们不像南宫彦,他们甚至不知自己所战为何。

  岭南之兵士气大涨,一鼓作气,奋起杀敌。

  这场对决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结束了。

  陆祁渊的所谓一千精兵几乎全军覆没。余下的无反抗之力的十余人不愿投降,选择了自刎而死。

  郑萧死时仍睁着双眼。也许他尚不知自己这一番拼杀究竟为何。

  当慕千城的剑架在南宫彦的脖子上时,身后传来喊声:“千城哥哥!”

  墨风和墨雨急急跑过来,墨雨颤抖着声音道:“千城哥哥,求你饶爹爹一条命。”

  慕千城拿着剑犹豫不决。

  墨风恳切道:“千城,爹爹所做的一切我愿意承担,我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你杀了我吧,放过他。”

  慕千城看着墨风,“墨风,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许多事情你也在暗中帮助过我们,我不会伤害你的。但南宫彦罪恶滔天,和皇上一起,联合大央,害死了那么多人,这些所作所为,不是我能代替那些死去的百姓与将士原谅的。”

  墨雨急急跪下,哭泣道:“千城哥哥,我求你了,求你放过爹爹,就当是让他赎罪也罢,只要让他不死,墨雨求你了。”

  慕千城心中自然心疼墨雨:“墨雨,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墨雨!你怎可说跪就跪,事已至此,就算是死,爹爹也绝不后悔,慕千城,要杀要剐,动手吧!”南宫彦高声道。

  墨雨依然哭着哀求。

  慕千城犹豫片刻,放下了手中的剑。

  南宫彦是有些惊讶的,“你不杀我?”

  “你虽有错,但你的儿女却救了无数的将士与百姓,相信世人也能理解。我不杀你,亦是看在墨风墨雨的份上。你若能悔过自然是好,却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只是你再有谋逆之事,我绝不会手软。”

  说罢慕千城扶起还跪在地上的墨雨,拍了拍她的肩。

  “谢谢你,千城。”墨风在一旁道。

  慕千城回过头微微一笑。

  接着慕氏兄弟握拳安慰,相视一笑。

  身后是将士们和百姓们的欢呼声。

  陆长歌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某个偏殿中。床边蹲坐着一个姑娘,打着盹儿,那是她熟悉的身影——是阿棠。可这里,却不是紫凉纱殿。

  她翻身的动作惊醒了阿棠。

  “公主,你醒了!”阿棠眼里满是欣喜,忙爬起身来,“公主,阿棠数月没有见到你了,我真担心你的安危。”

  陆长歌的脸色有些苍白,“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接着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你晕倒在大殿门口,是小公主喊着找人来救了你。慕将军进宫后派人找到了我,让我悉心照顾你。”

  “慕将军他去哪儿了?”她急切问道。

  “慕将军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和他的兄长一起去了。不过他派了好多人在殿外保护公主呢,公主不必担心。”

  陆长歌发着呆,不说话。

  “公主,你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带上我好不好,这皇宫这么大,我唯一忠心的,只有公主你。”

  陆长歌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阿棠。只不过以后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没办法一直带着你。你应该出宫去,外面天高水阔,去自在的游玩一番,说不定还会遇到你的意中人。”

  “公主,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棠不想让公主难过,也不想出去看什么山山水水,更不想要什么意中人,我只想在你身边做你的丫头。”

  陆长歌看着她,鼻头一酸,微微笑了一下。

  南宫一家回到了尚斌府,也许他们今后就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南宫彦已不再是尚斌,之后仅是一介平民,他心中知道,也许还要受到世人的谴责。

  但墨雨心中是高兴的,至少爹爹活着,一家人还可以在一起。从今以后,爹爹和哥哥不用再受皇上的利用,慕千城他们也不必再每日打打杀杀。

  她端了茶水走到正殿中,“爹爹,爹爹!”

  看见父亲坐在椅子上,她将茶水放在桌子上,“爹爹,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从今以后我们和哥哥一起,可以自在的生活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南宫彦闭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墨雨本不想再打扰他,但还是兴奋地蹲在他旁边,伸出手摇了摇他的手臂,“爹爹!”

  那身躯直直的倒了下去,就像是木偶一样,倒在地上,发出闷声。

  墨雨又惊又怕,无法控制的大叫一声,不敢相信。

  然后忙爬过去,摸到南宫彦冰凉的手。

  她大喊着。

  墨风闻声而来,看见殿中的一幕,他也无法相信。急促地呼吸着,然后缓缓地走过来。

  看着南宫彦安详的面容,触摸到他不再跳动的脉搏,他们终于选择接受这个事实。

  他死了。

  墨雨这才注意到桌上的那瓶药——是琉璃散。毒发极快,使人内脏俱损经脉俱断,还未感觉到疼痛便已命殒。虽体外不见一滴血,但体内五脏六腑皆已化为血水。

  他们终于不由自主地痛哭起来。

  “哥,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墨雨哭喊道。

  墨风看见药瓶的旁边,是一封信。他拿起来看。

  “墨风墨雨,我最爱的孩子。爹爹要先走一步了,为父知道你们会去求陆长歌慕千城放过我,但事已至此,成王败寇,苟延残喘也毫无意义,不如一死也落得清净,无须听世人对我的百般指责,更不必牵连到你们。为父本想成就一番大业,让我南宫家名垂青史,奈何天不助我。往事不想再追问对错,黄泉路上,遂将世间之事忘个干净。只是唯独放心不下你们,墨风,你要照顾好墨雨,不要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墨雨,你要听哥哥的话,无论旁人待你如何好,他才是你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如此,为父也可放心去了。”

  墨风将墨雨揽在怀里,两个人互相靠着,低声哭起来。

  那一夜深深刻在陆长歌脑海中,无法忘怀。

  听闻慕氏兄弟入主皇宫时,宫里仍有不少亡命之徒拼死搏杀,个个似发疯一般抱着必死之心攻上来。

  二人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一战。

  偌大的皇宫里乱作一团,慕千城派去的兵还未完全驻守到各处维持秩序时,宫女、太监们四散逃跑,拿走了不少值钱东西。

  兵器的声音哐当作响,嘈杂声,惊慌声,火光漫天,照亮漆黑的夜。

  陆长歌就站在皇城下,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石头上,抬头看着皇城里燃起的烟一缕缕升起,被风撕裂的大旗依然竖在城墙上,天边是一弯残月。

  多年以后,史书上或许会记载这一夜。

  陆祁渊在位二十年,国号长宁。与异族大央谋图中原疆土,后经将军慕千城与公主陆长歌等人力挽狂澜,其计谋败露。长宁二十年五月,于皇宫大殿中饮鸩而死。

  这座城从今往后便姓慕了,从前她尊贵为公主,他是臣子。此后,大约是他为君,她为臣了。

  一切杀伐终于在天亮前结束了。一切仿佛都焕然一新。

  “请慕将军上位!”

  众多大臣,将士们跪下行礼,说出这句话时,慕千城有些不知所措。

  慕辰逸走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千城,从前你为云州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也解了九州之急,这把龙椅,你坐得。”

  慕千城忙摇摇头,“各位大人,众将士们,请大家先起身。”

  接着转过头对慕辰逸道:“哥,你知道的,我从一开始,从未想过要坐上那个位子。战场上的事我尚有把握,而朝政之事向来不是我所擅长也不是我喜欢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若真要说一个人的话,哥,你比我更合适。”

  “千城...”

  “哥,你听我说完。你是风云阁阁主,对岭南以及中原九州之事了如指掌,况且你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安大哥生前也对你多加赞赏,有你坐上那个位置,是众望所归。”

  “千城,你真这样想吗?帝位虽看起来无上荣光,但一旦坐上去,一旦拥有权势,许多事情你我便不能如兄弟一般像往日一样相处了。”

  “哥,我知道,君臣之分,我不会做任何让你为难的事,你要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慕辰逸拍拍他的肩:“好,你我兄弟,定要彼此信任。”

  慕辰逸转过身:“云州的各位大臣,将士们,身为帝王,陆祁渊一于百姓无益,二于社稷无功。今后我慕辰逸坐上这把龙椅,定以天下百姓幸福生活为首要之责,先民后君,让我云州百姓乃至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在清朗乾坤之下,与诸位一起,创我云州盛世!”

  众人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千城急急赶到陆长歌房中时,却不见陆长歌。

  他正疑惑时,阿棠走进来,交给他一封信,“慕将军,这是公主让我交给你的。”

  “公主人呢?”

  “公主说你打开信一看便知。”

  他骑上马连夜追出城去。

  这就是道别吗?为什么如此草草的一封信就作为今生的告别呢?为什么要这样决绝的离去?

  在他推却这荣华加身的权势与富贵,只想与她一人相守时,她却选择离开。

  整整一天一夜,云州城郊的草原上,慕千城看到熟悉的身影。牵着马,一步步往前走,仿佛对这身后之事没有丝毫眷恋。

  他也牵着马,缓缓靠近她。

  她似是有所察觉,她知道的,熟悉的脚步声,身后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可是她不敢回头看,既然决定要走,就不能再留恋。

  她上马,“驾。”毫不犹豫的离去。

  慕千城直接腾空而起,借着马背的力量,蹬了一脚后便空翻到了陆长歌的面前。

  陆长歌急急勒住马,然后调转马头。

  “你不想回头看我一眼吗?”

  “我答应过安大哥要照顾好小离,也答应过陆祁渊会好好照顾初儿,待我安顿下来,我会派人来接他们。”她语气淡然。

  “你想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该说的我在信中已经说过了,你又何必再来找我。”

  “我只想听你亲口对我说,说你已经放下了一切,说你心里没有我了,说你准备抛下我们所有人一走了之。”

  陆长歌下马,转过身来,“好,那我就告诉你。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公主了,那座王城也不再姓陆,它姓慕。我本来就应该是棋楠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座皇宫,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所以我要走,你明白了吗?”她倔强的这样说道。

  慕千城走近她,温柔道:“长歌,我何曾在乎过你的身份?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是公主也好,是寻常丫头也罢,在我心里,陆长歌就是陆长歌,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是我唯一想真心守护的人。云州之大,皇宫之大,怎么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处,那座王城,不管它姓陆还是姓慕,你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那里一直是你的家。”

  陆长歌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打动了她,她哪里舍得离开他啊。

  眼泪还未流下来的时候,陆长歌便把它收了回去。

  “王朝更迭,你荣登帝位,为了你的前朝后宫安稳,娶妃纳妾必不可少,男人虽常有三妻四妾,可即便我不再是公主,我陆长歌也绝不会与其他女子嫁与一个夫君。你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什么帝位,什么权势,什么天下大业,在我心中,哪里能抵得上你?”

  陆长歌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些急切,可说这话时,眼神里却满是坚定。

  “你......”

  “我无心帝位,我哥,是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他有抱负,有才能,相信云州在他的统治下,一定会是国泰民安。”

  陆长歌有些不可相信,不仅是她,云州的百姓与将士,对慕千城称帝早就有了期待与准备。

  她也希望慕千城在那帝位之上施展一番抱负,因为他并不像自己口中的那样没有才能,他有勇有谋,知人善任,也不逊于他兄长。

  可当陆长歌知道他的选择后,心中是惊喜的。

  在她来不及把这些思考完时,慕千城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

  “长歌,请你相信,就算放弃所有的事,我也不会抛下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带你回去,好吗?”

  陆长歌微笑,重重的点了点头,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谢谢你,千城,有你这番话,我便没有什么惧怕的了。”

  王城覆灭,长宁不再,世事无常的变化中,天下之事不过一场繁华,唯有此刻温暖依偎的肩膀才是最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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