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秋猎日。
易清溪不是朝中重臣之女，身体还不好，去秋猎凑热闹这种事，本不应该轮到她。但是，她就是偏偏接到了旨意。
易初深一路上不厌其烦细细叮嘱，惹得易清溪头有些痛。“哥哥，我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你放心。”
她的确没有准备做，但架不住有人想对她做。所以，当事情发生时，大家都很猝不及防。
秋猎地点在郊外仰山，与荆山远远相对。远远看着山头，景致甚好，层林尽染间雾气蒸腾。
易清溪被迫穿得比其他人都厚实，带着顾晚晚与相熟的官家小姐交谈。李语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出现在这里，并表示要和易清溪单独说说悄悄话。
顾晚晚便和她们分开了。
“易姐姐可要注意身体，如今可还能骑马？”李语道。
她的身体情况，整个陌都没人不清楚。可以说，如果想要杀她，那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李语多此一问，看似废话，似乎又在暗示着什么。
她如实道：“骑马自是不行，若语妹妹打算下场，我会为你加油鼓劲的。”
她轻轻一笑，“我的骑术哪里比得上易姐姐，听闻易姐姐的骑术是游将军亲自教授。只是可惜……”
她再也无法纵马驰骋了。
易清溪道：“狩猎靠的是箭术，骑术次之。”
“我倒觉得，”她凑到易清溪的耳边，“好的骑术不失为一项保命技艺。比如说，若是骑在马上被人用箭猎杀。”
易清溪眉尖一跳，嘴边仍带着微笑，“人又不是猎物，岂会被人像猎物一样围杀？”
“嗯，”李语沉吟，“如今这个世道啊，可说不准，易姐姐可得小心了。”
人人皆知她身体不好，骑马射猎这种事即便皇帝也不会让她去做，李语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多谢提醒，但我的身体，怕是不能上场。”
“是啊，”李语点头赞同，“那么谁会上场呢？你说，你的皇子妃姐姐会上场吗？”
她难道在暗示，猎场上有人会对她姐姐不利？
“哎呀，这些内院争斗，我可是看腻了。”李语又感叹道。
她在李家能够出头，经历过不知多少，这个感慨倒是有感而发。拍拍易清溪的肩，“易姐姐有事就去忙吧，我先走了。”
看着她离去，易清溪陷入沉思。
其实类似提醒的话，在晏秋玉还是公主的时候，李语和她说了很多，让她规避了许多风险。
但同时，她也吃了不少苦头。
李语和她的关系说不上是敌是友，这个提醒也不知她的用意何在。
李语占据了李家和赵家重要位置，从映城请来的绣娘入了宫，成为了陛下的女人。此次秋猎，还把她带到猎场，可见颇受宠爱。
易清溪不知道，李语究竟想谋划什么。在皇城将乱的时刻，又会做什么。
她庆幸于楼画影前些日子和她告别离开，回到沼城过她平静的日子。
正在思考之际，“易姑娘，三皇子妃有请。”
易清溪点了点头，随着她过去。
与此同时，顾晚晚也被喊去见定国侯。
她进入帐篷，却见尧秋也在，她低声唤了声爹爹，又上前去给顾雁柱见礼。
而后站在角落，只把自己当做不起眼的木头，听着他们谈论事情。
“听千河说，你似乎想把晚晚接回去？”
尧秋岂敢应这话，忙道：“晚晚已经是侯爷孙女，秋岂敢。”
顾雁柱笑了笑，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你是不满意本侯对她的安排？”
尧秋额头隐隐渗出冷汗。
若说实话，他的确是不满意的。
原本以为能够攀上游不至，谁知道他有意把顾晚晚和四皇子凑在一堆，利用她来刺探情报。
如果四皇子能够坐上那个位子，他当然不介意。可是，定国侯属意的人是三皇子，四皇子注定要输。
那么和四皇子有过频繁往来的顾晚晚，最后只能当做弃子被抛弃，这怎么可以。
他还指望能够父凭女贵呢。
尧秋深深施礼，“秋对侯爷的安排并无丝毫异议，一切唯侯爷马首是瞻，还请侯爷明鉴。”
顾雁柱背手踱步，“尧秋啊，你是不至的军师，如今却被他弃用，只能回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身边，是不是不甘心啊？”
此时，尧秋终于跪了下去，“秋一直以来都是侯爷的人，即便身在游将军身边，也素来听从侯爷调遣，从而二心啊！”
不错，他的确从来没有过二心。这三年来，游不至暗中查探北蒙，南境以及千秋堂，受到的阻碍全部来自于他。
直到回陌都之后，二人分开，他无法做更多的动作。七夕过后，被游不至察觉，他寻了定国侯的庇护才保住自己的小命。
看着他跪伏在地，哆哆嗦嗦，顾雁柱重重哼了一声，矍铄的眼里绽出冷冷的光芒，“废话不必多说，老老实实按照我说的做，别再瞎打什么主意，不然……”
“是，侯爷！”
处置完尧秋，顾雁柱把目光投向角落低着头的顾晚晚。没说什么，背起双手，仿佛一个普通的慈祥老者，悠悠走出帐篷。
顾雁柱离开，顾晚晚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小心挪过去扶他起来，“爹爹，可是有什么吩咐？”
尧秋站起来，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现在是侯府孙女，这么胆小像什么样子？！天天跟着易清溪，也没学成个大族小姐的样。你……”
顾晚晚低头，不言不语任他说，甚至开始走神了。直到最后他喝问了一句，“有没有在听？！”
她才回过神来，点点头，“父亲请继续说。”
说什么说，明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看你什么都没记住，记住了别人会说你上不得台面，会说你小家子气？！”
她没抬头，仍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是女儿蠢笨，没有天分。”
“你！”若非顾念她还得出去见人，非得一巴掌扇过去。
气呼呼地走了两圈，终于冷静下来，他拿出一小包药粉给她，“这个给你，偷偷放进四皇子的吃食里。”
顾晚晚接过，“父亲，你为什么要帮定国侯做这种事？是因为，你已经摘不出去只能同流合污吗？”
尧秋没想到她竟还能说出此等犀利的话，那双眸子也像是看透了什么，“你胡说什么呢？”
她定定地看着他，“父亲，有些事一旦做过就不能回头，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不然你找个机会逃走吧。”
尧秋一副你在说什么胡话，是不是疯了的表情。这条船已经上去，哪有那么容易下来，更何况他已经下不来。
只要他一退出，定国侯必会灭口，游不至也不会放过他。
“晚晚，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到时候真有个万一，我会想办法保全你。”
顾晚晚看了他一会儿，捏了捏手中的药粉，“这个是什么，吃了会死吗？”
尧秋摇头，“这是慢性毒药，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发作。猎场不比皇宫，总有疏漏之处。待他毒发时，再查也查不出来。”
“哦。”
“以四皇子对你的看重程度，想要下药并不难，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