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待不下去,游不至把三人丢上含赤的背,领着她往回走。至于残局,还得官府的人来收拾。
见了楼画影,她的反应很大,差点要拆开她的绷带来查看她的伤口。
都怪游不至把她的脖子包得那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伤口有多深。“好了,已经上过药,只是小伤口,没事。”
楼画影简直快要哭出来,整个人又是焦躁又是着急,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
易清溪想起游不至的话,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
楼画影拼命道歉,“溪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
不论什么,她不能当着游不至的面问出口。“这不关你的事,别自责,我们回去吧,这些事交给官府处理。”
“不是的,是——”
“是什么?”游不至突然道。
他一开口,就显出不同寻常的意味来。易清溪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成想游不至突然插话,楼画影顿了一瞬,随即拉着易清溪要回去。
本来是三人各骑一匹马,如今一匹死去,一匹要带贼人,只有一匹可以载人。
易清溪提议,让游不至带贼人先回官府。
游不至则说不放心把她们两个弱女子丢在这里,最终是易清溪和楼画影同乘一骑,他拉着含赤步行。
好不容易回到城里,他送易清溪回了别院才带着贼人去到官府说明情况。
楼画影跟着进了别院,待游不至离开,唰地哭出来,“溪姐姐,是我不好,是我错了,那些人,那些人是我请的。”
“楼姑娘你在说什么?”
因易清溪带伤回来,小池等仆俾都关心地上前询问,正好被听了个正着。
“我没事,将军已经帮我上过药。你们若是不放心,就出去找个大夫。现在别都围着我,头疼。”
小池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哭着的楼画影,还是决定先出去找大夫。
易清溪拉楼画影去到内室,叹了口气,“先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楼画影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原来是她听了江流的话,想试探试探游不至的武力和人品,就让姚望请了人暗中埋伏她。
当时她想得简单,只当是个小玩笑,看到易清溪受伤才发现那个计划有太多漏洞。
操作不当致人受伤是其一,其二,以他们的身份闹到官府,小玩笑就变成了刺杀绑架这样的大事件。
易清溪是四大家族的贵女,游不至是镇国大将军,官居一品。真要认认真真审问,依照东陌国律法,这样的行为已经是犯罪。
易清溪也在想这个问题,游不至已经将人押去了官府,那三个人铁定要蹲大牢。如果他们供出姚望和楼画影来,他们两人必然也要受处罚。
楼画影用手背抹一把眼泪,“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当什么?你是话本子看多了?”
她出去吩咐人去把游不至请来,而后对她道:“先别急,我会和将军说好,这件事就当一个误会。你爹那里,我们会去说明,让他把那几个人放了。”
说到底,这件事的性质很难判定。究竟是刺杀,抢劫,还是勒索,只要那三人不乱说话,她和游不至这两个苦主改口,很容易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能这样解决自然最好,只是楼画影仍是心中有愧,谁知道一个小玩笑最后会变成这样。
除却愧疚,内心更是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与不安。
在易清溪来沼城之前,她听过许多许多传闻,好像那些世家大族中的千金,都是高不可攀,堪比皇室公主的存在。
但是真正相处起来,和易清溪三年好友,她平易近人,没有大家小姐的脾气。只是一个普通的,温柔的,包容的姐姐。
所以,她在她面前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觉得二人有什么不同。
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玩笑,就需要如此慎重对待,她们怎么能一样呢?
易清溪见她表情有异,只当她被自己受伤吓到,“江流在你那里吗?你先回去,让他不要乱说话。至于姚望……”
姚望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们二人,若论忠心,江流根本没有,姚望倒是尽职尽责。
易清溪来沼城休养,护卫仆从婢女等自是少不了,因他们是府尹送过来的护卫,所以只是养着,也没当自己人。
或许是在皇城见惯了阴谋诡计,她私心里,总无法完全信任他们。
如今看来,他们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好,我现在回去。溪姐姐,此事真的全怪我,你帮我和将军大人说一声。”
“嗯。”
把楼画影送出去后不久,小池带着大夫风风火火进来,姚望垂首站在门边。易清溪瞥他一眼,“你先进来。”
大夫看过伤口后,对游不至的伤药大加赞赏,并表扬了他的包扎功底。
易清溪的伤确实不算严重,得到大夫的准话后小池也就放下了心,着人把大夫好生送出去,才想起问楼画影的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待会儿和你细说,我要和姚望单独说些事,你去门口守着,若将军来了,就把他请进前厅,然后过来告诉我。”
“好吧。”小池出去的时候,还问了姚望一句,“怎么只有你,不见江流?”
姚望不答,抬头看到易清溪衣服上的点点血迹,像被刺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默默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尖朝他递过去,“请小姐责罚。”
易清溪无语,没好气道:“你这是做什么?让我也刺你一刀?”
他道:“是。”
还说是,和江流真真是两个极端。
她想,若是刺伤她的人是江流,他一定会理直气壮地说只是个意外,不关他的事,他也是受人指使,把所有罪责推个一干二净。
“你起来吧,这件事我已经有决断。待我和将军商议之后,就会去官府把那三个人捞出来。你和小影就别掺和进去,免得事情变得更复杂。”
“将军大人……”他顿了顿,“会同意吗?”
“会。”不会她也得想办法让他同意,“这件事你别管了。”
“小姐,”他膝行往前,与坐在椅子上的易清溪只留一个小臂的距离。他抬起头,手里仍旧拿着匕首,“知道计划后,我可以提出反对意见,也可以告知你,但是我没有。”
易清溪目光微动。
他继续说,眼里的光黑沉沉的,“因为我也想知道游将军究竟配不配得上小姐,”他垂眸,目光落在匕首上,“一时私心却伤了小姐,是我错了。”
“不怪你,这是个意外,是我自己要乱动的。”
“但是我还冒犯了小姐。”
“冒犯?”
易清溪总觉得他有些压抑,似乎压抑到底就要爆发。
“我摸了小姐的脸。”他如此道。
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压下心底的怪异,摇摇头,“没事,你下去吧。”
姚望眼神一暗,握紧了匕首,抬起头,“小姐是不是从没信任过我?”
易清溪眨了眨眼,别过头。
姚望道:“你在说什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都已经原谅你,不怪你的冒犯,你却紧抓着不放。”
她看过去,睁大眼睛,惊讶之余,又是疑惑。
姚望一笑,跪在地上仰视,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小姐心里是这么想的,对吧?”
易清溪嘴唇翕动,皱了皱眉,藕荷色的裙裾随着她后退的动作微微漾起。
姚望注意到她的躲避,恍然道:“原来如此,是我让小姐害怕了。”
低下头,喃喃自语,“我分明已经很注意控制了,小姐没发现我平时忍得有多辛苦吗?”
挂上一抹自嘲的笑,“我都忘了小姐对人的情绪有多敏感,只要一丝丝破绽,你就不肯靠近。”
无论是开在枝头鲜妍的花朵,还是伶俐鲜活的雀鸟,都高高在上从不肯低头看一眼。
正因为从不在意,所以才会轻轻放过。多么轻蔑,多么高傲,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他抓心挠肝。
“姚望,”易清溪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出去。”
易清溪担心,再和他待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此时她不知道,越是压抑,爆发起来就越加可怕。姚望听话地起身离开,但这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