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说你性情大变我还不信,原来是真。”易清雪表情叹惋。
易清溪道:“姐姐,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变,我只是学会了隐藏。”
迎着她的目光,易清雪回忆起一件往事。
五年前,李家宴会。她为了帮李语出头,揪住李家二房嫡子一顿撕打。
当着众人的面还没什么,一回到家就被勒令跪祠堂。
教她礼仪的嬷嬷及她身边一应伺候人等全都吃了挂落,连亲生父母也被家主叫去谈话。
从此以后,她就乖得不像话,整个人沉寂下来,学会了循规蹈矩,谨言慎行。
有的时候,她会怀念那个鲜活的她。可更多时候,她是高兴的。
因为易清溪比她聪慧,比她美丽,若还让她活得那样肆意,那就太不公平了。
她们都是易家女,该是一个模子里出来,不该有例外。
站在菩提树下,易清雪突然有了坦白的冲动,“阿溪,三年前,你的那句批语,是我透露给游家的。”
那个时候,易清溪刚及笄不久。易清雪时常想起晏秋寒在她及笄宴上惊艳的眼神,心中不痛快。
带她来荆山寺求签,也是想找明智大师答疑解惑。谁知,他给出了那么个批语。
然后,她就借机透露给太师夫人,引导他们结亲。
果然,他们订下了婚约。
三年后,游不至已是声名显赫,还一心爱慕易清溪。她又把订亲的真相透露给易父易母,妄图拆散他们。
“对不起。”
知道了这些事,易清溪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易清雪所做的瞬间变得微不足道,在她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
又或许是,她和游不至已经注定有缘无分,那些个中隐情也不重要了。
易清溪抬手拂去石桌上的落叶,如同拂去这些往事,“我不怪你。”
“可是……”
易清溪扭头看她。
易清雪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紧盯她的眸子,“阿溪说过,你会帮我。”
易清溪表情诧异,随即绽开一个微笑,“姐姐想要我帮什么?解决花侧妃吗?”
看透一切的眼神真让人难堪,易清雪就是不喜欢她这样的聪慧,衬得她很无能。
“我答应你。”
话落,只听“啧”地一声,头顶树叶似飘雪,洋洋落下,二人都抬头往上看,晏秋申正懒懒倚在枝叶间。
方才二人都心神不定,倒没注意到树上竟然还有个人。
易清溪下意识攥紧双手,起身行礼,“世子殿下。”
晏秋申一跃而下,长眉微抬,“堂嫂,易姑娘。”
易清雪神色有些不自然,有心想斥责他偷听,可他的脾性……
遂摆着堂嫂的架子,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晏秋申好似没听见,他目光扫过易清溪攥紧的双手,“跟我来。”
他说完,还担心易清溪不听话,回头用毛骨悚然的眼神威胁她。
易清溪扭头去看易清雪,“姐姐?”
晏秋申由此也把目光放在了易清雪脸上,易清雪被他盯得惴惴,“既然世子找你有事,那就过去吧。”
易清溪随着晏秋申走了一段,来到后山,几只野兔安然伏在落叶堆里,这不由又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一幕。
相似的场景让她住了脚,“世子殿下,有什么话便说吧。”
晏秋申没有停,他过去轻易提起一只野兔,转身面向她,大手轻轻抚摸着。
易清溪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把这只野兔剥皮抽筋,急步上前,“世子殿下!”
晏秋申看她表情,绽开愉悦的笑容,“你为何要答应她?那句批语是一切的起始,是你苦难的源头。”
易清溪道:“不是。”
“不是?”晏秋申歪头。
“正因有了那句批语,我才能和将军大人有交集,我该感谢她。虽然我和将军没有结果,但过往的一切我从不后悔。”
笑意凝在他唇畔,眯了眯眼睛,“你似乎一直很大度。”
不论旁人做了什么,她总能轻易丢开,太傻了。
易清溪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手上,“世子殿下应该知晓,我如今需得保持心性平和,方能长命。”
晏秋申把手中的灰毛野兔扔给她,唇畔笑意渐冷,“介入过多,短寿之兆。”
她蹲下放兔子的动作猛然顿住,抬头看他,“世子殿下偷听上瘾了?”
从禅房偷听到树上,真有闲心。
他悠悠道:“可不止是我,还有别人呢。”
话音刚落,熟悉的沉稳语调响起,“易家妹妹。”
怀中的野兔趁她愣神之际蹬腿逃离,僵了一瞬的易清溪起身拍拍自己的裙摆,缓缓转身行礼,“见过将军。”
心乱如麻,她如今都没心思去问他们为何会在一起,为何会偷听她们谈话,她只想离开。
“世子殿下,将军大人,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
游不至才上前半步便住了脚,胸口似被巨石压住,连同声音都被挤压,艰难开口,“易家妹妹保重身体。”
易清溪垂头,“多谢将军大人。”
擦身而过,彼此相背,游不至还是忍不住回身望她,直看着她的背影落在屋檐下,走过转角,消失不见。
“对我如此防备,可将军怎么就没防住别人?你明知是谁害她如此,却不肯为她报仇。于她伤重之际解除婚约,如今做的这些又有何意义?”
“我看你不如,为她择一门好亲事,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长刀出鞘,雪亮的刀锋晃过游不至犀利的眉眼,“世子殿下,如今陌都已是乱局,奉劝你莫要参与其中,当心小命。”
“呵呵,”晏秋申不在意地抚上刀锋,“怎么,你要用我的秘密来威胁我?你大可以广而告之,我求之不得。”
他冷笑,轻捻指尖溢出的血珠,“只是不知道,说出这个秘密的你,还能不能活?”
他为什么要置身事外?他巴不得这皇城越乱越好,最好全都毁灭!
晏秋申收起笑容,“将军大人,你这把刀杀敌无数,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拿出来吓人的好。”
游不至非但没收刀,还往前递了递,冰凉的刀身贴紧晏秋申的脖颈。“对待敌人,我的手很快。”
“是吗?”晏秋申仍是不以为然,“说狠话之前,先想想你这把刀可曾饮过皇城人的血。”
你来我往的言辞交锋没能分出个上下。
另一边的易清溪,走回菩提树下,“姐姐。”
易清雪递给她一杯茶,同时打量她的神色,“没事吧?”
她摇摇头,“把花侧妃的情况说来听听吧。”
花侧妃全名花怜,原是府中女俾。在易清雪怀孕之时,被晏秋寒收用。后渐渐得宠,竟诱得晏秋寒使巧计,纳她为侧妃。
因相貌妖娆,身段玲珑,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更兼为晏秋寒出谋划策,颇受荣宠。
在整个三皇子府独占鳌头,连她这个正妃都成了摆设。辛辛苦苦替他打理府中上下,还育有一双儿女,晏秋寒却连她的院子都甚少踏入。
“姐姐,她的一切都来源于晏秋寒的宠爱,源自他的信任,你大可不必和她在这方面争个长短。”
“阿溪的意思是?”易清雪问她。
易清溪道:“姐姐有家族作为后盾,即便没有三皇子的宠爱依然可以稳坐正妃之位,但她不行。”
“所以呢?”
她眸中闪过一丝厉芒,“只要想办法让三皇子对她起疑,一个有异心的侧妃,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她自然就会失去一切。”
“阿溪……”易清雪手指收拢,握紧茶杯。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样的易清溪让人害怕。
易清溪答应帮她,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她。
首先,花侧妃抓住楼画影威胁她,这就触犯了她的底线。
其次,她那天奇怪的态度,指责她水性杨花,让人摸不着头脑。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加以试探。
她这些日子都没见着楼画影,也不知道那件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