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后,一年时间转瞬即逝,而再过几个月,便是易清溪十八岁生辰。
东陌帝终于大发慈悲,把游不至召回皇城,好让他解决终身大事。易母便写信借口易清溪生辰,将她接回,二人的亲事终于提上日程。
“你去收拾东西,咱们明日回陌都。”
逃避得也够久了,有些事情,有些人,必要去面对。问题摆在那里,是永远不会自己解决的。
道理都是如此,待要去做,心中仍是忐忑。于是便拉了小池并两个护卫,一起上街游玩。
“小姐,买这许多小玩意做什么?”小池接过易清溪递过来的东西,她又转手塞给江流。见她买个不停,忍不住出声提醒。
易清溪心道:女孩子喜欢买些小东西怎么了?
心里这样说,神色却很正经,“总得买些礼物给爹娘兄长。”
小池毫不留情拆穿她,“礼物上午不都买好了,而且这竹蜻蜓你是要送给老爷夫人,还是要送给公子?”
“不能送给我吗,小池?”来人扬着一张笑脸,面容娇美,正是沼城府尹的女儿楼画影。
易清溪和她相交三年,或许是不用顾忌彼此身份,倒比她在陌都交的朋友关系更亲近些。
楼画影挽了她的胳膊,陪她逛街。原本一个人买买买已是够呛,再加上一个楼画影,江流和姚望可就遭殃了。二人只是行使护卫职责,没想到还要当随侍小厮。
小池和楼画影的丫头小红对视一眼,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好不容易逛够,已是天色渐晚。
“若不是江流告诉我,你都不打算向我辞行吗?溪姐姐,你好无情。”
“他还跑去跟你报信?”易清溪看向后头拿满东西的江流。
见她望过来,眼神不闪也不避。江流性子桀骜,做护卫真是为难他了。
反而是姚望低下了头,仿佛是他做错了事。
楼画影上手去揪她腰间软肉,“那可不,还好我收买了他。我不管,今日,我们必须不醉不归。”
易清溪只得同她告饶,“好好好,我请你喝酒。大庭广众之下,你别乱来,旁人都看着。”
“那又怎么了?”楼画影无所谓道。
虽是不觉得有什么,还是陪易清溪进了酒楼包厢,姚望和江流则先一步把东西送回别院。
“听说你要回陌都成亲,是真的?”
易清溪点头,“嗯。”
楼画影有些担忧,“那个镇国大将军也不知是不是个好人,值不值得你托付终生。”
易清溪道:“你放心,他是个好人,也值得托付终生。”
“只见过一面,你就这么信他?”
楼画影并非有意贬低,她只是不放心。“溪姐姐,你听我的。回去以后,尽量延迟婚期,多多来往,先好好观察观察他,怎么也得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易清溪点头答应,“好,我会的。”
她嘴上答应,心里并没在意。
游易两家都是世家大族,订亲和解除婚约都是很慎重的事,婚期也不是她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相比她,游不至才更加掌握主动权。不过现在倒不用着急,他们婚期未定,还有相处的时间。
楼画影一杯接一杯的喝,脸色丝毫没变,酒量惊人,絮絮叨叨和她讲了好些事。
“溪姐姐,不要委屈自己,有什么事还有我。”
“他或者游家人对你不好,一定要和伯父伯母说。”
“出嫁前找个机会试试他,要是他不行你可就惨了。”
“什么不行啊?”易清溪给她夹菜。
“就是床上功夫啊。”楼画影一点不脸红。
她的惊人之语惊得易清溪忘了自己在包厢,下意识看周围有没有人在听,“你,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快别胡言,也不害羞。”
“溪姐姐,这有什么害羞的?如果这是绯胥国,我还要建议你先试试。”
绯胥国比起东陌国,风气更加开放,男女之间的交往也更加随意。易清溪不接这话茬,“别说了,我陪你喝酒。”
易清溪很头疼,为防她说出别的惊人之语,只能用吃食去堵她的嘴。还好小池小红都在外面吃东西,要是听见了可怎么好。
不知喝了多少酒,楼画影晕晕乎乎扯着她的手臂又开始叮嘱。好不容易把那方面的话题转移,又开始追忆往昔。
“溪姐姐,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易清溪点点头,那是一个黄道吉日,宜嫁娶。
易清溪刚来沼城不久,逛街时遇上迎亲队伍。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喜服,不甚出色的容颜都衬出几分俊秀。
吹吹打打的热闹,围观百姓的低声谈论。易清溪当时站在街边,听了那么一耳朵。
原来那位新娘叫做秋娘,不是沼城人士,十五岁时被亲生父母赶出家门,辗转来到沼城落脚。凭借一手好绣工,开了一间绣坊,生意极好。
前几年,虽然秋娘以未嫁之身抛头露面做生意,因她生得好看,也不少人上门提亲,皆被她回绝。
因她当年便是拒绝父母安排的亲事,才被赶出家门,断绝亲缘关系。
一个弱女子在沼城开绣坊,站稳脚跟,委实很不容易。这世间的女子千千万,很少有女子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秋娘就这样过了十年,偶然得知亲生父母过得并不好,于是把他们接来沼城居住。
没想到的是,他们非但不怜惜她,还觉得她二十五岁还未成亲,丢尽了他们的脸。
于是,便有今日这么一出。
听百姓说,那个男子看着有几分人样,其实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混子。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还看不上秋娘,嫌弃她年纪大,又抛头露面,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按理来说,秋娘当年断然与亲生父母斩断联系。十年间不知受了多少苦,期间闲言碎语定然少不了。
以她如此烈性的性子,怎会碍于闲言碎语而选择成亲,成亲对象还是个街混子。
易清溪到底人生地不熟,不清楚秋娘的情况,只是听着周遭百姓们的议论。来获取消息。
其中竟然多半是,秋娘嫁给他还是秋娘的福分,这个年纪了还挑什么挑。
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能有人要已经是烧高香了。
抛头露面十年,指不定私底下怎样。
诸如此类的话让易清溪听了很不舒服,就在这时,一个少女跳出来指着他们就骂。
而他们似乎知道少女不好惹,竟也没反驳,都走开了。
易清溪目送花轿远去,心情有些复杂,这便是她们的初遇。
楼画影主动走过来攀谈,告知她事情的真相。
“虽说她和亲生父母已经断绝关系,孝道二字压下来,他们以死相逼,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心里有别的成算。总之,她答应了那人的求亲。
而后,新房起火,秋娘死在了成亲当晚。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父母也没有追究,只当是个意外。
秋娘留下的资财,被其父母和那个男子瓜分。如此惨烈的结局,让易清溪和楼画影一阵唏嘘。
“易姑娘,若我是她,就不会把他们接到沼城来。”茶楼里,楼画影喝着易清溪倒的茶,如此道。
她可真敢说,“楼姑娘心直口快,倒不怕我误会你。”
楼画影道:“若你是这样的人,在街上我就不会找你攀谈。”
易清溪不赞同,“人心隔肚皮,你怎知我是哪样人?世人千千万,了解你的人又有几个。多得是那种胡乱揣测,人云亦云之辈,你平时还是要多注意言行举止才好。”
楼画影感到头大,“好姐姐,你是我家的教书先生吗?”
她叫来小二,说要上酒。
“这可是茶楼,上什么酒?”易清溪无奈,“而且,女子出门在外当少饮酒。”
“停,”楼画影打断她,“我看你做派不似沼城人士,一身的矜贵,规矩又多,是从陌都来的?”
易清溪点头,“正是。”
“那看来你就是那位来沼城养病的易家小姐咯?”
“楼姑娘很聪明。”
“聪明什么呀,易家早派人拜访过我爹,希望他能好好照看你。今日我爹嘱咐我去见你,这不,正好见到了。”
易清溪眼眸掠过四周,无奈笑道:“楼姑娘。”
这话说出去,好似沼城府尹都受他们易家差遣一般,很是不妥,幸好没人注意。
“谁不知道陌都四大家族地位超然,你们易家尤甚,不仅有个太妃,还有个三皇子妃。”
虽然太妃已经仙逝,但皇室的亲戚,小小沼城府尹哪能不给面子。她还见自己的父亲仔仔细细挑选了两个得力护卫准备送给她,保证她的安全。
易清溪只得微笑转移话题。
二人性格不同,却罕见的成为了朋友。易清溪长她一岁,楼画影便叫她溪姐姐。
转眼间,三年过去,二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楼画影拉着她,“溪姐姐,你千万不要因为家族就勉强自己,那样是不会幸福的。”
易清溪随意应付过去,她说什么一律:好好好,嗯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