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姑娘!”阮执一见阿灼,顿时高兴的眉飞色舞。
阿灼颔首打了个招呼:“阮侍郎很忙吗,这么晚了还在办案?”
阮执连声道:“不忙!不忙!”
阿灼顺势往他身后看了看,此处是一个土坡,他们几名刑部的官员侍卫不知道将什么挖了出来,正用栏杆围着现场,似在勘验。
阿灼便问:“可是寻找前朝的宝贝的?”
阮执道:“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几个月前有个盗窃案,近日才抓着人,供出来将宝贝们都埋在这城西的土坡下了,我这才带人过来查,也就顺手多挖挖四周,看看还有没有漏洞。”
阿灼点了点头,沉吟:“这么说,以阮侍郎这差事,你是经常挖东西了?”
阮执一昂头:“当然了!尸体我都挖过!”
闻言,阿灼倒是有些肃然起敬,刑部侍郎官至不低了,好歹也是衙门的副长官了,阮执竟连挖尸体这种事都是亲力亲为,明明他可以交给属下的,甚至连勘察现场也不必亲自过来的,她以为的像他这般得晋王青眼的刑部侍郎只是修订法律条文便够呢了。
不过想来也是,萧君彦便是极其勤恳之人,阮执若非如此,又怎会得他青眼?毕竟阮执除了处理公务的态度良好、随叫随到外,也没什么太显眼的特点,那憨直的性子更是让人忍不住想动手。
略略沉吟了一会儿,阿灼笑问:“那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阮执早已习惯阿灼的毒舌,乍见她这一笑,不由有些毛骨悚然,直言道:“你的忙,我都不敢轻易帮......”
阿灼眯眼道:“放心,只是很小的一个忙,很小,也很简单!”
阿灼笑得一脸无辜,可阮执看着那笑容只觉得越发阴森,仿佛在一步一步掉进那等着他的圈套。
阮执道:“呃,说来听听。”
阿灼说:“捉虫子”
阮执惊:“捉虫子?”
阿灼点点头:“对,你没听错,就是捉虫子!”
阮执:“......”
他就知道阿灼这纯良无害的笑容背后绝对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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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灼在外面忙了大半天,直到戌时三刻才回了府,本就没用午膳,下午只在酒楼喝了些许茶水,并未吃东西,此时早已饿的不行,本想去厨房随意找点吃的打发一下,却没想到,萧君彦早就命人备好了晚膳,因着她没回来,便命人将晚膳备好在她房中,而他亲自等在她的房里等她回来同用。
阿灼听此消息时本已是不可置信,可当她推开门,亲自看见房间里通明的灯火、一盏小酒、几道小菜以及久侯于此的修长身影时,当真是愣在了当场,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一般,这样昏黄的灯火、这样小酒小菜、这样耐心等候她回来的男子.......这样温馨的场景,为什么让她在这一瞬间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下一刻,阿灼便没由来的酸了鼻头——这是自李府败落后,她第一次在晋王府、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了一种归家的感觉。
烛火通明处,有君候。
多暖的景象。
从没有哪个时刻,阿灼觉得能有此时的萧君彦能让人更觉得温暖。
见阿灼进门后呆愣的站在那,萧君彦自上而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忽而有些嫌弃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门口处的烛火昏黄,刚好有一片阴影打在阿灼的脸上,是以,萧君彦并没看到她眼中那些澄澈欲落的涟漪,只是觉得她那神色有些古怪。
阿灼一笑,轻轻的吸了口气,将眼中的酸楚咽了下去,坐了过去。
萧君彦特意让人做了汤,轻轻的替阿灼盛了一碗,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本王便让人在你房中备膳了,外面风大,先喝点汤,暖暖胃。”
阿灼默默的看着他盛好的汤,上升的水汽又氤氲进眼里,朦胧成一片。
依他所言,他这般等着,那若是她回来的晚些,或者到深夜,那他便会一直等她到深夜么?
她不敢问,甚至有一丝怕是失望的答案。
就在方才,她感受到久违的那种家的温暖时,已经让她小心而谨慎的拒绝一切破坏这美好触感的一切了。就让她就这样简单的沉浸在这种假象中一会儿吧、再多一会儿。
只是,眼前这个温和的男子真的是那个冰山冷男晋王萧君彦吗?
阿灼喝着汤,不由侧目打量。
果然,看了没一会儿,萧君彦就抗议了起来:“你怎么没事总爱用这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本王?本王是猎物吗?”
这一刹那,阿灼竟在他的脸上看过了一丝带着恼意的...害羞......
阿灼一笑,打叉道:“王爷今日不忙吗?怎么有空来等我?”
萧君彦顿了一瞬,道:“忙,但是,还是想等。”
“什么?”阿灼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就是看你在忙些什么,好奇,就过来等等看。”萧君彦复又掩饰道。
欲盖弥彰般的掩饰,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对于阿灼,他急不来,也不想急,他有耐心慢慢的让一切有节奏的来,况且,他也想给阿灼足够舒适的空间、两人都保有余地。生怕有时候说话太紧了或是不小心流露太多感情,会让她不安或者不自在。
两人说话间,阿灼又喝了一碗汤,萧君彦便道:“别净顾着喝汤,吃点菜。”
阿灼便依言吃了,是南方厨子坐的精致小菜,口感偏甜,正是她所爱,不由得多吃了些,便又听萧君彦道:“慢点吃,也不怕吃急了夜里胃痛。”
阿灼奇道:“王爷怎么知道我有胃痛的隐病?”
萧君彦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其实是他找了李府毁前曾在李府做工的奴仆们一一打听来的,收集了好久才将她的喜好、口味凑得七七八八,但这些奴仆大多都是零工,不住在府里的,虽然逃过了大火,但知道的也不全,毕竟知道的最全的人都是她的近侍,也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此时他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事,怕引起她思家的愁绪,让她不开心。
沉了一会儿,萧君彦便转口道:“吃这么急,可是饿着了?路上怎么没买点吃的?”
说到这,阿灼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在晋王府里也一个半月了,就领过一次俸禄,不过那时她还在外院干活,可只干了半月的活儿,所以也就领了那么微末的一点银钱,近来又是事多,总要给自己备着点不时之需所用,她哪敢乱花?
然而这些又怎么会是一个不愁吃穿的晋王能理解的了的事情呢?
阿灼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顺带瞥了一眼萧君彦。
萧君彦一哂,饶有兴致的盯着阿灼半晌:“有话你就说。”
阿灼咳了一声,放下了筷子,徐徐伸出手来,眼巴巴的看向萧君彦:“王爷给钱!”
萧君彦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府中这一个多月来在这上头亏着她了,旋即失笑,自怀中掏出一块可以以晋王府的名义赊账的令牌抵给了她:“你拿着这个用,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晋王府找账房要钱,都是登记在本王名义上的。”
阿灼欣然收下,幽幽一笑,又埋头吃饭。
萧君彦望着阿灼俏皮的笑容,目色也越发柔和起来,从未想过他们也会有这么安和的坐在一起吃饭的一天,虽然以往也会一同用膳,但总觉得阿灼与他有些疏离,可看着她方才朝着他伸手要钱的娇俏模样,让他忽而产生一种如寻常爱侣相处一般的轻松感,仿佛女子同自家夫君索要家常用度的钱财一样理所应当,甚至是......有一丝甜蜜。
萧君彦不算太喜欢南方的食物,一顿饭下来,大多是看着阿灼吃,自己用的却不多,见阿灼吃了清拌的冰镇笋丝后又要盛汤喝,不由再次叮嘱:“刚吃完凉的,别急着喝热的。”
阿灼嘟唇:“这不算太凉!没事的!”
萧君彦不依,冷道:“若是夜晚胃痛,本王可不让人给你找太医。”
阿灼愤愤的道:“王爷何时这般婆婆妈妈啦!”
吃顿饭不是不让她先喝汤、便是让她慢点吃,要么就是冷热不允许一起吃,还威胁她不给她找太医......这哪里像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更何况还是个王爷!
简直是霸道至极!
不过愤然之余,为何心间会有一丝甜蜜的感觉?
阿灼茫然的眨了眨眼。
闻言,萧君彦一愣,不由有些啼笑皆非,挑眉问:“本王婆婆妈妈?”
他明明是对着她关怀备至!甚至是不惜屈尊给她盛汤!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婆婆妈妈?
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说话的不妥之处,甚至是有那么一点不识好人心,阿灼说完立刻便蔫了下来,小心翼翼道:“以前都没人管我吃饭这些小事的......”
“就是因为没人管你这些毛病,所以才落下了胃病!”萧君彦扫了一眼阿灼,竟难得没有生气,语气也不咸不淡的。
阿灼自知理亏,不再分辫,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指尖,过了一会儿才闷闷道:“王爷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喜欢吃的口味,知道我夜里胃痛,什么都知道,我却对王爷一无所知......”
萧君彦眉峰一挑,眼中的黯然也少了几分,渐渐浮上了饶有兴致的意味:“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阿灼也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只是恍惚觉得应该知道些什么,比如他的喜好,比如他的习性。可是相处近两个月,除了知道他有洁癖,喜好用苏合香,其它的他都掩饰的很好。
以聪慧称著的才女李灼颜似乎在感情方面愚笨的很,在萧君彦面前更是近乎毫无优势可言,此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什么,半晌才张了张唇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但,但......”
看着她结结巴巴的样子,萧君彦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心里有了数,忽而失笑:“笨。”
“啊......”阿灼懵了又懵,听着这个带有特殊意味的字眼,她迷茫的抬头,本想辩驳,可突然对上萧君彦那瞳仁中如水晶般的温柔时彻底顿住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此时,小而温馨的房间中,烛火昏暗,却将萧君彦清俊的脸庞照的如有光华挥洒,熠熠含光,连原本脸上紧绷的线条都在一时间舒朗起来,让阿灼不由失了神。
“慢慢来,总有一日你会对本王的喜好了如指掌的。”萧君彦淡淡的说着,然而语气却是分明的笃定,让阿灼一时无可辩驳。
这个人,总是霸道而强硬得让人无法拒绝,但是又总是占理的一方,哪怕如此时,那分笃定与从容也像是胜券在握一样,好像她注定会与他纠缠不清,再也逃离不开。
阿灼埋头喝汤,又胡乱的那帕子擦了擦唇角,心底突然烦意乱起来,如一团迷障怎么也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