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
萧君彦带了阿灼的嫁衣。
一件大红的嫁衣如血一般耀眼夺目,金丝纹路蜿蜒而上,勾勒出一个凤翔于天的图案,宫人们那嫁衣置于架子之上,长长的裙摆顿时垂落在地,一层一层的交叠在一起,如同池塘中散开的涟漪,裙摆之上,透着精细的纹路如水一般漾开,嫁衣上绣着那烫金一般的流苏络子垂落两侧,整件嫁衣极尽奢华,简洁刚硬的线条则显露出一股霸气,却是艳而不俗。
这嫁衣三分美艳,三分娇柔,三分傲气,与阿灼身上所散发的气质如出一辙,不用想,也知她若穿上,定是极美的。
光是从做工来看,至少需要十个绣娘昼夜赶工两月有余才能做完。
而萧君彦的圣旨是几天前才下的,那么,他竟是一早就准备了这套嫁衣了么......
一股异样的触动自心底蔓延,阿灼咬了咬唇:“这是.......”
萧君彦上前一步站到阿灼身后,道:“是我一早为你准备的嫁衣。”
胸口仿佛被堵住一般,沁出无尽酸涩,阿灼良久不语。
萧君彦见此道:“可还喜欢?”
喜欢,自然喜欢。
只是......
阿灼上前一步,伸手抚上那嫁衣的纹路,洁白的肤色与那嫁衣的红相应着,只是站在嫁衣前便是极美。
“这些图案,都是你选的?”阿灼问道。
“是我绘制的,然后由绣娘缝制。”萧君彦顿了顿,“那次你在王府,将红色穿得那般耀眼,我便想为你备这嫁衣了。”
阿灼抿了抿唇,已不知是何滋味。
他费劲心思的做好了嫁衣,而她却要穿上给别人看了......
见阿灼呆愣,萧君彦抬手将她揽至怀中,轻声道:“明日——”
他的语气有些期待,然而他却没有再说下去。
阿灼徐徐抬手揽住了他。
明日,她就要嫁出去了。
近来,敕晔国太子大婚迎娶昭虞公主、在同一日,皇帝也将大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太宣国,只是神秘的是,皇帝萧君彦始终不肯说皇后是何人物,所以民间早已是议论纷纷,更加期待。
因这两件盛事,京都上下所有街坊、酒楼皆挂红绸、喜联,自皇宫方圆三里处皆以红毯铺地,其阵仗庞大的让人叹为观止,街头巷尾皆是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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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
天空才泛起鱼肚白,宫中嬷嬷便领着侍女走进了凤阳宫,侍女手中端着鎏金镶边的凤冠和鲜红的嫁衣,望着这上好的丝锦蜀绣大红嫁衣,阿灼唇上不由泛起了凄苦的意味,可惜了这上好的衣料。
嬷嬷与侍女一起为阿灼打扮起来,天色尚早,阿灼闭眸假寐,仿佛只是进行一场无关自己的婚宴。
一个时辰后,阿灼轻轻睁眼,看向镜中的女子,脸上了厚厚的粉,衬得她肤白胜雪,黛眉朱唇。长发如墨,红妆艳而不媚。
阿灼淡漠的审视,眼神中的一丝清冷配上这一袭红妆却是恰到好处。
当真是倾城绝色。
那嬷嬷看得惊呆,不由得艳羡:“姑娘真美,连我一个妇人都羡慕呢!”
“可惜,自古红颜不是祸水就是薄命。”阿灼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
嬷嬷正执梳束发,闻言,手上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间心生怜悯,劝解道:“虽说宫门似海,但姑娘不会的,你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我替你梳头吧,做新娘子要有新娘子的样子。”
嬷嬷执梳自阿灼的发顶一梳到底,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阿灼疲倦的闭上了眼。
吉时已到,锣鼓声响起,皇宫内外一时间热闹非凡,赫连卿已到。
阿灼幽幽抬眸,望向天空,而此时,萧君彦也是准备好迎娶他的新娘了吧。
赫连卿前夜便已安置在皇宫,依礼,他先到凤阳宫接亲,再一同去天赐殿成婚。
天赐殿,位于郊外的皇家园林,那是皇家祭祀成婚的圣地,届时,萧君彦也会与他定下的皇后同往,两对新人共同行大礼,是太宣亘古未有的圣典。
“郡主,吉时已到,还请蹬轿。”门外,喜婆恭敬的唤道。
嬷嬷见阿灼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便劝解道:“事已至此,这命里合该姑娘出嫁,无论如何,就别和自己较劲了,人要往前看呢。”
阿灼缓缓起身走向门前。
嬷嬷眼中漾起了笑意,替她盖上了红盖头。
随着大门开启,阿灼大步走了出去。
一开宫门,殿外便跪了一地的奴仆,齐声道:“恭贺郡主大婚!”
阿灼盖着盖头看不太清,却仍能感到这场面的宏大隆重,自脚下的红毯铺就而去,远远的,阿灼感觉到红毯那端站立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红毯一端的那人见阿灼走来,目中是难以掩盖的惊艳与欣喜。
“大婚伊始,请同往天赐殿!”喜娘朗声道。
隔着盖头,有人走到阿灼身前,将她的手放入掌心。
指尖顿时传来冰凉的触感,让阿灼顿时后背一僵,心头闪过刹那的狐疑,旋即鼓乐声响起,打断了一切思绪。
阿灼漠然的任其牵起,见她乖顺,那手上不由又攥紧了些,光是那力度,便都能让阿灼感知到他心情的明朗。
天赐殿离皇宫有一段距离,所以这一段尚需骑马、坐轿过去。
阿灼入了喜轿,隔着盖头依稀能听到他转身上马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锣鼓声响起。
敲锣打鼓生震天,自凤阳宫到天赐殿齐挂红绸,宫外十里红妆,亦如此。数百人的车队送亲,阵势之大,令人目不暇接。
马蹄声响起,阿灼坐在轿中,泛白的手指才微微放松,抬手用力一扯,自凤冠上硬生生的掰下半只金钗藏于袖中。
凉风吹来,吹动了轿子上的帘子。
一只蝴蝶落在了窗口,蓝色的羽翼,美得绚烂。阿灼伸手想要触摸,那蝴蝶感觉到掌风一下子就飞走了。
风穿过指尖,什么也没留住。
明明是数里的路,阿灼却仿佛走了一生那样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