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彦也吃的差不多了,遂放下了筷子,面色略有忧愁,眉目间更是不经意的染起了一丝躁意:“我和太子在南方那半个月,杨溯的部下已经悄然控制了京都,将他救了出来,太子虽先行我几日,但好歹警觉,感觉到京都的动静没有如今,现下不知所踪。杨溯把控京都后,封锁消息,所以我们也一直不知,直到京都四周出现了驻军,这消息才算瞒不住了。杨溯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陛下算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对于这个消息,阿灼并不吃惊,那日从裴纪嘴里便已知晓一二,更何况,晋王与太子都不在京都,这反而是杨溯造反的好时机,到底是他们大意了。
只是......
阿灼实在不解:“就算杨溯暗中图谋,旧部势力尚在,可是又是谁打开皇宫的大门放杨溯入城的呢,皇宫的势力,他怎么侵入的呢?”
萧君彦看向阿灼的目色闪了闪,略有复杂。
阿灼豁然明了:“是贺枫。”
他是皇宫护卫军统领,只有他能带领护卫军打开那道城门,更何况,他本就是杨溯的旗下。而且,京都被杨溯控制,景帝危险,太子失踪,那些设法周旋的重臣们都纷纷来找萧君彦商量对策,可是那些人中却唯独没有贺枫。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贺枫回到京都后,与杨溯旧部,里应外合控制了皇城。
虽然贺枫说过不会伤害她,可却没有说过不会伤害别人。
但是阿灼却总是隐约觉得,贺枫不像个坏人,也不该是个坏人。可是她明明见过他杀人如麻的样子,更见过他亲手挑断太子身边那细作手筋脚筋的样子。
可她还是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见阿灼眉心蹙起,萧君彦沉声道:“听说当初我们去南方的时候,贺枫是自己请求护卫前往的,或许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和杨溯布下了这样的打算。”
阿灼微微一抖,本已是盛夏,却让她冷汗涔出,不由紧了紧衣服,这才想起自己慌忙跑出,连外衫都没有穿,此时只着了一件天青蚕丝水袖锦袍,从上到下的罩在身上,竟是就这样同萧君彦吃了一顿饭。
萧君彦无奈一叹,旋即将自己的外衫褪下盖在阿灼身上:“这里依山傍水,夜晚比京都凉上不少,看你下次再这样跑出来!要是明日冻着了,绝不饶你!”
阿灼叹道:“七月底的天正热着,哪至于!”
萧君彦只是对着阿灼宠溺一笑,旋即倾身在阿灼面颊上轻轻一吻:“你要是累了,就在我这里歇着,我有些公务要处理,近来京都的事不能耽搁太久,还得尽快着手才行。”
阿灼早就歇了好几天,并无睡意,对杨溯的事情更是介怀,哪里肯休息,便缠着萧君彦要一同旁听、参谋,萧君彦被缠得没法子,只得同意,不是信不过她的谋略,而是阿灼一遇到杨溯的事就太过激进,容易剑走偏锋,与其让她担惊受怕,他更愿意她在他身后做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女子。
但是静静一想,她倒还真不是那个能安静听话的小女孩,便也就随她去吧。
阿灼满足一笑,遂扬起小脸在萧君彦俊朗的容颜上一啄,表示感激。
只是,这不亲还好,这一亲,阿灼刚吃完饭的小油嘴混合着白日所用的残留口脂顿时在萧君彦脸上落下一个油腻腻的大印子。
不说萧君彦愣住了,连阿灼也愣了,那好大的一大块,她看着都觉得惨不忍睹,更何况向来洁癖的萧君彦了,虽说他名言不嫌弃她,可她到底也是不好意思的,连忙翻找着绢帕,她没带外衫,里衬的衣服没有兜口,便去翻萧君彦方才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衫,果然摸出一块绢帕。
此时萧君彦已经转身去别处拿帕子了,诧然转身见阿灼从那外衫的夹层中掏出那块绣着杜若的绢帕,顿时一惊忙道:“别用那块!”
阿灼已经拿着它凑了过来,闻言,忙将这帕子拿起端详起来:“为何不能用?”
萧君彦面色沉沉,静默不语。
见萧君彦那欲言又止的别扭神色,阿灼更觉狐疑,不由将那帕子打开,那天青色的绢帕上有着细密的青白花纹,颜色梳淡,却有着刚凛的线条。
阿灼这才想起,在萧君彦生辰宴之前的那个早上,他见她欲要落泪之时曾欲递给她的帕子就是这块,当时阿灼眼尖,看到萧君彦掩饰的神情,便察觉这似乎是女子之物,此时细看,不仅是女子之物,不知为何还觉得眼熟呢?
阿灼再翻到里面,却赫然发现,这上面绣着一株针脚并不好看的杜若。
阿灼骤然僵住,面色一白,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王爷,你怎么会有这条绢帕?”
即使时间隔得再久,她也不会认不出,这笨拙的线脚是她绣的杜若,她的女红并不算好,绣的东西也总是生着一股刚凛之气,那杜若已经是她绣的最好的了。这是这样的绢帕,早在很久以前她便不会再绣了,李府出事之后,她身上唯一带着杜若的帕子也被她收了起来压在了箱子底,这不会是那块,那么萧君彦的这条是如何得来的?
而且仔细看去,这绢帕已是十分陈旧,想必是多年前的旧物,因为经常清洗,以至于有些褪色,但又因常年佩戴,所以染上了一层浓郁的苏合香。
阿灼讶然看向萧君彦,他面色微凝,薄唇抿成一条刚硬的线条,像是被揭开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一般,面容上有着难以启齿的傲恼与尬然。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当年那个落魄的人就是他。
然而阿灼已经认出来了,她凝视着萧君彦的面容,顷刻间便将他与那年风鸣山的落魄少年融合在一起。
阿灼忽而就失了眼眶,原来他还活着,他活得这样好。
阿灼颤巍巍的开口:“三年前,在风鸣上的那个男子,就是你,对不对?”
萧君彦微微撇开了头,抿了抿唇,面容上有一丝难堪,却仍是咬牙点了点头。
阿灼忽然就明白了,他那日为何那样生气,那是他们初遇之地,却被她一把大火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