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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目断飞鸿

锦岫华颜 明月九川 3698 2024-07-06 18:17

  阮执毕竟是刑部侍郎,再哀恸也须将眼前之事料理,盘问了一番后得知是建安侯府的马车冲撞所致,便走上前去对萧君彦低道:“王爷,既是车马所撞,乃为肇事,不至刑案,需将肇事之人扣押刑部大牢拘役,再经雇主赔偿即可。”

  萧君彦扫了一眼那不远处的男子,目光又落在他似有血痕的掌心上定了片刻,面容上闪过一瞬的狐疑,却不露声色,忽而觉得一旁传来犀利的目光,便对上那女子如鹰般审视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令他觉得压抑而烦闷,便速速收回了视线,哪怕心知此案并非如此,可面上也不能当众质疑杨溯,所以,他便略微点了点下头示意阮执去办,然而再不经意间侧目,却见那女子清丽的面容上忽而泛出讥讽一笑,极其刺目。

  阮执看了一眼侍卫命他们将撞人的马夫关押进刑部大牢,又走到建安侯杨溯身前笑道:“侯爷,您看,虽说只是个撞人案件,不至于司法调查或拘役,可这毕竟是您府里的车夫撞了人,还是当要赔偿的,何况,死的是户部尚书的公子。”

  听此断案,杨溯略略一笑,眼中沉郁反倒是消失了些许,笑道:“那是自然,本侯定当亲去户部尚书府中赔礼,必不让阮侍郎为难。”

  “多谢侯爷体谅!”阮执一笑,清了清嗓子,便要当场宣布判案结果,“经本官调查,此案为建安侯府的车夫误撞李公子,不幸致命,着犯事车夫押入大牢,行经建安侯赔偿——”

  “我到不知,现在的侍郎断案都这般武断了!难怪我太宣明明国祚昌运,如今却越发的腐烂,竟都因为尔等宵小贪名逐利不敢得罪腐官!”一声清冷的嗓音赫然打断了阮执的判话,凛冽的声线不卑不亢的说着,静静的穿过每一个人耳畔,却让在场之人无不一惊。

  阮执皱眉,寻声望去,便看到跪坐在李宸煜身旁那清泪未干的女子,她双眸通红,显然是大恸而哀,但面容上却始终持有一股冷冽的傲气,还有伴有着一股不甘于此的肃杀之意。

  阮执道:“姑娘,本官知你方才失去至亲,心气难平,出言不逊,本官不予计较,但还请慎言,若再敢扰乱公务,休怪本官无礼,要秉公执法了!”

  “我若再敢扰乱,你待如何?”说话间,阿灼已经起身,绕过阮执,竟一步一步的在萧君彦身前站定,很显然,她一早就看出来了这里谁说的算。

  萧君彦微微蹙眉,眼前明明是一双秋剪含水的眸子,却在这时迸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一蹙一吸间,强大的气场足以令人不寒而栗,连他都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脸上有着赴死般的决然与冷冽,睥睨着众人,忽而冷冷一笑,又徐步走到杨溯身前,挑眉道:“建安侯,杨溯?”

  “大胆!竟敢直呼侯爷名讳!”一旁的侍从厉声喝道,便要拔刀相向,却被杨溯挥手挡了下去。

  杨溯饶有兴致的凝视阿灼:“正是本侯,如何?”

  杨溯三十有余,生的高大威猛,又握有兵权,在太宣国,除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萧君彦,便是他的权威最大,杀伐决断久了,自然生出一股独有的王侯霸气,此时好以整暇的看着阿灼,犹如盯着一朵危险而诱人的血色玫瑰,连眸中都多了几分征服的欲望。

  阿灼敛唇,凤目中蕴藏的焰火好像要把人点燃一般,唇角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忽而转身扬道:“建安侯杨溯贪赃军饷,被我义兄李宸煜发现,已证据确凿,准备上奏陛下,然而此时却被建安侯府的车夫弑杀,意图毁灭证据,杀人灭口!”

  阿灼一转身,染血的衣裙若大片的迷途花盛开,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凝视阮执:“请问侍郎,此案该如何了结,众目睽睽之下,你还要包庇夹私这等小人吗!还是说,你畏于身后之人的权势,是你身后的人不让你当众说出呢?”凤目一挑,阿灼挑衅般的看向萧君彦。

  哀极而笑,凄美决然,阿灼的星眸中泛出耀耀光芒,在一瞬间,亮的刺目,竟晃得萧君彦莫名一震。

  闻言,在场皆惊,无人不震憾讶然,无人不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杨溯的脸色迅速一凝,冷目中沉郁了片刻,似有震怒,又迅速的恢复如常,继而以惯有的冷傲目光看向阿灼:“姑娘,我提醒你一句,污蔑朝臣,是死罪。”

  “是不是污蔑,还请侍郎大人一查便是。”阿灼凝视阮执,毫无惧意。

  阮执面上泛起了难色,他方才何尝没发现不妥之处,只不过建安侯势力猖獗,他身后的萧君彦尚不能轻易扳倒,更何况他一个势单力薄的侍郎了,此事哪怕是有不妥之处,也须暗中秘密调查,不能摆到明面上。

  “看侍郎这神色,便是早就发现了不对是不是!只是畏于权势不肯细查罢了!想不到,如今我太宣官员竟都是卑鄙腌臜之流!也不怕蒙了先祖的脸面!”阿灼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似一把犀利的刀刃层层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你既不肯说,那我说便是了!我义兄自小习武,身骨硬朗的很!绝不可能被一辆马车就撞逝于此,之所以这般快的殒命,是因为方才那马夫撞他之时,手中持有利器,是极细极厉的刃!如丝线一般,但却钢硬异常,只需在脖颈刮出一道口子就可将人刺杀毙命!但最阴毒的是,他没有用这刀刃刺杀,而是涂了剧毒,他佯装马车失控撞人,却在接近我义兄的刹那将那涂了毒的细刃挥了过去!我义兄本能的抬手格挡,却恰好中了他的奸计!毒入骨髓,瞬间毙命,若是大家不信,可细查我义兄的手心,是否有一条极细的血丝!这血丝,若不细查根本探查不到,只能定为被马车撞死,可谁人不知在太宣,路上出事被撞是最轻的处罚?根本不需要刑罚,赔钱即可!杨溯,你好算计!就因为我义兄要告发你,现在已经猖狂到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了吗!”

  阿灼的声音凌厉堪比冬日寒风,冷硬似刀剑一般,刮得人好生难堪,饶是杨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番也沉了脸。

  萧君彦深深的凝视眼前的女子,唇边早已敛起了往日漫不经心的笑容,此时已是满目的惊愕与动容,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要坚强,更比他想象的要聪慧,失去挚爱后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前因后果捋清,绝非常人,只是,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她面对的,并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头随时可以吞噬她的巨兽。

  萧君彦一瞥,果然见杨溯的目中已经泛起了杀意,旋即又见他攒起掌心悄悄示意了侍卫,这是他们权者示意侍卫动手时特有的动作,萧君彦一惊,几乎本能的上前,对着阿灼喝道:“大胆!胆敢污蔑朝臣,活腻味了?阮侍郎,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下去!”

  阮执连忙命人压住阿灼,连拖带拽的就要往外拉,杨溯见此也不好再发作,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萧君彦一眼,隐见不满。

  阿灼被拉住,声音却越发的凄厉:“天地不仁!偏叫尔等蠹虫扰了这清明盛世!”

  嘶声裂肺的嚎叫震得萧君彦心肺一凛,这世上他见过的哀恸悲喜多了去了,何止她一个人不快活,可偏偏这个女子,言辞犀利,身上仿佛有一股蜉蝣撼树般的力量,让人不能小觑,无法将目光转移。

  萧君彦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阿灼被拉着走远了些,可声音却依旧刺耳的传来:“你个叛国贼,私吞公家银两,谋财害命,枉顾性命!”

  这一言,让萧君彦不得不挥手止住了侍卫们的拖拽,上前呵斥道:“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若她再说下去,以杨溯的性子,她必会同她那相好的兄长一样,暴尸街头,便是他想拦也拦不住了,更何况,此时,他还不想同杨溯撕破了脸面。

  所以,此时,他必须遏制住她的激怒。

  阿灼的目光透过萧君彦,幽幽的看向杨溯,她如何不知她骂的是谁——建安侯杨溯,以公谋私,贪赃枉法,以卑劣手段谋害她挚爱的权臣!当世的蠹虫!

  阿灼勾了勾唇角,朝着杨溯冷斥一声:“走狗!”

  此言一出,萧君彦与杨溯均愣,世人皆知,建安侯杨溯与晋王萧君彦交好,晋王乃皇亲,少不得世人觉得是杨溯攀附萧君彦。

  依阿灼一骂,杨溯是狗,那他是谁的狗?

  萧君彦屏了屏气,面有不快,却隐忍不发,难得好性子的劝慰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来。

  “姑娘,请积口德,你兄长刚刚过世,若见你如此,怕也是良心不安吧?若你尚有理智,还请顾念家里亲眷,别因小失大,逞一时口舌之快,连累了家人。”萧君彦道。

  这话倒是让阿灼冷静了不少,她静默下来,眸光幽幽流转,在萧君彦的面容上游离了一会儿,忽道:“这位大人气度非凡,卓雅不群,看着并非寻常之人,怎么也会和杨溯这等腌臜之物同流,莫不也是人面兽心的批羊之狼?还是说,原就是衣冠禽兽,倒也不怕白衣蒙尘!”

  萧君彦僵住,脸色顿时凝固起来。

  他萧君彦乃是宣皇子侄,他的先父镇国王爷乃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胞弟,他二十岁袭爵,也是正一品的政国王爷,手掌礼部、刑部、以及京都执军的太宣权臣,何时受过这等辱骂?

  只见,他的脸色慢慢的渐白,再由白转青,由青转黑。

  这厢,杨溯见阿灼连萧君彦也一道骂了,不免心生痛快,有些幸灾乐祸,微微勾唇,讥笑,想必现在他再动手处置这女子,萧君彦也不好说什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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