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缝隙刺进来,撕裂了黑暗,一如那个男人的出现,打破了她平淡枯燥的生活……
日上三竿,她仍旧赖在床上,她不明白自己缘何懒怠,又在期待什么?身为梁家的长女,虽上边还有两位兄长,却也从不敢刁蛮任性一次!从记事起,梁竹就已被父母许配给大她许多的戴家长子戴端,她没有小妹万人提亲踏平门槛的资格;也没有两位兄长以及小弟出门求学的权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从小就许配的夫婿,戴家长子待她极好,经常来看她,教她认书识字,讲给她万里河山!
或许是幸运的吧!连小妹也说,羡慕她有个体贴周到的夫婿,只是她总是不满足,好似缺了点什么,具体是什么,梁竹自己也不清楚!直到那日遇见那个人……
“阿音在这里等着师父,我去去就回!”说来奇怪,但自小戴端便称呼梁竹为阿音,并自称是师父!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她的一切都是他教的!梁竹点点头,看师父走远,身影消失在寺庙,转而蹦跳着跑开。“三小姐,三……”“别跟着我……”梁竹跑着跳着消失在树林中。
与几个小姐妹汇合后,梁竹等人笑着闹着,玩了一个痛快!与她们在一起,她不是姐姐,也不是梁家三小姐,只是她自己,她想跑就跑,想叫就叫,不会有人责备,不会有人惩罚,她喜欢这样!“哎,二哥!”在梁家,她最喜欢的人就是二哥!二哥不会像父亲母亲一样偏袒弟弟妹妹,不会像大哥一样为了一个齐家小姐,背离家族派别,转投别人门下,任弟兄姐妹几个怎样苦劝也于事无补,最后那个倔强的男人在父亲的叫骂声中转身离去!她喜欢二哥,二哥经常会带给她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经常在外边闯祸,惹风流债,为此受了父亲不少的责打,但是他还是那么潇洒。其实她并不觉得二哥做得对,但是就是喜欢他,无条件支持他!“哟,老三你怎么在这呢?”他不喜欢叫名字,也只有在求她办事的时候才叫三妹妹,但是,她不讨厌这种叫法。“哦~偷跑出来了吧,戴家大哥估计被你诓了吧!”他笑起来贱贱的!“二哥!!!”她嗔怪。
二哥一出现,姑娘们红了脸,这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公子,貌若潘安,风度翩翩,但是梁竹不觉得,他只觉得二哥贱贱的,随身揣着姑娘胭脂首饰的贱人……“诶,今日帮会里热闹得很,要不要随我去玩玩?”姑娘们羞红了脸,梁竹知道,这货是想打这几个小姐妹的主意了,“我们还有要事去办,没时间!”梁竹没好气,“竹竹……”依依牵着梁竹的衣角,全长安都知道这姑娘中意二哥了,只有二哥自己不知道,都是假的!装傻!He,Tui!男人!
“走吧,三妹妹,还没去过二哥的帮会呢,走吧,去认识认识二哥的死生之交!”“狐朋狗友还差不多……”梁竹被梁松和依依拉着,不情不愿的嘟囔着……
就是在那个帮会,她第一次见了他……
说是帮会,其实就是二哥私下置办的宅子,是他在朝廷、军中、以及江湖上的好兄弟们一起吃喝玩乐的秘密基地,很多富家子弟都会组建,只是都是私下里秘密组织,担心被怀疑有结党营私之嫌!
“今天是帮会里每月一次的夺魁日,就是比武日!热闹着呢,走吧!”二哥推开门,原本嘈杂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一院子大汉,都愣住了,虽然帮会里也有洒扫的婆子姑娘丫头,但是,没几个人见过这么多富家小姐出现在男人堆里吧!梁竹倒是不怕的,跟着戴端和不靠谱的二哥,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只是那些小姐们,平日里足不出户,只有偶尔会扮作丫头偷偷跑出来,哪里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外男?一个个小脸煞白,紧咬嘴唇,进退两难!
“兄弟们,该忙忙,该操练操练,我带着妹妹过来玩玩!”二哥轻描淡写,男人们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家伙什,眼睛却还是有意无意的偷着看,梁竹拉着依依,躲在二哥身后来到后院,这里正在装扮擂台,人比较少,梁松招呼搬来椅子,让姑娘们坐下来,与小姐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着,直逗得姑娘们忍俊。梁竹环顾四周,在众多偷看的人中注意到了他,他一直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目不斜视,心事重重。这里的男人们都穿着朴素,不愿人看出身份,他也一样,但是仍旧能从眉眼中看出英气,比起其他人,更有一股侠气在身上!可能是感受到目光,男人突然的转头,吓到了梁竹,梁竹红了脸,低下头。
过了午饭时间,比武正式开始了,让梁竹不好意思的是,师父戴端也来了。看到她时,倒没有半分惊讶,也没有嗔怪的意思,只打了个招呼,知道她在二哥这里便放下心来。只是参加比武时,明显感到师父的出刀,比以往,更带着狠厉,刀刀直逼要害,但也是点到即止!梁竹心里有些许愧疚,知道多少是因为自己偷跑,又和二哥来到这男人堆里,他心里不快的缘故!她下意识的看向之前喝闷酒的男人,只是他并未出战,她竟有些失落,他的手臂上,明明带着写有名字的出战令,为何没有上场?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隐约看到是“小染”二字,她暗暗记在心中!
那日起,她心里似乎多了几分期待,会不时旁敲侧击的询问二哥,帮会里有没有活动,可不可以带着她出席……
那之后,她去过几次,他偶尔在,偶尔不在,却从未有机会搭上话!直到一次帮会的狩猎战,要出去打猎,她原本觉着奔波,不想前往,但是奈何小妹非要去,这个丫头,平日里就爱折腾,父母也宠着她,梁竹只好跟着一起!
狩猎分了几个队,二哥,小妹,梁竹,戴端,原本要出发时候,二哥突然后悔了,“不行,不行,我们队里两个拖油瓶,我队寻求支援!”“梁松!你说谁是拖油瓶???”小妹炸了。“当然是你了,你三姐好歹会些拳脚,你呢!不学无术!纯拖油瓶!!!”“你……”“其他队都组好了,我来吧!”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声音就像冬雪上的阳光,很好听,但是没有一丝起伏,听不出情绪……梁竹在马上,不敢抬头看他,不自觉攥着缰绳的手心,变得温热潮湿,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生怕今天小白没有好好发挥,让她跌下来,或者出了什么丑!“你小子,不是说好不去了吗?”二哥打着哈哈,她偷偷看他,他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出发吧!”
到了狩猎场,小妹追着草丛里窜动的不知什么,扬鞭而去,梁竹策马追赶,不靠谱的二哥早不知所踪,梁竹几次刮到树枝,上臂蹭破了好大一块,终于赶上。“三姐,你太慢了,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可以!”“那怎么行,这林子这么深!”“我去吧!”他的声音,可是比起这个,梁竹更担心还没出阁的小妹,这深山老林,怎么可以交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戴端知道梁竹的担忧,可是他同样担心梁竹,思虑过后,“我去吧,如果有事,你知道怎么找师父!”梁竹知道,戴端指的是她一直带着的玉哨,他一直说,只要吹响它,他多远都会到,但她从未吹响过!
师父与小妹离去,丛林里只余虫叫声,她才后知后觉,现在只剩他们二人了,骤然心跳到了喉咙口,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从未与除了师父以外的男人单独相处过!她轻轻驱马,慢慢地走着,他跟在安全距离以外的地方,尽管如此,她依然害怕被他听到心跳声!
“啊——”是梁松的声音,声音很远,梁竹的思绪戛然而止,策马疾驰,“二哥!”“老三……别过来!!!”“是黑熊!”梁松蹲在树杈上,黑熊仍在不停地推着树干,听到梁竹的叫喊声,停了下来,转换了攻击目标,“老三……快跑啊!”梁竹哪里见过这样的境况,粱松的马,还倒在血泊里!一直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男人,扬鞭绕道黑熊身后,满弓射向黑熊,黑熊后背中箭,又一次转换了方向,发出怒吼,男人勒紧马头,不至于马被黑熊吓跑,从黑熊侧面绕道梁松的树下“上马!!!”梁松一步胯下树干,男人下马一个点地,快速冲向梁竹,待梁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上了马,从后边环住梁竹的腰,在梁竹耳边压低声音说,“小姐,多有得罪!”男人与梁松交换眼神,调转马头,向反方向疾驰,黑熊一时不知向哪个方向追赶,而后怒吼着追向梁竹二人!也许是害怕,梁竹不住颤抖,黑熊的怒吼,策马时的疾风呼啸,都好似飘远了,只余梁竹的心跳,震耳欲聋!
男人带着她躲进一处山洞,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惊魂未定,她仿佛能感受到,那黑熊就在洞外不远处嗅着他们的气味搜寻,她靠着山壁立定噤声!突然,刚刚混战时依然淡定的小白,突然躁动,挣着缰绳,直扯得梁竹一个踉跄!黑熊闻声怒吼而来,直震得山洞掉落碎石,厉害关头,不容多想!男人紧握手中弓的一端狠狠发力,撬动了洞顶端凸起的大石,轰然巨响,烟尘四起,大石稳稳落在洞口,只余顶端的光可以照进来!大熊已至,怒吼着推打大石,几次发力,山洞里回荡着黑熊的叫声,大石却只是微微挪动。黑熊仍旧守在洞口,梁竹蹲在墙角,捂住双耳,浑身战栗!
男人立在安全距离之外,声音沉静,“用不多时,黑熊自会离去,你二哥就会救我们出去了!”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听不出一丝慌张,她心里安稳了许多,却又突然害怕起来,担心在这光线昏暗,空气浑浊的山洞里,他会伤害她,虽然他不像那样的人!“擦擦你的伤口吧!”他走过来,她下意识的紧张,后挪了一点,男人看出他的担忧,将药放在了她不远处的地上。她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谢谢你,小染公子!”男人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继而哑然失笑,“梁竹小姐,我叫少柒!”梁竹一怔,脸红到了耳根……
正如少柒所讲,不多时黑熊离开,二哥和戴端带人来推开了大石,虽然两人并没有过多的对话,但是单单就这,也让梁竹回忆了好久……
那日归家后,梁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茶饭不思。自小的教养让她以自己为耻,可是思绪总是不受控制的回到那个昏暗的山洞,总是想向二哥询问他的情况,但是知道了又何妨?她已是有了婚约的人!这样的境况,让她感到痛苦,却又无可奈何!她不再想偷跑出去玩,不再想见有婚约的师父,甚至不思茶饭,她无解,以至从前与师父约定好的双人行灯会,她也不想出席!
“三姐,你不去的话,我可以和姐夫去吗?”小妹隔着门窗探寻,梁竹一怔,虽察觉不妥,却心里没有多少难过,“双人灯会,须得男女同行,二哥不带我,梁桐又是个书呆子!姐夫邀请你了,你不想去,那让他带我去可以吗?”梁竹知道她的意思,不止话里这么简单,但还是低声询问,“师父的意思呢?”“姐夫说,让我来问你,你说可以就可以!”梁竹不明白,明明小妹有那么多玩得好的富家子弟,并且平时也没见师父和她走得多近,怎的突然要一起去双人灯会?师父……也没有拒绝,“那就去吧!”梁竹以为自己会发脾气,却没有,反而有些松了一口气!
小妹走后,梁竹打开了许久没开的房门,疾步向二哥的房间,“二哥!你在吗?”“老三?我在,进来吧……”“二哥,少柒……可曾婚配?”梁松愣住了,“老三,你……”梁竹眼里闪着光,一眨眼,光从眼角流出来……梁松明白了,沉了沉目光,“尚未婚配!”梁竹跌坐在椅子上,突然失态痛哭,她自己也不知,是轻松,还是惋惜……或许答案是他已成家,会更合乎梁竹的心意!“三妹……”梁松轻抚梁竹的后背,终是欲言又止……
双人灯会过后,师父来过,梁竹没有打开房门,戴端站了一会,解释了很多,大概的意思就是,如果梁竹不愿意,他是不会带梁若兰去参加灯会的……
再之后,诸如此类的活动,戴端是否还带若兰参加过,梁竹无从得知,也许是因为她不爱出房间,小妹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又过了几日,京城偏郊百姓相传闹山匪闹得厉害,朝廷重金悬赏,各大富家子弟,附属帮会都在跃跃欲试!
而这一切对于梁竹来讲,虽就在偏郊,却仿若天边。她不相信,山匪就这么偏偏会让她遇见?可是就是这么寸!安生了多日的小妹不知何时起与乔家的二公子情定终生了!讲真,只有梁竹自己知道,她有多羡慕这个父母宠爱,天生丽质的小妹,在她梨花带雨,哭诉自己非他不嫁之时,梁竹被触动了,她自己不够勇敢,不能让小妹也像她一样饱受相思之苦!何不让他上门提亲,过了明路?乔家与梁家是政敌,拥护的皇子是对立面,正是所谓的不同派系,倘若真敢向父母亲坦白,那么梁若兰,就是第二个梁家长子梁柏,呵,真是一家人啊,梁竹不免自嘲!掩护他们二人见面之时,遇到山匪了,小妹被俘,乔二却以去搬救兵的名义一去不复返!
“我是太子少保梁家长女,吏部右侍郎戴家长媳,我来做你们的人质!”
终归是当姐姐的,连悍匪都在感叹,其实梁竹有自己的小心思,未过门的儿媳被俘,官居二品的戴家,还会认这个长媳吗?借此退了婚约,也不会伤了戴家的脸面!倘若……真出了什么事,那……未了的心事,未见的人,留给下辈子吧……
被带回寨子时候,梁竹是怕的,尤其是当土匪头头让她洗干净,在晚上收房之时,梁竹甚至想过一死了之,但是尝试了一下,还是想到了晚上再死不迟,已经吹了哨子,也许师父会来救她!果然太阳未落山之际,事情出现了转机,房间外一片嘈杂,厮杀声,惨叫声,砰地,一个人摔在了房门上,然后重重落地。梁竹蜷缩在角落,手里紧紧攥着发簪,突然门开了,不是师父!来人手握滴血的利剑逆光站着,看不清善恶,梁竹含着眼泪不敢滴落,死死攥着发簪指着来人,声音些许颤抖,“不要……过来……”来人向她走来,她攥着的发簪又指向自己,来人停下脚步,熟悉的声音,“笨蛋,逞强也要分分场合啊!”她再也含不住眼泪,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却仍旧不敢哭出声来。少柒咽了咽口水,走过来,想要扶起她,却又缩回了手,只轻声说,“没事了,别怕……”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声音里能听出情绪,开始的责怪,到后来的心疼,乃至最后的无能为力……
他是关心我的吧?梁竹如是想!
回到家里后,梁竹大病一场,其实并没有,只是懒怠,不愿起床!不同她设想的,戴家非但没有退婚,反而加快了结亲的节奏。梁竹一如往常,赖在床上,等待二哥带来他的消息,又忐忑,又期待!
二哥没等来,等来的是母亲,带着“大好的消息”。“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成亲了!我的三女儿,何时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啦?”“母亲,我……我身体还没完全好……”梁竹这下是真的病了,她只觉眼前忽明忽暗,手心冒汗,心慌力竭……“不妨事,不妨事,我问过大夫了,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受惊了,大喜冲冲就好……”梁竹知道,她没有机会了,“婚期……定在什么时间?”
三天?怎么……这么仓促?
梁松来了,“二哥!二哥我……”“三妹,二哥争取了……你婚后不用住过去,还在家里就可以……”“可是……那不也……谢谢二哥”梁竹知道,二哥尽力了,不知是多少鞭子才换来的这样不合规矩的应允!戴端来看她。婚前相见原是不合规矩的,但是在她身上,不合规矩的事情发生的还少吗?“阿音……你不开心?可是,师父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多年……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戴端神情落寞……
梁竹不知何故,很是难过,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少柒,是他的出现,打破了本应开心的境况!她回想,有记忆起,师父无论去哪就都带着她,师父大她十四岁,相较于未婚夫,他确实更像师父,他教她习字,帮她打架,她贪嘴又胃寒,师父日日叮嘱丫头给他煮生姜水泡脚,他保护她,袒护她,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自从少柒的出现,情况变了,她不想再见到师父,不想去逛花灯,不想再出去玩,只想见他,日日想,夜夜想,醒时想,梦里也想……她也怪师父,明明说好,吹响玉哨,会来救她,可是在山匪的宅子里,等来的人却不是师父!她不再快乐,她日渐消瘦,她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
三日,她什么也没等到,或许,是自己想错了……算了,婚期已至,凭她自己,无力抗争……
婚宴上,他来了,不在宾客中,在婚房外。独坐在婚床上的梁竹,心如死灰。“祝好……”他一如往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少柒!!!”她扯下盖头,眼泪夺眶而出,早已做好认命的准备,但是听到他的声音,终究还是破防了,她起身过猛,胃里也没什么东西,眼前一黑,摔在桌子上,门外的身影晃了一下,终又放下了手……“慢一点,别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很温柔,一反常时的孤冷。梁竹摔了一下,冷静了许多,又有何用呢?唤他停下,带她走吗?他会愿意吗?放弃家国天下,四方志向,带她亡命天涯?她有什么资格值得他如此?
新婚之夜,戴端没有为难她,并未碰她,第二天一早,便送她回了梁家,确实不合规矩,“不妨事,你安心养病,师父等你!”梁竹茶饭不思,俨然只剩一口气的模样……戴端日日来瞧他,只觉她一日不胜一日……
少柒的婚事,梁松不敢透露,是梁竹意外从母亲口中得知的。
“那林家不过四品,竟能娶得单将军独女?这个林少柒好造化,来日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直病恹恹的梁竹,回光返照似得来了精神,挣扎着爬起来,央求戴端带她一起。
大婚之日,宾客很多,除了帮会里一些兄弟,还有很多没见过的朝廷上的人。她自知早已没了关心的资格,但还是不解,怎的倏忽间就有了心上人?她见了他,也见了新娘,见到一对新人时候,她不需询问便明白了,他不爱她,她也是!他的脸上一如以往没什么表情,目光涣散,机械般走着流程。听梁松说,新娘是将军独女,是政治联姻吧,和她一样,新娘脸上的不甘,她见过太多太多了……
新娘送进洞房后,他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梁竹,眼里亮起晃眼的光,转而熄灭,她等了好久,宾客散尽了,他终于肯来到她身边,却不直视她的眼睛,“梁小姐……呃,戴、夫、人……”他一字一顿,嘴角勾着苦笑,她忍着心酸和疼痛,莞尔一笑,“以为像你这样的闷葫芦,婚宴上会很冷清,专门来为你捧场的呢!”“戴夫人说笑了,要,好好保重身体!”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她憔悴的脸,认真地说道!梁竹重重的点头,两个人转身,都没见到对方眼角碎掉的光……
参加过婚宴,好像任务结束了一样,梁竹肉眼可见的迅速凋零了,从开始的食不下咽,乃至后来的长睡不醒,戴端真的怕了……
梁竹也不明白,那三天,明明已经想清楚,做足了准备,怎得还是造成这样的结果?梁竹不明白自己,也搞不定自己,她整日里昏睡着,偶尔醒来,看看师父,看看二哥,师父瘦了憔悴了,二哥也成熟了安稳了,继而又沉沉的睡去……这天,她隐约听见二哥说,“三妹,别睡了,少柒来过多回了!”但是她嗤笑,是自己傻了,二哥傻了,还是少柒傻了?他娶了将军的女儿,怎么会来这里?
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很爽快,“阿音,醒一醒,师父带你去见他!”梁竹挣扎着撕破黑暗,用力睁开眼睛,真的是少柒,师父没有骗人,二哥也没有!“阿音,师父对不起你,让他带你走吧!”
梁竹发觉自己、师父还有少柒,三人身处城外的凉亭。
梁竹挣扎坐起,少柒难掩紧张心疼,急忙环抱扶住梁竹的肩膀,“少柒,你……怎么在这?”梁竹气息微弱。
“竹竹,待你身体好转,我们两个就离开长安,只有我们二人……可好?”靠在少柒胸口,梁竹竟不觉羞怯,甚至觉得安心,仿佛就当如此!“可是……”梁竹贪婪的用力吸吮着少柒身上的味道,抓着他的衣袖,无奈的轻笑“我们离开了,你孕中的妻子怎么办?”少柒扶正她的肩膀,看着梁竹的眼睛,认真地说,“竹竹,倘若我说,我从未碰她,你可信我?”梁竹惊诧,转而又明白了,难怪将军独女肯下嫁林家,梁竹攀上少柒的手,“真是个闷葫芦……”
和少柒在一起的梁竹,好似得了甘露沃土的草木,日渐恢复精神。自那日拜别师父后的多年,二人远离江湖与朝堂,或哭或笑,或吵或闹,时而平淡,时而窘困,只是对于当年之事,只相视一笑,自无需多言……
而对于梁竹总是问的那个问题——“你这个闷葫芦到底什么时候怎么喜欢上我的?”或许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她自己可能也不记得了……
梁竹昏睡期间,做过一个冗长的梦:
“情是什么?七情六欲,我不明白,师父!我们成亲吧!”那丫头还那么小,一左一右扎着双髻,白衣道者甩着拂尘嗤笑,“你这小妖,胃口越发大了!”
小丫头长大了,遇见了另一个小妖,这小木妖对白衣道长恶意那么大,每每白衣道长一出现,他就立马躲起来消失不见!但是他是多么喜欢这个小琴妖啊,就连气息都那么相似,仿佛他们原本就是一体似的!
白衣道士游历四方,为民除害,降妖除魔,人间正道!跟在他身边的小妖却被同类摒弃恨恶!既是妖,何故与道士为伍,残害同胞?
小妖并不想这许多,师父养她,待她好,她就见不得别人伤害他,同类也不行!
妖的修行还有那么长,可是道士却行将枯木了,道士晚年坎坷,总有大大小小妖怪前来寻仇,小妖能保护就拼命保护,可是小妖终究是小妖,即便散尽修为,也终难护他晚年安稳!小木妖不懂,这小琴妖是怎样疯魔了,为了臭道士连命也不要?小木妖不喜欢小道士,小木妖也怕死,但是更怕漫漫修行路,失去唯一的同伴,奈何他的修为尚不如小琴妖,他现真身,将被打回原形的小木琴紧紧包裹,最后双双化做木屑消散,而老道,也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喷在拂尘上,一命呜呼……
行凶恶妖散去,拂尘轻轻抖动,尘世未了,怎么入得轮回?
拂尘也想知道,到底何为七情六欲……
短短百年,拂尘难以恢复小妖真身,即便沾染了道士的灵血,能做的也只有将小妖们的残破孤魂收集,放往新生肉身,而自己则隐入一户人家修行……
自此,戴家长子性情大变,喜欢缠着梁家新出生的小女婴,念念有词,自称师父;而另也有一男婴呱呱坠地,哭声铿锵有力,含糊一词为“琴……”家主大喜,名曰“少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