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鹦鹉通身朱红,甚是少见,实数珍品,许是见你低靡,这些奇珍异宝送到这山中竹林又要避人耳目,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你这个兄长对你真的是没话说”叶心感慨到“念儿,你当真对他无半分男女之情?”
“娘,您知道的我心里只有——那个人,过去年少无知就让它过去吧”谢梵梵依旧执着,她心中再恨,可这情又如何轻易能忘掉。
“它这样奋力拍打,如何久居笼中,不如让它们自由翱翔于天地”说着她打开笼子里的推门,机关一开,这鹦鹉迫不及待飞向远处,带着谢梵梵那颗自由的心一同飞向天际,没有仇恨,没有烦恼,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罢了”叶心仰望着天空的头低下来朝门后瞥了几眼,谢梵梵才发现竹扉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入视野。
“哥?”
“该问的我也问了,你们谈吧”叶心无奈的回避,她的女儿果真如她一般执拗,认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
气氛有些尴尬,谢梵梵不知如何回应,毛手毛脚的想泡个茶还差点把杯子摔了,好在谢奕眼疾手快接住才不至于碎掉。
“我……”
“没事,什么也不用解释”他笑了笑,谢梵梵能看到他眼里的落寞,却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她忽然想起什么“哥哥打算日后如何安排娘亲和我?”
“娘亲定是不能路面,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我想同她去山野隐居,远离京师,如此方为妥帖”
谢奕愣了神,淡淡回了一句“不急,你和师娘在等些时日,时日一到我会打点好一切,相信那时你们就可以自由了”
“自由?”谢梵梵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谢奕也未曾多言,也不好多问。
自那日后,谢梵梵渐渐似乎习惯了这种闲云野鹤,谪居山林的生活,有母亲作伴,学会了如何烧菜,如何养一些花花草草,这些她平日里碰都不会碰的东西。
却因为见着母亲喜爱也爱屋及乌跟着去做,努力的想要靠近一些,了解她的生活喜好,更是弥补这么多年母爱的缺失。
她原是个浮躁的人,直到这些日子磨炼了心性,那日随着娘亲在山头赏着日出,长虹贯日的一瞬间,双目都变得清明,云层叆叇,山水欸乃,似乎都是那么静谧悠远,让人安宁自在,她想母亲的气质总与旁人不同,那种静雅如兰应不是人人都有的吧。
“娘,你说这世上究竟是爱重要,还是恨重要呢?”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着,带说带笑。
可叶心知道她心里终究是难受的,“这个答案,母亲也在寻找”
她忽然轻轻遮住谢梵梵的双眼,指腹温柔细腻,很温暖“孩子,当你被遮住了广阔的视野,你在意便是你本身,但是”她渐渐放开“当你回归天地时,会发现自身早已是虚无”
“可世间想做到淡然那是一朝一夕”
“何苦追求一朝一夕?你,我,我们本就是沧海一粟,万物一隅,只要日月在我们的眼里不停的轮转,我们始终也不会做到真正的超脱”她握着谢梵梵的手“所以,何必追求那些遥远的事物,活好当下已是不易”
谢梵梵心里依旧芜杂,但她相信冥冥之中有个指引,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清风过境时必然波澜不惊。
蔡攸的府里,气氛则异常的压抑,下人们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轻松快乐的日子,少夫人一走,一切从零开始,甚至大不如前。
他的脾气更为暴躁了,以往写字时不如意的顶多碾成纸团扔了,现在则是一言不合就摔杯碎盏,有一次写字写着写着笔锋越来越快最后把纸划破不说,整个案板上的的物件全部扫到地上,连桌子都给踹断了腿。
前些天还因着几个不要命的下人嚼舌根调侃几句少夫人和谢奕被打的不成人形。
下人们也是战战兢兢的服侍着,拜天拜地求着少奶奶赶快回来。
季群见着又是一地的碎片,回禀到“听太医院的人说,陛下最近精神萎靡,时常恍惚,查不出什么名堂,都只能认为是劳累过度”
“莫非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用了什么不该用的?”
“李贵妃似乎常年给陛下烹调一种安神茶,但是太医院查过了,并无异常”
“继续看着,一有动静立刻回禀,还有去市舶司查一下最近舶来品里的香料品种,存一些样品带回来”
“遵命”
他才不会相信谢奕真的那么干净,这样大批量的黄金贸易,就算打着官方收购的名义,也绝不会这么简单。
三日后,蔡攸从这些香料中立刻辨认出那天宫中的气味,这种香料确有安神催眠的效用,但对人体无害。
他依旧不甘心,派人四处搜集谢奕的罪证,可惜无功而返。
“公子,人找到了”
他正苦思冥想,听到这个消息猛的起身“在哪”
“青暝山一处竹林别院,我们搜便了京都谢家的产业,确是漏了这一茬”
眼见蔡攸不管不顾往外冲,季群赶忙拦住他“公子,您冷静点,现在就算找到了,您这样去见少夫人,如何开口,她还会听您的吗?”
“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的人,我要带她回来”他极力挣脱了季群死死拽住他的手,疯了一般。
“公子,我知道您着急,但是若是这样强行把人带走,只会让少夫人更加憎恨于您”
蔡攸听见憎恨二字,心里凉了半截,也不在挣扎,整个人呆呆的立在那,半天说道“那依你看,如何?”
“咱们先将谢奕的案子查清楚,有了底牌,到时候再迎回少夫人,让谢奕再没能力折腾,那时咱们的胜算就会多了几分”
“季群你知道吗,我一刻也不想等,失去她等同于要了我的命,所以,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属下懂”
之后蔡攸疯了一般紧咬着谢奕的差错不放,一追到底,两人在朝堂之上积怨已久,愈加激烈,朝中站队也越来越明朗。
谢奕忙于应付,却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不好了,公主不见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把人追回来,她定是往皇城方向去了”
汴梁街头,被苛待的赵娴终于找到机会,想蛰伏在暗夜的猛兽正准备于无声出发出致命一击。
谢奕还来来晚了一步。
他紧了紧手中的僵绳,自言自语“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赵娴违抗皇命私自进宫按理是被驱逐,但是终究碍于颜面,赵佶还是选择见她“兄长”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兄长”
“臣妹知错了,但是臣妹真的一心为了兄长,一心为了大宋”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干的那些龌龊事是为了我?”赵佶来之前做好心理准备不生气,还是忍不住拿起桌子上的书卷准备砸向她。
“兄长不想知道谢奕的秘密吗”
“你又想闹哪一出,检举自己的夫君可是要连坐的?我不指望你恪守妇道,也没想过你会这样?连自己都丈夫都容不下”
“兄长!”赵娴跪着往他脚前挪了挪,“你可知谢梵梵是余风的女儿”
“什么?”赵佶大吃一惊慢慢放下手中书卷。“不可能,心儿从未有过孩子,她的葬礼都是朕亲手办得,怎么会多出一个孩子”
“您可以不信我,但您想一想,谢梵梵从头到脚和叶心实在太像,更有几分余风的影子,谢奕就是因为这个屡次对我下手,就是希望保守秘密”赵娴情绪激动“只要开棺,当年收敛点人一点知道真相,皇兄大可去问就知道臣妹所言非虚”
她已经没有顾及了,沦落到这步田地,她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先前她还担心会连累蔡攸,可如今别人视她如敝履,那也就别怪她大开杀戒。
赵佶知道她有宿怨,但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若非有些蛛丝马迹也不会仅仅为了构陷就妄下定论。
他找来当时敛尸的人,白发老妪如何受得了宫里严刑拷打,自然什么都招了“那位夫人收敛时因为容貌模糊,又身染疫病便只能火葬”那老妇人声音发抖如惊弓之鸟“可是烧完之后,老身就发现一张人皮面具,怎么也烧不掉”
“那你当时为何不报,受何人指使?”赵佶一拍案板,那老妇吓到一哆嗦,眼泪都出来了。
“是……是”她支支吾吾半天赵佶没有耐心放下狠话“你若再不说,我就让你那务工的儿子连同他的妻儿一起处以极刑”
“别别,我说”她的眼泪款款“是蔡相爷,蔡京”
赵佶为之一震,这个老狐狸果然还是对他的心儿觊觎已久,心怀鬼胎,他恨得牙痒痒,立刻招人前来恨不得五马分尸都难消心头恨。
去把人叫来!
“陛下,蔡相丞听说染了风寒,在家中卧床”
“哼,你就和他说他今天就是爬也要给朕爬到跟前”
“是”内侍告退。
酉时三刻,蔡京杵着拐棍病恹恹的亦步亦趋,手上的帕子捂着嘴不停的咳嗽。
“唉,想当年蔡相爷也是威风堂堂,风流倜傥,不可一世”
“如今确实下世的光景,他儿子到是如日中天,真是风水轮流转”
“切,还不是他蔡家得势,换了个主事的罢了,有什么可惋惜的,左右他蔡氏还不是权倾朝野”
几个文官远远看见这一幕心中五味陈杂。
具体的外人不知,只晓得自那日出来后,蔡京就彻底闭门不出,连会客都免了。
汴京城内暗浪汹涌,很快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在这个当口,赵佶借着中秋办了场家宴,请了朝中诸多能臣,谢奕,蔡攸自然不例外,就连着蔡京久不露面竟然也出席此次晚宴,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谢梵梵这些女眷也在受邀之列。
谢奕心里清楚,这鸿门宴怎么也得闯上一闯。
大臣陆陆续续进宫落座,一路上,守卫森严,比平日多了两倍,检察也十分细锁,已经让人觉察有异。一位老者正在检察袖口对着身后的年轻官员“一会进去以后,少说多看,非必要尽量在角落里安生待着”
“这是为何?”
“按我说的做,不会有错”
“是”那人十分恭敬。
进殿席地等候皇帝和贵妃落座,内侍山呼开始家宴。
这次家宴不同的是曲水流觞,谢梵梵跟着进宫数次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排面。
无数菜品盛放在铜碟中,随着水车人工摇动,菜品便在流水渠里随水而流,想吃什么便从中自取,倒也新鲜。
“众卿举杯,朕为政数载,幸得诸位臣工鼎力辅佐,才有我大宋长治久安,更有邦邻相助,我大宋如虎添翼”
谢梵梵没想到耶律嬗澜也在,正在人群中四处寻自己,眼睛一亮冲她悄咪咪的招呼,她也笑着回应。
自那夜后,蔡攸第一次见到谢梵梵,碍于场合不好私说,但心里早已灼热,他直筒筒盯着谢梵梵看,好似怎么也看不够,可她别过脸并不与他对视,刻意闪躲。
“我说,你这夫人是回去省亲去了?怎的没和你一到,看她那样子怕不是小两口吵架?”
“吃你的东西,饭还堵不住嘴”
“好好好,我错了,唉你这是有多念妻啊,一刻都不放过,也不怕把人盯坏了”那年轻官员甚是感慨,大名鼎鼎的蔡节使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妻奴,真新鲜。
“又值中秋,列位同家眷一起在此共享天伦”
“父皇万安”那些个皇子公主依次祝贺,赵佶笑的合不拢嘴,拉着李师师说长道短,那一刻仿佛真的是平民夫妻办恩恩爱爱。
只有谢奕从头至尾一个人默默不语,端着酒杯自顾自喝。
“谢爱卿怎的独自豪饮,闷闷不乐”谢奕起身行礼“哪里,微臣见陛下与贵妃浓情蜜意,想起了自家公主,不知她在陛下那里可好”
赵佶顿了顿,笑意诡谲“自然安好,若不是这碎丫头先前想念太后,非要大老远跑一趟,结果把自己冻着了,到是让爱卿落了单”
“无妨,公主金尊玉贵,当是要好好调理”谢奕笑意森森,微微颔首。
斟酒的婢子神色怪异走到谢奕跟前,压低声音“万事俱备,但听号令”
酒过三巡,舞乐渐歇。
“朕忽然想起一事,听闻谢爱卿枪法甚好,可否当众展示一番,好让众卿家看看眼”
“如此甚好,臣早听闻——”那老夫子强行摁他都摁不住,非要冒头。
“臣不胜酒力,已有醉意,怕是力不从心”
“怎会,爱卿说笑”
“圣上已然发话,谢兄可不要推辞,恐惹人怀疑”
“怀疑?”
“臣听闻谢家在市舶司收入不菲,又多在榷场和辽国往来边境贸易,可是于礼不符,如今殿前献艺若再拒绝,岂非是——不臣”
“年轻人不懂事,还望谢侯爷海涵”那老子者恨不得抽他两耳光。他定是受了指使,不然陛下怎会不加阻止任他胡说。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气盛,你站在皇帝这边是做人臣子无可厚非,但这样无异于给人当枪使,自己蒙难无所谓,要是累及家人可怎么办。一时热血换来后悔无尽得不偿失。
“哪有,小高大人既然想看,作为同僚只好当众献丑了”谢奕答应的爽快“想当年你父亲高衙内曾经也对枪颇有赞誉,只可惜啊黄泉之下看不到了”
他眼神戏谑,挑衅的意味不言自明,年轻的官员怒意升腾,接着上前“陛下,早听闻谢侯爷枪法精湛,不知与这湛卢剑术可能分晓一二”
“湛卢?”
“莫非是春秋早已失传的湛卢”
“正式,臣偶得一高人相赠,并授予剑术,希望可以和谢侯爷切磋三两”
“如此甚好,能一睹千年钱的风采此生无憾,允了”
内侍齐齐上前铺设地毯,圈出场地,明灯烛几百只光点环绕四周,骨架立在中间。
小高大人显出绝世双剑,摆好架势,摩拳擦掌。
谢奕则运气到力,枪由气力轨迹自然回转到手中,世间能有如此功力深厚着除了已经离世的战神余风,早已被人尘封多年,成为久远的神话。如今再见,让人瞠目,说有撼动山河,蛟龙如海也不为过。
“哼,有两下子”高斌一个箭步,手中剑锋划出六芒星的光路,阴柔鬼魅办矫健的路数让人眼花缭乱,喝彩连连。
只见谢奕持枪久立,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不落下风。
周旋一时,仿若看见鹰击长虹与龙游阳刚激烈的追逐,双目对峙见内力互相抵消,一时在座着冷热交加,晴雨难辨。
在座目光十二分专注,不敢稍有懈怠,以免错过精彩瞬间。
谢奕七星乱步,枪出如龙,撕咬着鹰犬。相持之下,隐约听见外面一声鸣笛,不待人反应,枪一度离掌,再用力一推,直愣愣插入高斌的心口,他这次反应过来谢奕刚刚不过是拖延时间,又羞又怒跪地不起,气绝身亡,血溅当场。
周边羽林卫鱼贯而入,分列两侧,披甲上阵,令行禁止。
四周门闩紧闭,周围一阵骚乱,却在御林军的威慑下复又死一般寂静,在座众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皆敛声屏气,没有人想做那刀下亡魂,都安分的老实待着。
有惊吓过度着竟然当场失禁,场面惊悚骇人,气压低沉,谢梵梵着实惊惧,强力克制情绪紊乱,只有蔡攸气定神闲,并无惊讶。
“谢奕,你到底还是出手了”赵佶傲屈聱牙的笑。
“陛下不是早就盼着臣这一天吗?”谢奕坦然的笑着,颇有一番蔑视群雄的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