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天边沉沉的黑云压着整个平定镇,令人窒息。
一场风雨,欲来。
沉疆歌和李温一前一后低着头走在狭小的巷道里,身旁不断有挑着扁担的壮汉经过。
沉疆歌留意过这些壮汉,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附近收摊的摊贩。
因为——他们挑的扁担都出奇的重。
重到,扁担都被压弯变形。
并且,他们每个人的箩筐里都以白巾盖得严严实实,外人根本看不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们的眼神很警惕,当看到沉疆歌和李温的时候皆会有意回避,似乎在小心着什么。
沉疆歌并不想多惹事,但,有一个挑担子的壮汉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
就在撞上的那一刻,他的扁担开始剧烈晃荡,一阵类似兵器相互撞击的声响很快响起。
沉疆歌自幼习武,怎会听不出兵器的声音?
她的眼中先是一惊,接着很快沉下了眸,装出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娇声道了一句:“哎呦,有点疼。”
在她身后的李温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处。
他连忙一步上前故意拉住了沉疆歌说道:“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那名壮汉先是皱眉似乎对沉疆歌起了杀心,后见李温和沉疆歌的反应,眉头才松了一松。
他哼了一声,没有耽搁脚步,放过了沉疆歌和李温匆匆离去。
“我看这群人八成是训练有素的兵。这条道不适合我们。换道。”
沉疆歌虽不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她能肯定的是这里危险。
李温亦听出了那不同寻常的响声,他点了点头,拉着沉疆歌一个侧身便拐入了一条更为狭窄的小道。
这小道狭窄得几乎只能一个人通过,远远望去,在夜色中光线很暗,几乎是一片迷茫。
“怕吗?”
沉疆歌看着面露胆怯的李温笑着问道。
“怕。但是,更想活命。”
李温老老实实地回答,脚步已经跟上了沉疆歌。
“别怕,我还在。”
沉疆歌抽出袖口中的一把刀,递给了李温,说道:“拿着,防身。”
李温接过刀紧紧地握紧,亦步亦趋地跟在沉疆歌的身后,整个人虽然很怂,但是却没有耽搁。
沉疆歌和李温在这条小道里走了百来步后便已经无法看清前面的路,似有浓雾遮住了视线。
而当他们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后面的路也被浓雾遮住了。
于那一瞬间,沉疆歌和李温仿佛觉得自己与世隔绝深陷在了一个迷宫里。
“这迷雾有些不寻常。来的时候,并没有这般浓。”
李温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小声提醒着沉疆歌。
可是,还没等到沉疆歌的回应,李温便觉得上方有一道白影飞快掠过,接着他的脖颈处一阵生疼,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他便轰的一声到地不起。
“李温!”
沉疆歌猛地回头,却看到李温早已没了知觉。
“是谁?!”
沉疆歌将单刀持于胸前,借着极为微弱的光,她看到了前方浓雾之中有一道颀长的白影站在那里。
他一动不动,只给沉疆歌留了一个背影。
他的后背上,背着一把琴。
沉疆歌的眼眸瞬地一沉!
——是他。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沉疆歌盯着他冷声问道:“阁下也太紧追不舍了。怎么,是看上了本姑娘的美貌吗?”
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人听罢似乎低笑了一声才缓缓说道:“姑娘虽然生得美丽,但在下也不是采花大盗。”
“那你是为了什么?”
沉疆歌当然知道他不是劫色,她深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能尽量拖延着时间麻痹他罢了。
但是,对方似乎并不愿意与她多纠缠。
他听罢转过了身,依旧是面带轻纱,只是腰间多了一个酒囊。
——“听闻姑娘身怀绝世兵经,在下倒是很有兴趣。”
“呵。你一个江湖之人,要这行军打战的东西有何用?”
沉疆歌的目光扫过了他腰际间的酒囊,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护住了胸口的兵经。
“看来,姑娘并不愿意交出。既然这样……那在下只好亲自取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整个人便化作了一道风,径直朝着沉疆歌迎面而来!
沉疆歌亦于此时将手中的单刀祭出!
那把千年寒铁铸造的单刀经她的手腕一翻转,凭空迅速旋转,竟在她的身前舞动出一个巨大的刀光剑影!
那道锋利煞气逼人的光影将那人的身影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沉疆歌趁这个时间想要一把拉起李温远离此地,却听得身后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沉姑娘,得罪了。”
她猛地一回头,却见那道光影不知被那人以何种手法一收,光芒尽失!
随着单刀“当——”的一声溅落在地,那人的身影从她身后绕至了她的身前,修长的指间朝着她的胸口探去!
沉疆歌冷下了眼眸,她亦于同时,将手伸向了那人的面纱!
——既然你想要夺走我的东西,那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沉疆歌只觉得胸前被他的指间点过,一阵寒意袭身而来,浸入了她的血液。
他的指间,竟似冰锥一般寒冷?
可是,这还不是令沉疆歌真正感到寒冷的。
她的指间,也在同时触摸到了他的面纱。
他低眸眉头一紧。
而她奋力一扯。
面纱骤然而落,露出了那张满是疤痕的丑陋的面庞。
“是你……?”
沉疆歌呆立在了原地,已觉一阵寒意从头浇到了脚。
——原来,真正的寒冷,是心寒。
百里泽的一双眸眼深深地看向了她,似一个深深的漩涡,里面深陷的,是沉疆歌看不懂的东西。
他的手里,已经拿到了兵经。
而那张面纱,也于此刻盘旋落地,沾染上了灰尘。
百里泽站在沉疆歌的面前,只是沉默,没有说一句话。
沉疆歌伫立在原地也看着百里泽,目光里充满了不解和怅然。
良久,她才低头,轻轻道了一句:“原来,一直都是你……”
“抱歉。”
百里泽看着这样的沉疆歌,眼底深处多了一丝暗色。
他的脚步朝着沉疆歌的方向挪了一小步,似有些后悔想要再说什么。
却,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在沉疆歌再次抬眸的一瞬间,他已一跃而起,化作了天边的一道白色孤影。
是沉疆歌看不懂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