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枫望着远处升起的白色荒原和雪山一样的高峰，头脑昏昏沉沉，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心中空空荡荡的，仿佛一直住在哪里的什么东西去了别处。
他跪立在荒草摇曳的原野和白色荒原的交界处，低头看了许久脚下覆盖有白色的冰雪或者是沙砾一样的地面。
喉咙像梗着什么东西一样，说不出的难受，头脑一片空白。
原本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在逐渐清晰的记忆再次陷入迷雾中。
被阴云笼罩的天顶，一道横贯天幕的巨大闪电枝丫分裂蔓延，天地大亮。
轰隆隆——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阴云在高空凝结成密集的雨滴倾盆而下。
……
又一次醒来，程青枫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一片。
耳畔传来微弱的水声，所躺的地方冰寒彻骨。
附近传来说话声，程青枫艰难地侧过头，感觉自己跟落枕了一样，不，应该说全身都跟落枕了一样，动一动手指都十分费劲，就好像浑身裹了一层超厚的棉袄。
视野逐渐清晰，程青枫所在的地方是在一汪寒潭中央。
整个寒潭都氤氲着和弱水类似的缥缈寒气。
寒潭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寒潭旁的石头上，旁边放着一个盘子，里面像是放着水果。
“哥哥，他什么时候醒啊？”
小孩儿问道，不时拿颗果子吃。
“快了。”
是青丘的涂墨苍和一个小女孩儿，听称呼是他的妹妹。
当程青枫终于适应了生锈了一样的躯体，坐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他。
小孩儿头梳双髻，手里抓着一颗果子，样貌娇憨可爱，睁大眼睛盯着程青枫，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事物。
程青枫不清楚情况，所以等着涂墨苍先说话，就那样看着涂墨苍。
涂墨苍也似乎在等着程青枫先说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毕竟程青枫和涂墨苍只在三族签定下盟约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并不熟识。
过了好一会儿，涂墨苍开口道：
“我族外祖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外祖？”
程青枫有些疑惑，九尾狐族的外祖要找青鸾族谈事情，应该找青河或者其他长老才对。即使真的是因为有话对自己说，让别人传句话不就行了？
“去吧。”
山洞角落的黑暗中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青河的声音。
接着青河从黑暗中走出，拍了拍之前靠在石壁时身上的沾的尘土，将程青枫从寒潭中接到地上。
青河什么时候来的？还是说青河其实一直都在？
看到青河出现的时候，涂墨苍身边的小孩儿灵动的眼眸一亮，等青河带着程青枫走到二人面前时，扑到青河怀里。
“青河叔叔！”
青河眨眨眼，低头微笑应道：“小墨云。”
程青枫看着这场面，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青河和这小姑娘如果都是妖族原形时的场面。
一直房子大的青色巨鸟对一只九条尾巴的小狐狸眨眨眼。
画面瞬间魔幻了很多啊……
一只手掌忽然从天而降，青河拍拍程青枫的脑袋，程青枫下意识地抱头一缩，莫名其妙开始飞散的思绪被强制收回。
“青丘的外祖与前代凤凰是旧识，如今大陆上少数几位超脱于三界外的存在之一。在眼界和力量层次上都要远超我等，这一段时间帮你调整了凤祖遗留的力量，记得到时向她道谢。”
“好。”
“墨苍和墨云会带你去，我有事要与涂天族长商谈。”
几人，或者说妖，来到到了山洞的出口。
出去的刹那，刺目的白光投入眼中，程青枫抬手遮住眼睛。在黑暗的山洞里呆久了，好一阵才适外面的光。
青河在视野中消失，像是散入水中的墨痕。
涂墨苍在前面拉着她妹妹走得慢慢悠悠，偶尔给程青枫介绍青丘的风景和特色，完全就像是接待来客的人类。
与凤凰岭树木繁多，山峦叠布的景象不同。青丘山势更为平缓，近似于低矮的丘陵，没有太多高大的树木，站在较高一点的山顶上就可以将远处的景色一览无遗。
令程青枫有些奇怪的是，视野中几乎没有看到过可以居住的建筑物，难不成他们都住在山洞里？
不过看他们的衣着和行为习惯已经和人类几乎没有大的不同，住在山洞的猜测也只是程青枫瞎想想而已。其中大约是有别的玄妙在。
程青枫也懒得去问，反正早晚都会知道。
前方是一条约十米宽的河，河上架着一座石制的桥。
比程青枫稍微高一点的墨云停下脚步，趴到桥边的栏杆上向桥下的水中看去，然后喊道：
“啊——”
程青枫：？？？
涂墨苍看上去倒是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跟着小丫头墨云一起低头看向河里。
程青枫也就跟着两人向河里看去。
河里有红色的鱼向水面聚集，像是红色的鲤鱼，有成年男子手臂大小。
在这些鱼一个接一个跃出水面，程青枫看清这些鱼的样子的时候，实实在在地震惊到了。
这些鱼长了一张透着智障沙雕气息的人脸，并且，还发出了透着诡异感的叫声。
“啊——”“啊——”“啊——”“……”
简直无法形容，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有些类似于人捏着嗓子学猫叫，而且是半夜听到的像婴儿啼哭一样的叫声。
反正这是程青枫第一次听见鱼叫，鬼知道这鱼到底是怎么发出这种诡异的声音的，这东西真的能叫鱼吗？！
而且配着一张呆滞人脸，要多沙雕有多沙雕，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小丫头墨云拿出一把鱼食撒向河里。
“这种鱼叫做赤鱬，是青丘特产的一种鱼，常用来炖汤，味道极其鲜美。乍一看像是长着人脸一样，实际上，看着像眼的地方是它的鼻孔，眉毛是鱼须。”
涂墨苍一本正经地给程青枫解释道。
所以整体就形成了一张浓眉小眼，张着大嘴目光呆滞的人脸……
程青枫仔细看了两眼确实是涂墨苍说的那样，不过即便如此，这鱼看着还是奇怪啊。
“你知道吗？现在妖族之中都说你是能带领妖族回归故乡的人。”
“什么？”
程青枫感觉自己现在像个充满问号的表情包。
“你竟然不知道？看来青河长老对你保护的很好。”涂墨苍笑了笑。
“妖族从很久以前就流传着一则预言，赤明之烛，煌煌耀耀，引吾等归乡。赤明之火，是曾经的凤凰一族的传承之火，后来包括凤凰在内的上古妖族因人族贪婪而式微，存世的凤凰只余曾经的凤凰赤枫。
“如今妖族正值存亡之危，再不回归大陆就只能与这大荒一同毁灭。而你作为凤凰赤枫的转生，是现今赤明之火的唯一传承，自然都认为你就是那个带领妖族回归的赤明之烛。”
程青枫感觉到涂墨苍的话里没有恶意，似乎意有所指，但是具体是什么又很模糊。
他看到过这个预言，但是青河没有提过，青鸾族中也没有听到过有关的讨论。
“我觉得，真的想要带领妖族回归故乡的人，必然会凭借自己的行动达成，又怎么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意义不明的预言上。”
听到程青枫的回答，本来看着河面的涂墨苍有些意外扭过头来。
“真是奇怪，即便有凤凰的传承，也是个小孩子，但是说话的口气完全不像。”
涂墨苍屈膝下蹲，视线和程青枫齐平，
程青枫将视线投向涂墨苍的脸庞，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待在青丘狐族族长涂天的身边，很不起眼，让人难以注意到他。
涂墨苍的面孔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没有锋利的棱角，现在是正午时分，暗绿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沉静的湖水，虹膜的花纹如同荡漾在湖底的水纹。
“我听父亲说，你的灵魂不是纯粹的妖族，有一部分凡人的灵魂和记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理解了。只是我很好奇，作为凡人时的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没有多少凡人时的记忆，所以并不清楚凡人的我是什么样子。”
岂止不是纯粹的妖族，应该说除了这个躯壳，几乎没有妖族的部分才对。
不过……凤凰的残魂……
随着三妖的前行，脚下的本就繁茂的草地越来越茂盛，柔顺的草尖已经快要到达程青枫的腰部，涂墨苍的膝盖部分，路上可以零星看到几棵树立在茂盛的原野中。
每当有风吹过，都会翻起由碧草组成的浪涛。
涂墨苍送程青枫来到一处低矮的山洞前。
“去吧，外祖在里面等你。”
青丘族的外祖住山洞？
程青枫正要走进山洞，涂墨苍忽然说话了。
“对了，关于你之前的回答，如果……那个人的行动之一本身就是让妖族中人都认为你就是预言中的那朵烛光呢。”
……
山洞一片漆黑，程青枫摸到了有木门一样的东西封住了前方的路。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伴随着吱呀一声，豁然开朗。
眼前突然大亮，是一处小院。程青枫回头，是小院的木门，木门外晴天朗日，没有任何来时的山洞的痕迹。只能大致褪色出现在所在的小院是在一处山坡上。
小院看着年头已久，但是应该是有人在维护，所以不显破败，而是在岁月的磨砺中多了几分幽静。
院中央有一口古井，根据井周围密布的青苔和相对茂盛的青草，可以猜测，这口井可能在最近很长时间没有用来取水，以及井底的水源尚未枯竭。
程青枫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只有风从身旁走过，涂墨苍和涂墨云也没有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