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说得对。
京城里,秋天一过,便一天冷过一天。
我愈加怀念江南了。
青烟缭绕,呢喃软语的。
四季都有绿叶繁花。
不像这破北方,一入了秋,不要说花,就连叶子,都争先恐后,落了个干干净净。
仿佛宁愿死,都不想看到那冬天一般。
我望着咸阳宫中,光秃秃的大树,有点纳闷:北方的冬天,真的这般可怕?
果然,一夜北风过后,我便开始瑟瑟发抖了。
我赖在被窝里,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冬个眠,比较好。
小一走进来,给我递了个汤婆子。
我深知,小一走进来,递汤婆子是其次,主要是来抱怨的。
果然,她又絮叨开了:“内务府的狗东西,催了好几次,也没有把取暖用的银骨炭给咱们。只有些不能用的烟煤,勉强做点热食。只是娘娘,您受苦了。”
“不妨事,不妨事。”我裹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你看,我热得都要中暑了!”
小一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太好了!
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用穿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宫服,也不用花上一个时辰来梳个繁复的发髻,戴上九翟冠[7],再不要钱般地往上插上若干的簪子。
活像个孔雀。
我有点不明白。
我打扮成这样,有啥用呢?
给皇帝看吗?
但是他又不曾来。
再说,我为啥要给他看呢?
那个狗皇帝,便宜他干啥?
我早就想,不梳头,不穿霞帔。
就一身素衣,一头长发,就如同在竹林深处一样。
简简单单,舒舒服服的,晃来晃去。
但是,小一,强烈反对。
她说,妃嫔要有妃嫔的样子。
她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她说,哪怕皇帝永远不来了,我们也要假装他马上就要来的样子。
好吧。
说得好冠冕堂皇。
莫名有点心酸是肿么肥事?
于是,为了安抚小一那颗焦虑的心,我咬着牙,每天把自己,往孔雀的方向倒腾。
但是。
但可是。
可但是。
如今,我终于,逮到机会,放飞自我啦!
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地,终日裹在被子里。
哇哦。
心情大好。
人生,瞬间达到了巅峰。
这天,我又裹着被子,坐在桌子旁,一边啃着昨日剩下的鸽子腿,一边看着话本子。
正殿的门,被推开。
一阵冷风,被带了进来。
我打了个哆嗦,抱怨道:“快!快关门!”
随着大门被关上,只听一阵沉重的叹息声传来:“你居然胖了。”
我一惊,抬头望向正殿大门。
狗皇帝!
我突然意识到,小一的睿智。
果然即使皇帝永远不来了,我们也要假装他马上就要来了。
为啥呢?
因为皇帝这厮,就是个让人拿不准的人。
我有点尴尬。
我还顶着个蓬松的发型。
还举着个油乎乎的爪子。
我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打了个招呼:“哟,小朱!”
皇帝有点气呼呼地:“你应该给朕叩拜,呼:万岁。”
我懒洋洋地:“好麻烦哦。”
皇帝阴沉着脸:“我本来可以治你的罪。”
我翻了个白眼:“要治就治,麻溜的。冷宫也行,宗人府也可以。”
皇帝又叹了口气,步履沉重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见他落坐,我把鸽子腿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吃不?”
皇帝仔细端详了啃得七七八八的鸽子腿,问道:“哪儿来的?”
我眉飞色舞:“我打的。”
“哪儿打的?”皇帝不相信。
“院子里打的。”我努力证明。
“难怪朕的信鸽越来越少。”皇帝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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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九翟冠:明朝妃子的发冠。黑纱为框,其上翡翠山鸡九只,金凤四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