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完往事,便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大概是,我从未有过,如此正经严肃的叹息,将小一和张昭媛都吓了一跳。
张昭媛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娘娘,所以,您其实是为了保全舜卿大人和您哥哥的性命,被迫入宫。”
我点点头:“后来我才知道,那日竹林中,我们中的毒,并非锦衣卫的迷烟,而是西域的钩吻。这种毒,让习武之人经脉阻滞,修行大大折损。我入宫之后,狗皇帝便命人给我解了钩吻之毒。但我哥和舜卿身上之毒,还是让他们二人,无法强行离开宗人府。所幸狗皇帝按照承诺,令我哥和舜卿在宗人府衣食无忧,只是限制出入。但他二人,毕竟是成了狗皇帝控制我的一个关窍。我一则为了保全他二人,二则还有些旧事需要打探,便暂时留在这后宫之中了。”
张昭媛沉吟道:“娘娘若是想要离开宫中,何不借助十二杀,或者武当派之力?”
我连连摇头:“不可!我和哥哥,都不希望,十二杀,或者武当,牵涉到此事之中来。公然与当今天子为敌,不管是十二杀,还是武当,都是万劫不复之灾。所以,我多次派人,捎信给十二杀和武当,安抚其静观其变,我自有安排。”
张昭媛颇有些动容:“娘娘,您,真是不容易……”
我揉了揉我的脸,觉得严肃了如此长时间,实在有点绷不住了。
于是,我爬起来,决定活泼点。
但张昭媛,突然神秘兮兮地拉住我,问了一个结结巴巴的问题:“那……娘娘……您……不会……从未侍过寝吧?”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张昭媛:“侍寝?那狗皇帝还想让我侍寝?除非他不想活了……”
张昭媛很是震惊,却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娘娘会让皇上,住在我的东阁……”
我将张昭媛拉起来,嗔怪道:“总是说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做甚?我已经大好了。我们且出去晃荡晃荡……”
但是,我们正要出去晃荡,竟然迎面走进来一人,拦住我们。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崔美人。
她,还是穿得那么,喜庆。
崔美人一身玫红玉锦福字纹霞帔,盘花发髻上一串战国红玛瑙步摇摇曳生姿。
虽崔美人搬进我咸阳宫已久,但,说真,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宫里,看到活生生的崔美人。
说来好笑,有些人就是这样,离自己最近的,反而是最疏远的。
比如很多人,从来不去,自己家乡的风景名胜。
天下最远的距离,大概就是,你住在我旁边,却不知道我,讨厌你吧……
这崔美人,虽是我的邻居,但是要不就宅在自己的西暖阁中,要不就是独来独往,形如陌路。
今日她突然出现在我的正殿中,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如同见了鬼一般:“崔,崔美人,你是人是鬼?”
崔美人一愣,却笑得谄媚:“庄妃娘娘,臣妾自然是人。您是不是大病之后,脑子不好使了,连臣妾也不认得了?”
一旁的张昭媛怒道:“崔美人放肆,你怎能顶撞娘娘?”
崔美人也不惶恐,依旧笑得甜腻:“臣妾怎敢顶撞庄妃娘娘?崔媛是心系娘娘,知道娘娘病重,于是臣妾为娘娘夜夜忧心,日日为娘娘焚香祈祷安康。今日终于听闻娘娘大好了,崔媛欣喜得不能自已,这才赶来祝贺。”
哇哦。
这一番堂而皇之,假得不能再假的表白,着实让我有点浑身不自在。
但江湖上看重有来有往。
崔美人的一番虚情假意,我怎能浪费?
于是,我也笑得甜腻:“崔美人情深义重,本宫感动万分……”
崔美人见状,便更加欢畅:“庄妃娘娘,我们姐妹今日尽释前嫌,臣妾喜不自胜。今日臣妾就在娘娘宫中,陪娘娘用膳如何?”
我一愣。
这……
那多影响胃口啊……
但见崔美人笑得花枝乱颤,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她。
于是,我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张昭媛。
张昭媛见状,便打圆场:“甚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不如我们咸阳宫众人就一齐聚一聚吧。娘娘,您看可好?”
嗯,我不用独自与崔美人虚以委蛇,我便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崔美人在我宫中,强行吹捧尬聊许久。
我的天。
我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
与人周旋,真真是不利于身心健康的。
但我身为咸阳宫主位,也不能公然打压冷落自己宫里的嫔妃。
我只能咬着牙,挂着假笑,坐得僵硬如被点穴。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膳时间,我,终于明白了,崔美人的良苦用心。
晚膳时分,狗皇帝,突然来了。
我恍然大悟,崔美人并不是来示好的。她也不是来对病中的我嘘寒问暖的。她更不是来冰释前嫌的。
她,是冲着狗皇帝来的。
她大概是知道今日狗皇帝会来咸阳宫,所以才故意提前来此晃荡,又完美地蹭到与狗皇帝一同用膳的机会。
我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搞了半天,我是自作多情。
没有被人示好,没有情感负累,反而一身轻松。
但我也有点莫名的伤感。
一不小心,又被人利用了。
真是不明白,狗皇帝的这些老婆们,为了这个渣男,苦心孤诣,无所不用其极。
何必呢?
这个渣男,论颜值,比不上舜卿。
论豪情,比不上韩进。
论忠心,比不上小甲子……
咳咳……
小甲子还是算了……
即使狗皇帝拥有滔天的权势,亮瞎眼的财富,也不至于毫无尊严地上赶着去摇尾巴,用腌臜的手段将那一点点卑微的情感抹杀得干干净净。
如果皇帝,知道把他捧在手心中的老婆们,只是将他当成奇货可居,他会不会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