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小皇子殇逝[55]。
咸阳宫举丧,阴雨连绵了好几日。
皇帝哀痛,七日不朝。
崔惠嫔一病不起。
我们每个人都哭红了眼睛,颇为神伤。
小蜜枣刘贵人神秘兮兮地来告诉我,启祥宫那边哭得更震耳欲聋。
我颇为不解。
张樱绝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但小蜜枣说,启祥宫不是在哭逝去的小皇子。
而是,张樱滑胎了。
我颇为震惊。
更让我震惊的是,小蜜枣偷偷告诉我,是硕太妃暗中下旨让张樱滑胎。
这......
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居然这么狠?
见我不相信,小蜜枣解释道:“张樱心狠,又颇有心机。这样的人自然不宜抚养皇子。况且,张樱家族军功赫赫,硕太妃自然忌惮张樱外戚功高震主,将来借助皇子来干政弄权。”
我叹了口气:“难怪老太太叫我不要妇人之仁。原来她自己狠起来这么狠......”
小蜜枣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娘娘,硕太妃若是不狠,如何在后宫中翻云覆雨?”
我很是惆怅:“心好累......”
小蜜枣安慰道:“娘娘,您日后登上后位,后宫中一定风清气正!”
我已经懒得再解释关于皇后的事情。于是我站起身来,幽幽然地就要晃荡出去。
小蜜枣有些奇怪:“娘娘,您去哪里?”
我只撂下一句话:“我去瞧瞧张樱......”
小蜜枣皱皱眉头:“果然还是妇人之仁......”
但小蜜枣关于我妇人之仁的抱怨,我并没有听见。
关于这个妇人之仁,我是不苟同的。
我本来就是妇人。
仁慈一点不好吗?
有些仇怨,不过是自己想不开。
或者说,太闲了。
要不就是记性太好。
刚好,我记性不好,转头就忘。我很忙,每天要吃吃喝喝,看话本子。然后我心大,特别不喜欢费脑子。
所以,我不太记仇。
所以经常妇人之仁......
这个解释真完美......
咳咳......
正在我胡思乱想,解释这个妇人之仁的时候,我就没头没脑地,走到了启祥宫。
说真,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走进去过启祥宫。
启祥宫门口的小太监见着我,很是震惊。他张大了嘴,支支吾吾:“皇后……啊……祁淑女……娘娘?您怎么来了?”
我奇怪地问:“为啥我不能来?”
小太监慌乱地道:“能来,能来……您为啥一个人来啊?您身边的小一姑姑呢?”
我不以为意,一边往里边走,一边说:“咸阳宫举丧,小一那边事情多。所以我就自己溜出来……啊……自己走出来了。”
小太监点头哈腰地,便将我迎了进去,又七拐八拐,给我指路。
一路上,我很快发现端倪。
“你们启祥宫,怎么这么少人?”我左顾右盼,奇怪地问。
小太监叹了口气:“娘娘,这还不明显嘛?启祥宫已经树倒猢狲散了。”
我哑然失笑:“你将你们启祥宫的人,比做猢狲?小心你们家娘娘治你个胡说八道之罪。”
小太监吐吐舌头:“娘娘,宫中谁不知道您是个随随便便……啊……不拘小节的人,所以奴才才敢跟您讲真话啊。”
我乐了:“你这个小太监颇有意思。你叫啥名?到咸阳宫去伺候你可愿意?”
小太监也乐了:“奴才叫小祥子。多谢娘娘抬爱。但是吧……奴才如果也走了,这启祥宫就更没人了……”
我点点头:“甚好!小祥子忠心可嘉!就升你为启祥宫的太监主管吧!你开心不?”
小祥子果然开心了:“多谢祁娘娘!但是吧……祁淑女娘娘,您说的话好使不?……”
“好使,好使!”我使劲儿安慰他:“你别看我现在还是淑女,但是皇帝可听我的话了呢……况且凤印还在我的手中……”
小祥子果然放心了。他开始给我解释启祥宫萧条的原因:“娘娘,这后宫中,所有人都是势利眼……哦,当然,除了娘娘您……嘿嘿……我家敬贵妃娘娘刚一失势,这内务府就来了。内务府,那可是攀高踩低的高手。也可以说,内务府,那就是宫中娘娘得宠与否的风向标啊。所以,他们那群狗奴才,立马就将我们启祥宫的大部分公公宫女带走了。说是我们启祥宫以后就是冷宫了,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
“冷宫?”我皱皱眉头:“谁说启祥宫是冷宫?”
小祥子苦着脸:“皇帝陛下说从此再不进启祥宫。启祥宫不是冷宫是什么?”
我对着小祥子挤挤眼睛:“那个渣男,不来不是更清净?”
小祥子还是苦着脸:“这种清净,不是清净,而是冷清,是寒冷,您不明白的,娘娘……无人问津,了无生趣,活着就像死了一样……”
我不相信:“哪有那么夸张?我们咸阳宫以前也有禁足过,我们活得可开心了呢……”
小祥子摇摇头:“娘娘,您的咸阳宫即使暂时禁足,您也一直在皇帝陛下的心里。但我们启祥宫,从来都不被皇帝放在心上。如今,更是被他忘得干干净净了。所以,我们的冷宫是真冷宫,您那时的冷宫是假冷宫。”
我憋着笑:“什么真冷宫,假冷宫。是你们自己将皇帝当个宝贝,才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祥子年纪不大,却将脸苦得像个苦瓜:“娘娘,您说得轻巧。您看这宫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把皇帝当成个宝贝……当然,除了您之外……皇帝一说从此不来启祥宫,这启祥宫中的其他几位娘娘,比如李才人,秦玉容,怕殃及池鱼,立马就搬出去了。这启祥宫,不冷清得像个冷宫才怪呢。”
我有点感慨,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正闲聊间,小祥子将我引到了启祥宫正殿。
大白天的,启祥宫的正殿,居然大门紧锁。
小祥子正要叩门,大殿的乌木雕花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定睛一看,开门的是张樱身边的丫头宝画。
宝画见到我,如同见了鬼一般。
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娘……娘娘,您来干什么?”
看她戒备的神情,我有点不解:“你害怕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家娘娘。”
宝画却突然对着我磕起头来:“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您放过我家娘娘吧!”
嗯?
原来这丫头以为我是来报复张樱的。
只见宝画一把鼻涕一把泪:“祁娘娘,我家娘娘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但是她现在已经得到报应了……您就高抬贵手……”
宝画正说得哀伤,忽然听到一阵厉喝从里间传出来:“贱婢!你求她做甚!”
听这声音,应该是张樱。
我摇摇头,也不管宝画,抬脚就走进了大殿。
一进大殿,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闻着这股药味,我琢磨着,张樱大概滑胎之后元气损伤,应该缠绵病榻。
哪知,我刚踏进大殿,便看见张樱,一身暗红色底梅花纹云雾绡翟衣,头戴东珠五凤冠,正襟危坐,面目肃然。
这……
说好的元气损伤,缠绵病榻呢?
.
.
[55]朱高燨:早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