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了张樱,我们却犯难了。
不知为何,张樱从小厨房出来,便不言不语,神情恍惚。
我以为她定是受了惊吓,便连夜请盛太医过来瞧。
但盛太医看了半天,一脸迷惑:“娘娘,张昭媛,不像是生病,也不像是受惊过度。”
我有些悲戚:“张樱被降了位份,现在只是宫婢,不再是昭媛了。”
盛太医很是震惊,随即眉眼中露出内疚之色:“刚才林院判被皇后娘娘唤去,臣便隐隐有些不安。因为林院判平日里与皇后娘娘颇为亲厚。微臣有心相助娘娘,却只是有心无力。惭愧,惭愧......”
我摆摆手:“盛妹子......啊......太医,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如果你都觉得惭愧,那我就在现场,也没有保张樱周全,我岂不是要惭愧得一头撞死?”
一旁不言不语的张樱仿佛幽幽醒转。只听她低声道:“娘娘,您不必挂心。此事张樱问心无愧,毫不后悔。”
我的眼角有些发酸。
我握了握张樱的手:“好妹妹,今日你的恩情,我祁明玉记下了。将来我拼尽全力,定助你复位。”
张樱却似乎又陷入了混沌。她双眼空洞无神,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再无言语。
我们见状,也是无法,只能让她安歇了,退出房来。
出了房门,我便拉住盛妹子,忧心忡忡:“盛妹子......啊......太医,张樱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妹子也懒得纠结为何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唤他妹子了。他叹了口气:“这个臣也不得而知。现在张樱小主脉象平和,面色如常,并无病证。她这种状态,大怕,是心病......”
“心病?”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受了惊吓,莫不是因为她心中有恨?”
盛妹子皱了皱眉:“其中究竟,估计只有张樱小主自己心中才能明了。这种心病,只能慢慢化解,还要辛苦庄妃娘娘多加照拂了。”
我对盛妹子点点头:“这是自然。张樱为了我被降了位份。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以后风里来,雨里去,我便和她同心同德了。”
盛妹子有些触动,真诚地道:“娘娘,您的真性情微臣很钦佩。以后有用得着微臣的,娘娘尽管出声。”
我拍了拍盛妹子的肩膀:“有,到处都用得着你呢。崔婕妤和张樱都需要你来多瞧瞧。”
盛妹子又是一愣:“娘娘,崔婕妤是皇后的心腹。崔婕妤滑胎之事,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设计娘娘。但娘娘今夜要微臣全力保全崔婕妤和龙胎,现在又要微臣多看顾崔婕妤。娘娘的气度心胸,微臣好生敬仰!”
我瞪了盛妹子一眼:“我说,你能不能说话不要文绉绉的。另外,我把你当自己人,你就不要三句话中两句话都是拍马屁好不啦!”
盛妹子愣了愣,笑了起来:“娘娘果然是真性情。”
我怒了:“你再拍马屁,信不信我揍你!”
盛妹子:“......”
送走了盛妹子,咸阳宫总算消停了。
但这个不眠之夜,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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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风头无两的咸阳宫,突然走上了下坡路。
咸阳宫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愁云惨雾的。
崔婕妤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险些失了龙胎。一连几日,她都病恹恹的,躲在房间里不见踪影。
小一,被葱油饼痛打了一顿,掉了一颗牙,脸也肿了好几日。她连吃饭说话都喊痛,整日都是气呼呼的。
小丙子,自从上演了背主求荣的大戏之后,就神秘地消失了。小甲子暗中打听了许久,竟查不出这厮逃到了哪里。看来小丙子真是被我吓破了胆,远遁了。
小二,小五,小七之类,大概因为觉得咸阳宫受了欺负,整日里也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而张樱,我尤其担心。
从那日以后,张樱就不怎么说话了。
她总是默默地来,默默地走。
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以前聪慧伶俐的她,现在显得呆呆的,就像是明珠蒙尘一般,黯无光泽。
我本想经常和她聊一聊,她却刻意地避开我。
虽在我的坚持下,张樱仍住在东阁里,但内务府,已经开始了墙倒众人推的模式。内务府将张樱东阁的二十几个宫婢太监裁剪得干干净净。只有张樱原先的两个丫头书礼和宝画,我向内务府要了来,说是自己要留着用。我把书礼和宝画仍然放在东阁,让她们照顾张樱的起居。
张樱的吃穿用度,也被内务府麻溜地降低到了宫婢的水平。红烧狮子头刘公公,带着人来查封张樱原来的首饰衣物,刚好被我堵在了东阁。
红烧狮子头正抱着两条小胖手,冷冷地指挥内务府的宫人们,将张樱的首饰衣物,打包,装箱,再抬出去。
结果狮子头的小眼睛,一下子就瞟见了站在东阁门口的我。
狮子头红彤彤的圆脸,闪着油亮亮的光芒。他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溜小跑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庄妃娘娘安!”
我冷冷地瞪着他:“小胖子,你要干什么?”
狮子头一愣,觉得敢称他为小胖子的,大概只有我了。但狮子头是个能屈能伸的胖子,他笑得油光满面:“娘娘,老奴是在查封张樱姑娘的财物。张樱姑娘现在是个普通的宫婢,这些首饰衣物的,她也用不着了。”
“谁说用不着?”我冷冷道:“张樱降位只是一时的事情。她复位是迟早的。你今日将她的东西拿走了,以后还得送回来,你不觉得麻烦吗?”
狮子头笑得如一朵肥嘟嘟的牡丹花:“不麻烦,不麻烦。若他日张樱姑娘复位成功,老奴一定亲自将张樱姑娘的东西原封不动送回来。”
我见狮子头油盐不进,有点火了:“小胖子,你如今这么践踏她,不怕将来见面尴尬?”
狮子头大概是这种尴尬的事情做得多了,他丝毫不为所动:“不尴尬,不尴尬......”
我怒道:“死胖子!张樱就算是降为宫婢,也是我咸阳宫的人。你大白天的,从我咸阳宫中搬东西,是当我庄妃死了吗?”
狮子头终于被我唬住了。他的一身肥肉颤了两颤,说话有点结巴:“庄,庄妃娘娘,看您说的......老奴哪敢惹您生气?老奴也是照着宫中的规矩办事......”
我瞪着狮子头:“你宫中有规矩,我咸阳宫也有规矩。凡是从我咸阳宫搬东西的,就算偷!”
狮子头一愣,张着两片香肠一般的厚嘴,呆在原地。
这时,许久不说话的张樱突然走了出来。
她的皮肤像是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了,惨白惨白的。她的身形,也是越发纤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娘娘,刘公公,两位无需为了张樱争吵。张樱不求复位,只求在宫中安度时日。所以,这些首饰衣物,张樱也用不着了。娘娘,还是让刘公公他们拿走吧。”
说完,张樱向我轻轻一福,又轻飘飘地飘走了。
狮子头显得很振奋,对着我嘿嘿一笑:“娘娘,那,老奴......”
我龇着牙:“你试一下......”
狮子头这下完全不知所措了:“娘娘,那,老奴,应该怎么办呢?”
我对着狮子头挤挤眼睛:“这些东西,张樱说她不要,那我要。你们且放到我宫里去。我帮她收着。等她复位了,我再还给她。”
狮子头的胖脸有点变形:“这......娘娘,这不合规矩吧......”
“怎么不合规矩?”我转过身去,不想搭理这个胖子了:“规矩是人定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地方,谁大谁说话。现在我比你大,你能奈我何?”
说着,我的身形也飘远了。
内务府一众贼眉鼠眼的小太监,望着脸上色彩斑斓的狮子头道:“刘总管,如今怎么办呀?”
狮子头吸了吸鼻子,恨恨地道:“你们没听见吗?在这宫里,谁大谁说话。庄妃的旨意,我们能违抗吗?麻溜地,把箱子都抬到庄妃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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