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斩断软弱的自己
神仙不知岁月长。
转眼三月过去,落叶随风飘散,天气逐渐转凉,狮驼城已然入秋。
扩建的城隍庙终于彻底竣工,能让两辆马车并列而行的青石路从山上一路延伸到山下,庙顶上铺满了琉璃瓦金碧辉煌,屋脊与梁柱上雕刻了许多瑞兽祥云栩栩如生,地下红漆墙平添了一丝神秘肃穆感。
在狮驼岭这种偏远之地,这等建筑规格已算得上是极高的了。
当下庙中正在举行秋祭,居民们纷纷前来上香,感恩今年的丰收,祈祷明年的风调雨顺、家宅平安。
季诺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庞大的香火之力,从满城信徒身上蜂拥而来将他包裹,时刻如同沐浴在温泉之中,金身说不出的舒爽,瞬间修复了先前的裂痕,并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壮大凝实。
“正神之位,指日可待。”
他对自己将来的发展充满了信心,但前提是帮助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渡过难关。
进入识海中,老柳树生前残留灵性以及法术造化,已经在鬼道书海的能力下化作了书册。
触碰这些书册,无数记忆感悟在季诺的脑海中浮现,他率先选择的是《入梦术》乃是道家正统神游之法的一个分支,修至高深处可梦中神游大千世界,一梦便知世间万物因果。
当然,这也是老柳树唯一拿得出手的正道法术。
如今季诺毫不怜惜自身的法力消耗,因为有了信仰的加持,能够直接将香火之力转化为法力,只要在城中狮驼城十万居民源源不断的给他提供能源。
季诺终于明白传说中的蓝量自由到底是有多爽,以前他在地府练习法术每日都有使用次数限制,现在可以随便练习随便施法,反正瞬间就能用香火转化的法力补满。
什么神位束缚,什么鬼仙的自由,无所吊畏了,还是当城隍香啊。
《入梦术》在海量的香火法力加持之下,化作点点荧光不断汇入他的神念之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融会贯通,走过了别人数百年的苦修领悟,而剩下的精深修行便只能依靠自己了。
季诺睁开眼,感官发生了些许变化,他隐约之间能够感知周围人的碎片化梦境,仿佛是一道道门,只要条件合适便能进入。
新领悟一门法术造化,自然是要试验一番的。
这时他看到了刚刚结束执勤回到庙里午休的尉俊倪。
这位真正的女王在老岳的三月调教之下,终于能够正常交流了,但依旧没有任何生前的记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空灵,你若不安排她做事,她能盯着天空发呆一整天。
而最令老岳难以接受的是,他始终未曾入门的鬼修之道,这个呆头呆脑的徒弟居然一点就通,如今已然拥有了法力,学会了简单拘魂方法。
趁着她又开始发呆,季诺悄悄施展入梦潜入她的梦境。
按理说鬼是不需要睡觉的,但入梦并非只能在睡觉时潜入,准确来说他潜入的是人的深层意识,只需施法对象放松警惕即可。
“让我看看,你每天都在冥想些什么?”
画面一转,季诺落入了一片苍茫的雪原之上。
他抬起手接过天上飘落的雪,一朵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看起来十分漂亮,说明梦境中人的心思细腻。
雪花逐渐融化,一丝冰凉落入掌心,季诺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孤寂,那是梦中人的情绪顺着她的造物传递了过来。
季诺眺望远方,白茫茫的天地中,唯有一处有一丝色彩,那里有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正在开心地忙活着。
他一步跨越两者之间的距离,来到她的身边,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红衣小女孩回头露出漏风的门牙,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要堆一个漂亮的大雪人送给我父王。”
说完她又欢快地开始打造自己心爱的礼物,就连小手被冻得通红都没能让她停下。
季诺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他明白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尉俊倪潜意识化身,代表着纯真烂漫无忧无虑。
就在这时候,梦中的父亲走了过来,小女孩兴奋地上前邀功。
可换来的却是父亲的责备。
“身为王储,竟有时间玩乐,治国理政看了吗?军事韬略翻了几本?玩物丧志将来只配沦为傀儡。”
说完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还命人推了她辛辛苦苦堆砌的雪人。
小女孩尉俊倪跪在散落成渣的雪人前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再次堆砌雪人。
画面再次一转,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了青涩的少女。
一次偶然在花园中玩耍之时,她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兔子,和所有青春懵懂的少女一样都喜欢着漂亮可爱的物件,她偷偷将兔子饲养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只要父亲发现一定会生气。
并找来御医家的小女儿为兔子疗伤,两人也在这段相处过程中,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直到某一天,父王忽然邀请她去御书房吃饭,是一道非常美味的肉羹,她第一次觉得父王还是关心自己的。
直到自己的朋友浑身是血被带上来。
她瞬间明悟,刚刚吃掉的竟是自己偷偷饲养的宠物小兔子。
“呕!”她蹲在地上干呕不止。
那个男人却全不在意的将一把剑递到她手上:“为父今日就教你身为王者的第一课,去拿剑杀了她。”
她一步步走向自己唯一的朋友,浑身颤抖根本下不了手,但她明白若是不出手,等待朋友或许会是更加凄惨的结局。
咬紧牙关她高高举起长剑,将朋友的双手剁下,这会令其这辈子无法再行医:“父王,漱玉,罪不至死,我已施以惩戒。”
“哼,你好自为之吧。”
那个男人一甩衣袖,终于离开了。
从此以后,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光,为了满足父亲对她的期待,她穿上男装,摒弃了一切幼稚天真的想法。
在往后的梦中,世界化作红莲燃烧的炼狱,她陷入了不断的厮杀,仿佛举世皆敌,无穷无尽的噩梦始终困扰着她,那些梦魇中的恶魔永远杀之不尽。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季诺忽然在尉俊倪梦中念起了道家的静心咒,她梦中的尸山血海逐渐消散,世界再次回到了那个大雪天。
季诺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问:“要和我出去吗?”
小女孩坚定摇摇头:“我喜欢在这里看雪。”
季诺闻言不再强求,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他断开了梦境连接回到了现实。
尉俊倪也恰好回过头,挠着头发一脸茫然说道:“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又一下子忘记了。”
“该想起的时候自然会想起,不必太过介怀。”
“喔。”
庙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城隍大人,土地小神董圭前来拜见。”
那日季诺邀请他斩妖除魔被拒绝,如今霍乱狮驼城的妖邪已除,这圆滑的小老头见城隍庙香火鼎盛,现在又冒出来想沾光,真是不知羞耻。
季诺现身在庙门口,冷漠问道:“不知土地神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土地老头依旧还是那副寒酸的模样,自知理亏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今日前来主要是想向城隍大人请罪的,老朽上任土地已有百年,看着它从几间石屋发展到如今万户的规模,怎么会容忍有妖邪入侵,只不过老朽年事已高,禁不起折腾了。再过些时日便可申请调任去闲职,实在不想在这个时间段节外生枝,还望城隍理解。”
“我并未放在心上,若是仅只为这事,土地神大可不必道歉,毕竟每个神都自己的为神之道。”
“感谢理解,这个,老朽还有一事相求,我那土地庙荒废许久,早已无人知晓,不知城隍可否有修缮的剩余材料,帮我土地庙也翻一翻新,毕竟神仙是需要香火供奉的。”
道歉是假,这想占便宜才是真吧,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这天下哪有白吃的宴席。
“修缮材料还有很多盈余,修缮一间神龛绰绰有余,但土地老爷不会想要白拿吧?你拿什么换呢?”
董圭面露尴尬,他一穷二白的哪有值钱的东西换,本以为城隍会看着同僚的份上因为面子直接给他的,哪知这厮是真的好意思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