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辞想大声哭，但胸口憋闷的透不过气，连声音也发不出，她只能看着那些人一棍接一棍打在凌君熠的身上。
“玖辞姑娘要去哪里？或许我们可以同行。”
“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穆姑娘当真这么狠心吗？”
“你这样烦我，我是死是活关你何事？”
“穆玖辞，你在干什么！”
“我们马上就走出去了，你救得了他。”
“无论何事？”
穆玖辞的脑海中闪过与他相处的那些场面，只觉心疼。
她在干什么？
每一次的拒绝换来的都是他不声不响的陪伴，明知道这样不对，为什么不更狠心一些！
穆玖辞，你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拒绝不了他了，为什么不早些说清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自己对他也是不同！
非得等到这个时候，非得等到生死一刻才醒悟！穆玖辞，你这样优柔寡断，活该孤寡！
可是你孤寡又凭什么拉着那样好的一个人陪葬，你果真罪该万死啊！
穆玖辞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看他从躲闪不及到爬不起来，看他从吐第一口血到此刻伤痕满满，他已经失了动静，他马上就要死了！
穆玖辞疯了一样甩开那些人，连滚带爬地到了刀阵前。
几次张口，还是没有声音，心脏好像要炸开，她捂着心口坐在原地无声嘶吼，凄惨的泪水爬满了脸庞，视线还是紧紧跟着他。
“凌君熠，站起来！”
“求你了，起来看看我。我错了！”
穆玖辞不断抓着自己的喉咙，企图将这些话都说给她听，但直到雪白的脖颈布满抓痕，这些话也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从未有过的无力撕扯着穆玖辞，她跪坐在阵前，双臂触地，像是虔诚的参拜，接着将头也埋了下去。
突然一个凄惨的叫声，撕心裂肺。
“啊！”
“够了！带他们下去。”
到这里，她的自取其辱彻底结束。
这两个人互相爱慕，就像爹爹说的那样，生死与共。图雅停止了这场试炼，无力的瘫坐在原地。
凌君熠醒过来的时候，穆玖辞趴在他的床边睡着，眉头紧皱，嘴唇苍白。
长且翘的睫毛盖住了原本的蓝眸，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距离感，又多了些乖巧。
他的周身像散了架一般，稍微一动就是牵及全身的疼。可即使如此，凌君熠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拨她的睫毛。一下又一下，不亦乐乎。
穆玖辞被脸上的触感吵醒了，睁眼一看，就对上了凌君熠天真的神色，也是一愣，接着就爬起来往外走。
她的动作太过迅速，凌君熠来不及反应人就走到了门口，一着急就要起身，然后便疼的倒吸气。
“你生气了？”
语气有些不安，凌君熠尽可能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更无辜一些，他没有料到穆玖辞是这个反应。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是什么人，你连自己的亲人都不顾，我配生什么气。”
身后传来的动静成功让她止步，可是穆玖辞还是没有回头。
她的语气淡淡的，像是不在乎，但凌君熠听出来了，她在害怕。
“你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话这样说，可是凌君熠没有等她回答，也不怕牵连到伤口，手臂一使劲便坐了起来，接着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的家很大，父亲妻妾成群，母亲只是那些人里的一个。但幸运的是母亲也算是独得恩宠，她生了我和哥哥两个人，可是精力有限。”
“她想将其中一个培养成继承者就必须在他身上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心思，所以我就被放逐了。其实如此也无事，最起码是吃喝不愁，只是是人就会贪心，我也不例外。”
“在那个年龄，我也想要母亲的怀抱，父亲的夸奖，我也想交好多朋友，享受该有的一切。”
“只是我太弱了，所以只能看着唯一的朋友在我面前被打死，只能抱着陪过我无数个夜晚的小鹰尸体，然后悄无声息的埋了它。”
“我去找母亲，她说让我懂事，只要哥哥坐到了那个位子，我自然尊贵。然后她转眼就把我写的《大钦服》给了哥哥，从此我就成了他的代笔，暗无天日。”
“你问这个世间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确实没有啊，因为那些东西都不属于我。家人，朋友，他们怎么配我留恋？”
话说完，凌君熠的身体也被汗湿透了，他虚弱的看了一眼穆玖辞。对方还是没有回头，自嘲一笑，接着开口。
“之前的一切你就当是笑话，现下再没有阻挡，拿了琉璃盏你就走吧。我伤好之后自会离开。”
凌君熠又缓慢躺了下来，背对着门口，再无声音。
穆玖辞走了，凌君熠企图阻拦不受控制的眼泪，却徒劳的染湿了枕头。
就这样吧，他已经竭尽全力，却仍换不来对方的回头。
就这样吧，异想天开的赌徒注定输的一败涂地。
“哐！”
有人去而复返，惊得床上那个人缩起了头。
穆玖辞越走越近，凌君熠躲闪不及，只能死死揪住被子。
穆玖辞一手端药，一手拽被子，只是那人像是在较劲，不知所谓的别扭。
“起来喝药!”
他方才的话确实震惊到她了，只是她还未想到该怎么回应，就反应过来他该吃药了。
“你放一旁，晾一晾。”
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大丈夫怎能轻易落泪。
“你怎么回事？快起来！”
穆玖辞把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顺势坐在床边，两人开始拉锯。最后还是凌君熠伤势不敌，被穆玖辞看到了眼睛。
“我没有要走。”
穆玖辞没有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烫眼般收回视线，犹豫过后的话里带着安抚。
“我只是……很生气。”
生气你不顾自己的性命，生气你轻易猜测我的心。
凌君熠还是没有说话，染了红的眼睛此刻聚焦在被子上，一只手扣着被面的花纹，偏头避免了与穆玖辞的视线正面接触，倒像是在害羞。
露出来的侧脸线条延伸进了雪白中衣，显得决绝又迷人。
面对这样一个美丽又危险的人，穆玖辞还能怎么办。她的心早就缴械投降，她还能负隅顽抗到几时？
没有退路，不能再犹豫了。
穆玖辞鼓了口气，一只手覆上他的手，整个身子都凑上前去。
他的唇很软，还带着血锈和苦味。他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穆玖辞好笑的拿另一只手捂住了这干净澄澈的视线。
继续进攻，可是他的身体很僵硬，是被轻薄后的反应。穆玖辞皱眉，使劲咬了他一口，便退了开来。
“你抱抱我呀，我一个女孩子都这么主动了。”
两人鼻尖相对，气息交缠，穆玖辞红着脸，语气是在撒娇。
“你……”
凌君熠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手却听话的环住了她的腰。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穆玖辞不得不稍微侧头，避免两人的嘴唇再次相碰。
“你之前有一句话说错了，鱼和熊掌是可以兼得的。我要你，也要救她。”
黑夜里的喘气声更加明显，谁紧张，谁又在伤心一目了然。
凌君熠无法反驳，这个结局已经是意外之喜。他无法再多求，可是，他又怎么能不多求！
“你怎么不说话？”
穆玖辞的头一直埋在凌君熠的脖颈，两个人的皮肤都烫的不像话。
到底还是脸皮薄，即使之前那样大胆，迟迟未等到凌君熠的回复，她不免忐忑。
穆玖辞没有等到凌君熠说话，回复她的是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深吻。
他的动作很急，很生涩，像是在迫不及待的证明什么。穆玖辞感受着他的不安，闭上眼睛承受这一切。
终于结束了，穆玖辞的嘴唇被磕破了，凌君熠怜惜的舔了舔，眼里带着愧疚。
视线落到她满是红痕的脖子，嘴唇不自觉亲吻上去。轻轻的，还有些痒，穆玖辞不适的躲了躲。
明明之前那样都过了，穆玖辞却被这个动作闹了个脸红，她推开凌君熠，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整理着衣服，同时还不忘她进来的目的。
“喝药！”
经过刚才一番，药早就凉了。
凌君熠看着穆玖辞的动作笑得很傻，直到对方瞪了他一眼，才乖乖喝药，只是嘴角还是高高挂起。
穆玖辞看他喝了药，夺了碗就要出去，不料凌君熠的反应更快，拉住穆玖辞的手，沉默许久。
“我很高兴，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这话多卑微，穆玖辞的心就有多酸涩，她忍无可忍回头将人抱紧。
一只手放在他背上，另一只手不停的摸着他的头发，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
“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好喜欢你啊，就像你喜欢我那样。”
穆玖辞捧起他的头，虔诚的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之后便走了出去。
一样吗？
凌君熠不得不自轻，不一样也没关系，我的喜欢足够多，补的起你的犹豫和不足。
凌君熠在这里休息了几天，等他感觉差不多便提出了告辞。
图雅一直觉得有愧与他们，所以直到最后也没有与他们告别。只是让人为他们准备好了干粮和盘缠，还送上琉璃盏算作抱歉。
两人要回去就得重新穿过塔尔干，望着面前的大漠，凌君熠笑着偏头。
“有信心吗？”
“当然。”
穆玖辞握紧凌君熠的手，从未有过的力量洗涤着她的全身。
塔尔干如何，以后又如何？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