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像汀溪居旁边那汩汩的溪水一样流着,盛阿娇坐在大树的秋千下,微风轻卷起发丝,耳后的朱翠随风轻轻摆动。
手中绣着花鸟的罗扇轻轻摆动,盛阿娇闭眼。
微风不燥,骄阳正好。
*
永明五年初,大行皇后盛氏,帝发妻,薨,年二十三。
“终究是握了一双翻云覆雨帝王手,做了一场与子偕老的春秋梦。”
一片混沌,几番离索,再次醒来,就成了济安郡守的三女,贺栀里。
窗外是一颗盛大的梧桐树。
*
进京的路上遭遇了贼匪,青奎山上,他挽着长剑将山匪打得落花流水,那是盛阿娇第一次见奚行疆,桀骜不驯又阳光大胆的性子刻进了盛阿娇的心里。
但盛阿娇一直都知道,这位战无不胜的奚小将军,其实内心深处也有一块柔软的地方,那是他从小爱慕的五公主。
再次碰见是宫宴,盛阿娇望着上头的慕彻和辛芙的模样,黯然神伤,去撞上了奚行疆,盛阿娇第一次质疑,她真的放下了吗……
奚行疆问她喜欢金子还是喜欢玉,盛阿娇的回答当然是玉,干净,通透。
璇福殿里,是他矜贵的姿态,面对雍国的使臣仍能游刃有余,不卑不亢,让盛阿娇心颤的,是他五十步开外,射下栀子携蝶。
*
迷雾重重,皇室的水深得不测探,贺栀里的身世,又何尝简单?
盛阿娇发现,自己也逐渐陷入了悬疑的池沼。
箐庚山,她和奚行疆一同进入自己这温毓先皇后的墓穴探找玉玺,狭小的甬道里,奚行疆踩到机关,盛阿娇费了好些力气才脱困。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大的动作自然会被人盯上,盛阿娇被抓,鞭子抽打在她的身上绽出一道血痕,昏暗之际,是奚行疆,他的出现犹如绿洲与沙漠,火把与严冬,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窥见的身后冲天的火光。
药楼养伤,盛阿娇同奚行疆说,其实她也会做饭,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后,为了讨得陛下的欢心,费得好些功夫才做的碧螺虾仁,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不来了。
身世之谜渐渐浮出水面,盛阿娇知道了,原来贺栀里并不是叶妧韶的女儿,而是当年那个突然消失的灼华长公主的亲女,按照辈分来说,贺栀里是慕彻的堂妹。
赵晞鹤是盛阿娇遇见过,最阳光,最欢乐的小娘子。
天长节上,勉强脱离方粉黛设计的局,让她落得个自作自受的下场。
随着贺章的落马受伤,慕彻的杀害之心已经昭然若揭,盛阿娇既是贺氏三小姐,就有义务去保护贺栀里的家人,欢庆的年中,金蝉脱壳,远走大林。
……
出征匈奴,是早就商议好的事情。
盛阿娇作为随行的医女,跟着大军去了遥远的北地,路上,破解城主府之迷。
随着慕国大军的汇合,当辛芙出现在营帐里的时候,盛阿娇知道,她总归是要放下的,至于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萌生的,她也不知道了。
北地本就荒凉,杜陵愿教过盛阿娇认识一种荠荠草,盛阿娇便采了又来熬着吃,改善将士的伙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战场本就是变化莫测,奚行疆遭袭,胸口旁中箭,箭上有毒,是九甘草的毒。
这唯一的解药便是犀霖草,盛阿娇上山寻找,却不幸跌落山洞,还好因祸得福,遇见了从前的夫子,如今的游士,杜陵愿。
盛阿娇带着犀霖草赶回,她连夜配方,一夜都未曾合眼,守在奚行疆的榻边,因为他伤势严重,盛阿娇一点都不敢耽搁马虎,日日都要检查。
奚行疆醒来的第一眼,模糊的视线里就有个忙前忙后的小姑娘,心里头当然有点猜测,待她慢慢走近,一张姣好的容颜映入眼帘,就是眼底有些泛青,透着疲惫,奚行疆便知,就是她。
盛阿娇看见奚行疆转醒,松了一口气:“奚小将军平安就好。”
奚行疆轻勾嘴角,声音难免有些沙哑:“不是你说的吗?好人一生平安。”
盛阿娇怔了怔,她都快忘了自己还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
回京的路上要路过川河,盛阿娇听说这川河里头的鱼身上会泛亮光,想去那儿瞧瞧,结果碰到了奚行疆。
“奚小将军可也是听说这里有会发光的鱼?”盛阿娇看着他的气色,伤势应该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奚行疆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但是这鱼只有在八月份的时候才会跃出水面。”
“如此吗?”盛阿娇眉眼之间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来这川河了,如今见不到,以后可还有机会?
奚行疆把她落寞的模样收在眼底:“但是你看天上。”
盛阿娇闻声抬头,就见天上的厚厚的云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属于北地的广袤的天空一下子就展现在了眼前,盛阿娇都忘了今天是十五,月亮最圆的时候。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撒在川河上,发出粼粼的波光。
盛阿娇干脆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坐在这静谧的夜里。
没有声音的夜难免有些寂寞,盛阿娇先找了个话题:“奚小将军回京,陛下一定会大加赏赐,奚小将军可有一心求得之物?”
奚行疆只是轻轻一笑:“我想要的,陛下赏赐不了。”
旋即,他又问道:“盛……阿娇,你觉得,慕彻适合当这慕国的国君吗?”
盛阿娇也没有想到奚行疆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这件事她也干涉不了。重活一世,慕彻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思虑了一阵,道:“慕彻小时候,过得并不好,他永远都不是那个最耀眼瞩目的人,因为他越露锋芒,想害他的人就越多,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爱,做所有的事情都讲究权衡利弊。”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好皇帝,百姓没有像前朝那样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他稳固边疆,互市贸易,有他在,百姓会过得越来越好。”
盛阿娇说完,望向奚行疆,二人的眼神相碰,她的神色是那样的坦然又干净,有不含一丝杂念的纯粹。
“对了,奚小将军,”盛阿娇笑着开口道:“还没问过奚小将军喜欢怎样的小娘子?”
“我喜欢的女子,”奚行疆望着满天星河璀璨,顿了顿道:
“我喜欢的女子,她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饱读四书五经,亦可以如男子一般穿上戎装骑马射箭,她不被愚昧的女则女训和深宫宅门所困,可以像青鸟一般流连江南的山光水色,也可以如海燕一般去搏击万里长空。”
星河映照在他的眼底,还有,那个小小的,笑着望向他的阿娇。
“换句话说,我心悦你,盛阿娇。”
*
圣宸殿上,林倾对出征匈奴的将士论功行赏。
退朝完之后,文武百官出宫,惟奚行疆被留了下来去了上书房。
“行疆阿……不是孤说你,你看看你几岁了,跟你住同一条街的礼部尚书家的儿子,被你打到大的那个,如今孩子都报俩了。”林倾说的语重心长。
要是换做以前,奚行疆指定呛他两句,可是皇后前半年刚被整出怀孕,林倾也马上就是一个喜当爹的状态。
这不,又在他跟前洋洋得意。
“其实臣有喜欢的人。”奚行疆半天憋出一句。
“什么!?”林倾这下算是吃到大瓜了,没想到那个自从心上人远嫁他国,从此封心所爱的奚行疆居然还能在他面前说出“我有喜欢的人”。
“行疆,谁呀?”林倾放下手里头的书,一下子来了兴致。
奚行疆却是岔开了话题:“陛下,可曾有过要收慕国于囊中?”
“慕国?”林倾思考了一下:“慕国和我大林朝本来就没什么积怨,平时也挺老实,边境一直在有互市,如果要收,那势必是要出兵,到时候又是粮草又是兵器,花费不少,劳民伤财。”
随后又观察了一下奚行疆的神色,摸了摸下巴道:“不如我们和慕国的关系就如和宋国一样,成为盟友,百年交好,岂不是互利共赢?”
“陛下说的有理,”奚行疆道:“臣也一直这样认为,但是慕国皇帝的把柄一直都在我手里。”
林倾:“此话怎讲?”
“并非臣之前有意欺瞒陛下,实在是因为此事关乎重大,”奚行疆神色平静:“慕国有一枚传国玉玺,只有拿到它才算是顺应天命之人,但慕彻的皇位本就是发动宫变得来的,那枚玉玺自然也不在他的手上。”
“臣前些时日把这枚玉玺给找到了,何不如就用这枚玉玺做筹码,和慕国的皇帝谈条件。”
林倾一直都是想培养奚行疆的:“你打算如何做?”
“修书一封,告知慕帝,如果想要这皇位得的名正言顺,那就签订大林与慕国百世之好,免去大林入慕国的关税。”奚行疆道。
“还有,”奚行疆顿了顿道:“臣也想求个人情。”
林倾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奚行疆也有说求人情的一天:“说。”
“慕国有位灼华长公主,她曾诞有一女,但因为朝堂的波诡云谲和自身处境危险,不得不将女儿交由闺中好友抚养,臣想在归还玉玺的条件里面再加一条。”
“恢复灼华长公主之女的名分。”
林倾听后看了眼奚行疆,咂咂嘴:“想必那位灼华长公主之女,就是行疆心悦之人吧?”
见奚行疆不说话,林倾先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跟孤本来就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孤高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谢陛下。”
*
“这真是好命呐,能嫁入镇国将军府。”
“说什么呢,人家本来就是慕国都郡主,这叫门当户对。”
“呜呜呜……”一个小姑娘却是哭红了眼:“我的奚小将军阿,竟然英年早婚。”
旁边的人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就算这奚小将军不娶那贺家娘子,也轮不到来娶你呀。”
“你还说,你还说!”刚刚的那个女子哭的更伤心了。
三个月前,这大林都城里出了一个慕国都郡主,可谓是轰动一时,慕国的使臣亲自来送诏书,封的济安郡主,据说是灼华长公主的女儿,皇帝亲赐府邸,可谓是风光无限。
如今这整条街上都被铺满了红绸子,皇帝特许,奚小将军以最高规格迎娶这贺家三娘子,这红灯笼一串接一串的挂,别说有多喜庆了。
“我听说那聘礼就有九十九抬呢。”路旁边的人小声议论着,大多都是来凑热闹的。
在这一板砖下去砸死几个高官的都城,可能也只有皇帝身边的红人镇国将军府才能办这样高调的婚礼。
外头已经在催妆了,盛阿娇含笑起了身,手搭着素娥,红色的婚服华丽且繁重,上面是用金丝勾勒的百花和鸟雀。
当然最耀眼的还是盛阿娇冠上的那几颗东海鲛珠,是当今陛下亲赐,以贺盛阿娇和奚行疆百年好合。
冠子是一套玉的,飘花漂亮,听说是奚行疆知道盛阿娇喜欢,特意打的。
发鬓插着镂空镶红宝石蝴蝶流苏金步摇,随着步子前后摆动。盛阿娇玲珑的娃娃脸脸今日被施上粉黛,樱桃般的小唇格外动人,漂亮的杏眼眼眸,闪烁着动人的纯真。柳叶眉纤细清秀,透亮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如凝脂,玉手芊芊如葱般,手腕上还有两只成色极好的玉镯,是灼华长公主亲自派人送来的。
婚服上,挂着一只栀子携蝶,盛阿娇记得,这是奚行疆在宫宴上五十步开外射下的。
盛阿娇被扶着出了闺房,在正厅拜别贺栀里的父母,叶妧韶和贺章可能也是舍不得的,也是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出了外面,可是更加热闹了。
奚行疆坐在高头大马上,墨发高束,剑眉星目,也正是这样的一副好样貌,惹得多少京城女娘侧目,红色的缎面自然垂下,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最是惹眼。
当然,更想不到的还是奚行疆居然会亲自来接新娘,可见其地位之重。
盛阿娇只能看见自己鞋面上的花纹,外头是各种呼声。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当年那场镇国将军府的婚礼是多少年后也能津津乐乐的话题。
轿子到了镇国将军府的跟前,奚行疆翻身下马,亲自将盛阿娇扶下轿,终究是当过皇后的人,气度以及仪态当然是不用多说。
周围的人都暗叹虽然见不到脸,但凭着气质一定是位容貌绝世之人。
至于容貌是否绝色,盛阿娇自然是不知晓的。
奚行疆和盛阿娇在前面牵手同行,跨过火盆和马鞍,金童玉女们在后面撒着五谷杂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上座的奚洵笑的眼纹都冒出来了,秦江婉也是瞧着盛阿娇欢喜,先前她俩就见过,姑娘知书达理,说话也让人讨喜。
“夫妻对拜——”盛阿娇的头上顶着沉重的冠子,耳边全部都是祝贺之声,她心里头呢,很高兴,或许上一次这么高兴的时候,还是她能如愿以偿嫁给慕彻之际。
但他不值得……
眼前之人,最是良配。
*
奚行疆的院子在东边,很宽敞,似乎是秦江婉料理的好,院子里面栽种着杏树和桃树,甚至有一颗大梧桐,枝叶还算是繁茂。
瑛姑也算是照顾奚行疆的掌事嬷嬷了,原来这个院子里头也没有女婢,待到盛阿娇嫁进来了,秦江婉觉得没有几个侍女照顾盛阿娇也不好,于是就又找了两个手脚还算干练又忠心的女婢。
“郡主,奴婢帮您把这个冠子卸下来吧,一定很重。”素娥轻轻推开门走进来了。
“先不用,”盛阿娇把扇子放到一边:“外头怎么说?”
“宾客们都吃的很高兴,就是那个叶扬风,跟喝了假酒似的,到处乱吹。”素娥似乎是想起了那场面,不由得笑了出来。
“如此好笑?”盛阿娇回想起了上次在药堂叶扬风被奚行疆揍的场面。
“可不是吗,素娥说着就开始比划了起来,那叶扬风一定要和奚小将军比个高低,说什么打架打不过他,但是他自己酒量好,可是从小喝到大的。”素娥拍拍胸脯的样子像极了叶扬风的招牌动作。
“然后呢?”盛阿娇笑着追问。
素娥挤眉弄眼了一下:“然后就被奚小将军喝倒了呗,抬着出去的。”
“哈哈哈哈哈哈。”盛阿娇不免笑了起来,如果这样的场面被赵晞鹤知道的话,她也一定会觉得很好笑吧……
不一会儿,外头的房门就被推开,盛阿娇隔着帘子,隐隐绰绰的可以辨认出是奚行疆。
盛阿娇把放在一边的扇子就拿了起来,掩在脸前。
素娥很识趣的告退,顺便把门给带上了,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寂静总会萌生出某种氛围。
奚行疆走进,看见那个大冠子还戴在盛阿娇头上,先老老实实地把盛阿娇的扇子却了,然后抽了一下冠子两边的簪子,把那个玉冠拿了下来。
到底是奚行疆命人造的,这拿冠子的手法倒也算轻车熟路。
盛阿娇此刻倒算是有点茫然了,刚准备说些什么,奚行疆倒是先开口了:“冠子这么沉也不知道先摘下来。”用手按按盛阿娇那已经被压出红印的额头。
盛阿娇的肚子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奚行疆看着盛阿娇:“你一直没吃东西吗?”
盛阿娇回想一下:“算是吧,除去早上吃了两个包子。”
“刚好我也没怎么吃,等着。”奚行疆一拍就走,盛阿娇还没搞清楚他去干什么。刚好把身上繁重的喜服褪去。
过了大概两刻钟的样子,奚行疆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
盛阿娇一下子就闻到味道了:“糖醋排骨?”
“就你鼻子灵。”奚行疆把托盘放在桌上,盛阿娇看见有一碗小紫米饭,还有一盘糖醋排骨,烧的样式还算好。
盛阿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奚行疆问道。
盛阿娇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奚行疆像一个小孩子在炫耀似的。
盛阿娇本来就好久没有吃东西了,不得不说这道菜烧的确实也算是好吃:“好吃阿。”
“这可是本世子亲手做的,当然好吃。”盛阿娇嚼了一半的肉停了,他也没想到这盘糖醋排骨居然是奚行疆自己亲手做的。
“你上次不是说过喜欢吗,然后我就自己学了。”奚行疆补充道:“但我只会烧这一个菜。”
“没想到杀伐果断的小将军还会做菜,”盛阿娇调笑道:“奚行疆,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郡主不知道的。”
“回郡主,多着呢,”奚行疆凑近一点:“不瞒你说,我还会女红。”
盛阿娇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我都不会女红。”
“哎呀,其实也就是皮毛。”奚行疆道:“常年行军在外,身边没有女子,衣裳破了,自然是要多缝缝补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奚行疆说“身边没有女子”时,盛阿娇眉眼上竟染了一丝喜悦。
奚行疆已经把最外头的喜袍脱了,可是身上似乎是还有酒味:“我先去净室沐浴了,对了,灼华长公主前几日来问你安好否,你若有空可以写封信给她。”
灼华长公主,不论是从前世的盛阿娇还是现如今的贺栀里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一个存在,按理来说,确实应该问好。
“那你可有纸笔?”盛阿娇道。
“笔的话案上有,信纸在旁边的书柜里,你可以随意拿。”奚行疆已经走到了净室。
奚行疆给盛阿娇盛的紫米饭本来就少,盛阿娇两口就对付完了,走到他说的书柜前,一拉门算是被震惊到了。
盛阿娇先前一直以为奚行疆就是一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人,成日里不学无术,没想到他的书里是各种书籍竹简,有些有一些明显的磨损痕迹。
想来应该是翻看了很多遍。
在战场上,他是一个将军,所做的决断关乎很多人的生死,他有责任把他们全部都带回家。
奚行疆其实一直都在成长。
盛阿娇想着,拉开了里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张信纸。
拿到案边摊开来,突然有种无从下笔的感觉,灼华长公主自己其实都没有见过几面,这问安该从哪里问起呢?
想着想着,盛阿娇突然看见了案边有一盒香膏似的东西,上面写着三个字:
『文春光』
什么意思,文思泉涌,春暖花开,灵光乍现!?
盛阿娇摸索着,点了这东西能不能让自己脑子如获新生。
香气入鼻,是一种淡淡的清芬,刚好是春天,天气还有点凉,这香料一入鼻,就有一种淡淡的暖意。
盛阿娇写了约摸一半,奚行疆刚好也从净室出来了。
盛阿娇不知怎的,这闻着虽然暖,但到后面就有一种燥意。
奚行疆本来是想看看盛阿娇写的如何,甫一靠近,就闻到了那味道,然后将视线转移到盛阿娇手旁的那盒正飘着丝丝缕缕白烟的香料,眼神有一刻的呆滞。
那不是瑛姑送来的,奚行疆当时推辞说不要,然后这盒东西就被搁置在了案上。
“盛……阿娇。”奚行疆说话有些磕巴,屏息想过去把盖子盖回香料上。
手刚刚摸到盖子,一双带着温度的纤纤玉手就覆了上来,房间里是昏暗的烛光在摇曳,可视度并不高,但奚行疆可以看见盛阿娇眼里迷蒙的水汽。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床榻的边上,盛阿娇还迷迷糊糊,床帐上有秦江婉亲手挂的一个香囊,大概是什么多子多福的意思,盛阿娇也不知干什么,就想去够那个香囊。
“星星……”盛阿娇喃喃着。
奚行疆心里一颤,吸了多少,能迷糊成这样。但也随着她闹腾。
人自然是有些不够高的,她干脆撑着奚行疆的肩膀借力往上蹦。
尝试了两次,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够到了,一手捏下香囊,却因为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扑了,刚好把奚行疆压在了身下,脸贴上了她结实的胸膛,脑袋撞的有点疼。
从床榻边上闹到床榻上,加上文春光的催发,盛阿娇干脆搂着奚行疆的脖子不放。
“你干什么。”奚行疆盯着眼前小姑娘的眼睛。
“你就不想干点什么?”盛阿娇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透着少女的娇憨。心动不如行动,盛阿娇一只手开始扒拉奚行疆的里衣。
奚行疆反手握住她瘦小的手腕:“你现在是被药迷糊了,我等会儿让你洗个脸。”说实话,那个香料一直在屋里面氤氲,奚行疆也吸进去了不少,如果眼前这个小姑娘还乱动的话,奚行疆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克制得住。
谁知道盛阿娇抱着他不肯撒手:“我没迷糊,”随后小嘴一瘪:“你抓着我干什么,这又不是战场,我又不是你敌人。”
奚行疆眼里闪过一丝光,先控制住那只乱动的小手,手撑了一下把二人换了个位置。
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眼睛,到底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奚行疆的喉结勉强咽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可以吗……”
回应他的,是少女娇软的唇。
*
盛阿娇是在嫁入镇国将军府六个月后有身孕的,秦江婉高兴的不得了,但也嘱咐盛阿娇别吃太多的补品,有可能会造成胎儿难产,适量的运动是应该的。
奚行疆以后见人最多的话就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夫人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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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扬风:“我昨天新包了两个瘦马,那小脸,老好看。”
奚行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夫人有身孕了。”
叶扬风: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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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行疆休沐在家的时候,经常会带着盛阿娇去郊外游玩,盛阿娇一直都是京城里人人都羡慕的将军夫人,且不说镇国将军府的权势,光是奚行疆对她的宠爱就是独一份的。
可是在第三个月的时候,西边的地方突然贼匪横行,估摸着是跟大旱有关,朝廷里面能经得住事的人不多,很多将军都年老了,奚行疆成了不二人选。
临走前,奚行疆给盛阿娇写了好多好多她要注意的事,像什么吃完饭之后要去散散步,每天都要吃一些蔬果,没必要的名利场就可以不用去,无聊的时候可以找林景渊的王妃去玩……
日子一天天过去,素娥也时常会传来一些捷报,但盛阿娇心里也清楚,如果是不好的战况也不会同她说,大林的人都待她极好,就像真正的亲人一般,每次都会去照顾她的情绪。
秦江婉每天都会来找她聊天,陪她去有趣的地方玩,甚至还去了斗鸡场赌钱。
随着身子一天天的笨重,盛阿娇平日里连出门都懒得出了。但奚行疆交代过素娥要带盛阿娇出门散散步,盛阿娇明天无聊的时候就会学着绣绣东西。
临产的时候是在夏天,一道长长的闪电划破都城的天空,暴雨突如其来。
盛阿娇原本是在房里喝茶,突然肚子一阵绞痛,连忙唤来素娥。
屋子里面忙乱但是有序,所有人都是秦江婉一个月前就找好了的,稳婆端出一盆盆血水,里面是盛阿娇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秦江婉和奚洵都焦急的在外间站着,奚洵来回踱步:“咱们这儿媳妇可不能出什么事阿……”
秦江婉也是满脸愁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滴漏一滴滴地滴下,里头盛阿娇的声音也渐渐的小了。
“少夫人,您醒醒啊,别睡过去……”素娥摇着盛阿娇的手。
“奚行疆……”盛阿娇嘴唇已经少有血色。
“少夫人,马上就出来了,少夫人。”稳婆焦急的催促。
“小将军回来了,小将军回来了!”外头传来门房的通报声。
盛阿娇听见了,认为自己可能是幻听了,可随着那粼粼的铠甲之声在耳畔愈来愈响,盛阿娇知道,他真的回来了。
镇国将军府里头的人都没拦奚行疆,几个月没见,或许是因为风尘仆仆的赶路,奚行疆的脸上都有些青色的胡茬,他焦急地推门进去,看见虚弱的盛阿娇。
“阿娇,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握住她的手。
“奚行疆……”盛阿娇本来是游走在昏睡的边缘,现在终于有些清醒的感觉。
五个时辰,一阵婴孩的啼哭声突然响彻寝殿。
“是个小公子,是个小公子!”
盛阿娇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小婴孩,带着眼泪笑着:“真丑。”
“奚行疆,你不给他起个名字?”盛阿娇声音弱弱的开口。
“嗯,叫禾岁吧,唯愿天下时和岁丰,愿他岁岁平安。”
盛阿娇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奚禾岁,真好听。”
看着他穿着铠甲的样子,盛阿娇能想象到,初日拨开云雾,金光乍现,甲光向日金鳞开的模样。
他是穿堂掠野的风,拂过她最好的年华,岁月沧海湍急匆忙,总会以一叶扁舟帮她横渡人生的大江。
他是不败的骄阳,意气风发者惊艳时光,春秋之梦地久天长。
现在,她依旧堪比月亮,是他的伊人,永远在水一方。
『番外①』
盛阿娇和奚行疆是在盛阿娇坐完月子之后去的梧州。
“你居然有块梧州的封地?”盛阿娇坐在马车里面,还是有些疑惑。
“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打的仗多啊,梧州还是先帝赐我的。”奚行疆略感骄傲。
梧州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到了之后盛阿娇就发现,因为它接近江南,差不多与宋国接壤,所以气温非常舒服。
甚至可以看见海,一望无际,蔚蓝蔚蓝的。
他们住的地方叫做汀溪居,按照江南水乡的风格来建,这个时候的盛阿娇甚至还可以看到些荷花。
院子里面有棵大树,奚行疆专门给盛阿娇扎了个秋千,盛阿娇没事的时候就抱着奚禾岁荡秋千,汀溪居旁边有一条溪,每天都是汩汩地流,听说叫苕溪。
盛阿娇总是会想着以往的日子,几年来的事情一幕幕呈现在眼前,仿佛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奚行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盛阿娇的身后:“今晚有花灯节,夫人可有空逛逛。”
“梧州特色,怎能不逛。”盛阿娇一笑。
花灯节的那晚,一夜龙舞鱼,热闹是真的热闹,各色各样的花灯都映红了苕溪。
“那有孔明灯!”盛阿娇兴奋的指向一处。
“官人夫人,这孔明灯可是要猜灯迷才能得的。”一位店老板热情的招呼。
“哦?何谜?”盛阿娇笑眯眯道。
“夫人听好了,无人像我乐陶陶,打一字。”那店老板自信开口。
盛阿娇听后和奚行疆相视一笑。
苕溪边。
“你打算写什么愿望?”奚行疆递去笔。
盛阿娇思索一下,旋即在那孔明灯上留下几个隽秀的小字:
『愿盛世永留大林,你我岁岁长相见』
奚行疆和盛阿娇一同把灯放飞,在孔明灯升空的那一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小宋,你猜猜我打算写什么愿望呀?”
“和我岁岁长相见?”宋惊澜笑道,眼神宠溺地看着林非鹿。
“诶,这个好。”林非鹿说完就下笔。
放飞之后挽着宋惊澜的手,也向这边看来。
“行疆哥哥?”林非鹿似乎是认出了奚行疆,见他旁边站着盛阿娇,之前就有信来说奚行疆娶妻了,于是点头示意:“将军夫人好。”
盛阿娇看这二人价值不菲的衣裳,就知道应该是宋国的皇帝和五公主了。
“皇后同好。”盛阿娇也见礼。
『番外②』
奚禾岁是九岁的时候随盛阿娇和奚行疆入的皇宫。
因为之前都是待在梧州,奚禾岁算是玩开了,一如皇宫,新奇感就冒上来了。
盛阿娇一个没看住,人没了。
另一边,奚禾岁正吊儿郎当的爬到了一棵大树上。
“你是谁?”奚禾岁正观摩着皇宫里的亭台楼阁,突然一个小奶音从下面传来。
奚禾岁低头,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团子费劲地抬头看向自己。
那小团子头上还扎着两个小团子,奚禾岁不免觉得有些搞笑。
“你又是谁呀?”奚禾岁不以为然地反问。
“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干嘛告诉你我是谁。”团子气呼呼道。
“呵,”奚禾岁吐掉嘴里衔着的草:“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陛下的大公主,林樱。”
见下面的小团子不说话了,奚禾岁没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随后还是飞了下去。
一下站在那个小团子的面前,身子比她整整高了两个头,薅了一下那小团子头上的两个小揪揪:
“你好呀,我叫奚禾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