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匈奴的大战在一阵阵闷雷似的鼓点中敲响,上一世她在深闺和深墙里徘徊,这是盛阿娇第一次体会到的,独属于大漠和战争的凄凉与悲壮。
盛阿娇站在高台上,望着远去的林军,乌泱泱的军队列队整齐,向更北的地方行去。
“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盛阿娇的耳后想起声音,转头一看是辛芙,她穿着雪白色的貂袄,也看向远方。
“灵夫人。”盛阿娇问好。
时间轴越往前走,这北地就越加寒冷萧瑟,风卷起一片落叶,无助地吹在地上,百草在风的压迫下弯了腰。
这是和匈奴的第一仗。
“永明四年,裴归晢将军亲率二十万骑兵出征匈奴,于新年大获全胜。”辛芙说着,语气温柔又坚定,脸上是溢出来的骄傲。
“听说他们新的单于上位了,叫乌毕蚩,”盛阿娇提醒道:“他可不是一般的人只有魁梧的身躯,听说他还擅长排兵布阵,会不会耍一些阴险的计量。”
“匈奴的老单于可是死在了他的手里,此人还十分好色,不仅继承了单于的位置,连着老单于的美妾也一块继承了。”
这些都是奚行疆同盛阿娇讲的,有没有添油加醋她也不知道,只是自从再来的路上看见了盛瓷静的画像,盛阿娇的心算是一刻也不能平静。
听说她被流转在匈奴单于之间,也不知道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辛芙似乎是站在高台上没想走的意思,盛阿娇正好心里有一些烦闷,便也站在高台上散心。
广阔天地,太阳的金光被无限洒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太阳从最东边到了垂暮,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不知道几十年前,这或是几百年前,也有不少埋葬在这边境的尸骨。
盛阿娇伸出手,风把她的衣袖吹的飘飘。
那也会把远征之人的思念吹到南边吗?
盛阿娇再一次抬眼时,就看见下方有乌泱的军队行来。
“回来了,回来了。”辛芙的眉眼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盛阿娇知道,她这个人一直都很关心慕彻,其实无论输赢,慕彻没事就好。
盛阿娇正淡淡一笑,就看见军队前方有一队人马快马加鞭而来,盛阿娇眯了眯眼,仿佛看见了奚行疆的身影,待到定睛之后,就见果是奚行疆虚弱地侧躺在马背上。
应该是战场上受伤了,看上去还很严重,在辛芙愣神的时候,盛阿娇就先一步地跑了下去。
“快!开营门!”为首之人大喊,一下子被渲染上了紧张的气氛。
“医师何在!”
几队人匆匆进了主帐,主将受伤容易造成军心不稳,主帐立刻被围的水泄不通,盛阿娇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奚行疆的随行医官连忙赶了进去。
那一小队先行的人里面有祁穆,盛阿娇抓紧机会就问了:“祁穆,发生何事了?”
祁穆神色也非常焦急,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珠,看得出前方战况激烈,他的脸上还溅着几滴鲜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北击匈奴大捷,奚小将军率前锋营亲卫腹背夹击,后用火攻。”
“那后来呢,奚小将军为何会受伤?”盛阿娇道。
“战场上本就刀剑无眼,而且那个乌毕蚩也太过于狡猾,我们在正面对敌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从后方窜出来的一支军队,个个手拿弯刀呼喊着,奚小将军浴血杀敌,与敌军对抗的时候不慎中了一箭,有不少人看见,那是对方首领亲自射的。”祁穆有些心忧。
“但奚小将军硬是抗着没说,因为那样会使军心混乱,他一剑砍去箭尾,直到营帐被大破,奚小将军亲自将对方首领枭首。”
“但还是有一支部队继续往北逃了。”
听完之后盛阿娇的心不自觉抽了两下,那个医师久久不出来,天已经渐渐接近黑幕,无论怎么说这一仗终究是打赢了,虽然奚行疆受伤,但他下达的最后一道旨意是允许大军大肆庆祝。
可周围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奚行疆为了这一战受了重伤,林军军纪严明,更何况还是镇北侯麾下的,虽然平时训练刻苦,条件也比较严苛,但大军中的每一个人终究是心系着奚行疆的。唯恐吵嚷的声音打扰了他治疗。
从前还觉得他只是一个少年,但随着他和其父奚洵南征北战,一次次立下赫赫的战功,九死一生,再也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少年将军。
“阿栀,有好多受伤的,你快快随我来。”文栎在后头唤道。
“嗯,这就来。”盛阿娇愣了一下之后转头,奚行疆有专门的医师照料,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大军中还有其他受伤的人,他们也是需要真正照料的人。
盛阿娇进了帐子之后,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帐子里的床上躺满了伤患,他们身上绑着的白色布带被鲜血沾染,殷红一片。
盛阿娇没有多想,连忙投入到了救治当中。
“你这个口需要先用酒浇了再捆绑。”盛阿娇在一个壮汉面前半跪下,他伤着了右腿,估计还在战场上跌倒了,鲜血和泥土糊了一腿。
盛阿娇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我先帮你擦干净。”
“劳烦小娘子了。”那壮汉咬着牙,显然也是一副不好受的样子。
“有点疼,你需要忍着点。”盛阿娇也是有些心疼,她将白色的毛巾沾了水,替那个壮汉擦拭伤口,有隐隐听到他抽了一口气。
等到把那些石子处理完了之后,“我倒酒了。”盛阿娇提醒到。
“来吧,堂堂七尺男儿,这点小痛还是忍得了的。”那将士冲盛阿娇笑了下,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盛阿娇叹了口气,林军的意志当真是非同一般的,如果慕国同他们开战,胜算实在是太小了。
那个壮汉果然一声都吭,盛阿娇上药,细心的替他包扎好之后又嘱咐明日需要再上一次。
那壮汉刚道完谢,就看见奚行疆身边那个心腹缄影撩开了帐子进来,看上去神色很匆忙。
“所有医女过来一下。”缄影沉声道。
“将军中的箭上有毒,你们可有人有能力解毒。”
缄影找到了这,可见是连奚行疆随行的医师都没办法疗的伤。
盛阿娇突然想到了什么,缄影也是认得盛阿娇的,毕竟盛阿娇和奚行疆的第一次见面他就在。
“我离京的时候齐廉清医师给过我一本百草集,里面显示的草药可以解对症状的毒,我去试试。”盛阿娇打破了死寂。
缄影看了眼盛阿娇:“好。”
刚进主帐,里头就是一片寂静的氛围,魏槐光和江回栩都站在床榻边,他们的身上和脸上都染着血污,看样子只是简单的擦洗了一下。
盛阿娇进来的时候,江回栩也是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盛阿娇也懒得去读解。
她径直走到奚行疆躺着的床边,魏槐光很自觉地让路。
奚行疆躺在床榻上,额角是细密的汗珠,嘴唇有些苍白,他上衣半褪,露出结实的线条,盛阿娇也依稀可以看到以前他作战时留下的伤,只不过都结了疤。
他的箭伤在离心口三寸处,要是再射偏一点,果真就是没命了。
盛阿娇往前走了一步,查看奚行疆的伤口,箭已经被拔出,刚刚医师在里面一直都在给奚行疆止血。
就见伤口跟个窟窿似的,有些骇人,伤口的周围一圈都发着紫,中毒的征兆。
但具体中的是什么毒,盛阿娇想再进一步看看。
她伸手去扒奚行疆剩下的里衣,刚刚下手,江回栩有了动,魏槐光一把给他拦住了:“干什么干什么,就算是看了咱们世子也不吃亏,再说,医者又不分男女。”
盛阿娇没空听魏槐光叭叭叭,腰腹处没找到什么明显的特征,她眉头紧锁,退后一步,忽然又看见了什么,就见奚行疆被墨发遮挡的耳后,有一些红色在若隐若现。
盛阿娇连忙走上去一瞧,果然,他的耳后出现了红点。
“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毒了……”盛阿娇喃喃自语。
“真的假的!?”魏槐光首先激动了起来,要知道那个医师连连叹息又摇头的样子,可把魏槐光吓坏了,虽然这奚行疆平日里总是欺负他,但怎么说也是个好人,他如今为了争讨敌人受伤,魏槐光心里也不好受。
盛阿娇说着翻开了那本百草集,那可是齐廉清的珍藏,说是先给盛阿娇保管,等到大军凯旋之后再回去给他,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找到了。”盛阿娇指着那几行字:“伤口发紫,耳后有红斑,是九甘草的毒。”
“九甘草什么东西,那要什么东西解?”魏槐光连忙道。
“九甘草,如果两日之内不服用解药,即可暴毙身亡。”随后盛阿娇指着画在九甘草旁边的那株草药道:“犀霖草便是解药,我要在两日之内找到它。”
江回栩发话了:“那还等什么,赶紧叫人多画几份犀霖草的样式,派人去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