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处理完之后,慕彻率军到了。
彼时的天气已经有些干冷,魏槐光觉得这个城主府实在是太不吉利,说什么也是不愿意待了,于是干脆劝奚行疆一同去外头的营帐。
反正慕国的大军也到了,汇集之后就要拔营,奚行疆上书一封送往大林都城,告知林倾夔州城这边的情况,也交代了地方官员在城主尚未选定的时候仍然需要恪尽职守。
营帐内,盛阿娇坐在火炉边,医女是两个人一个营帐,文栎因为受伤流了太多血,所以还在医师那躺着,盛阿娇去看望过了好几次。
冷清的营帐里,只有炭火偶尔折裂发出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营帐的幕布被挑开,盛阿娇可以感知到从背后传来的冷气,抬眼时就看到了奚行疆穿着一身玄色的铠甲站在门口。
“奚小将军怎么来了?”盛阿娇起身道。
奚行疆看了盛阿娇一眼:“慕国的军队到了。”
只是一句话,盛阿娇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她怔了怔:“慕彻也来了是吗?”
奚行疆垂眸,当时赵晞鹤走的时候,就已经解释了盛阿娇的身份,她不是贺家的三小姐,而是慕朝的温毓先皇后。
“嗯。”他应道。
盛阿娇嘴角淡淡的勾起一抹笑:“我都好久没有见他了。”
奚行疆鼻尖轻哼一声:“你猜他把谁给带来了。”
就在盛阿娇皱眉的时候,奚行疆道:“就是那位灵夫人,辛芙。”
盛阿娇闻言,虽然刚刚凭着奚行疆的语气有些猜到,但如今说的如此直白,盛阿娇难免有些震惊:“打仗的时候还带女人,他什么时候如此昏聩了?”
“谁知道呢,”奚行疆语气轻挑:“不过他带的那个女人长得还可以。”
盛阿娇转头看向奚行疆,奚行疆又补充道:“但我不喜欢这款的。”
“那你喜欢什么?”盛阿娇反问。
问完就有点后悔了,这个答案不是昭然若揭的吗,谁人不知道奚行疆有个公主白月光,她这样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着实有些不妥……
谁知道奚行疆似乎并不在意:“我喜欢两只眼睛一张嘴的。”
盛阿娇:……当我没问。
“将军,慕国国君有请。”外头的将士前来通报。
“有事先走了昂。”奚行疆朝盛阿娇挥了挥手,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出去之后又进来,盛阿娇看到,奚行疆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食盒。
盛阿娇:“这是……”
奚行疆把那个食盒搁在桌子上道:“北地的吃食你肯定不习惯,我刚开始跟我爹出征的那段时间也这样,到现在我还是有点吃不惯,我就带了个厨子来。”
盛阿娇致谢后看着奚行疆离开。
营帐里头一下子静悄悄了,盛阿娇走到桌边,掀开食盒的盖子,就看见了里头精细的糕点,从前她在慕国是没见过的,估摸着应该是宋国的样式风格。
尝了一小口,细腻又甜美。
反正一个人呆在帐子里头也无聊,而且仗也没有开始打,军中并无伤员,盛阿娇打算出去走走。
营帐群落在河边,盛阿娇漫无目的的走着,就发现了一抹不和谐的色彩,耳畔是粼粼的流水声,将士把守的营帐边,站着一个女子,旁边应该是她的侍女。
盛阿娇只能看见背影,那个女子身着杏花色的长袍,发髻绾着。
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灵夫人。
盛阿娇正看着的时候,辛芙突然转头,营帐间少有女子,盛阿娇独自一个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站在中间,自然是和辛芙一样显眼的。
盛阿娇被看到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熟悉的面容和如今的境况交杂在一起,难免有一些别样的感觉。
但想到了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顶着曾经的面容,盛阿娇稍微挺了挺肩膀,辛芙朝着盛阿娇点了点头,她微笑的样子很看,难怪慕彻会如此的喜欢她,盛阿娇心想。
只是……辛芙的眉眼,和从前的自己好像。
察觉到了盛阿娇的微微蹙眉,辛芙首先上前了一步,她用温和的声音道:“小娘子是林朝的医女吧?”
没有想到辛芙的热情,盛阿娇顿了顿,但仍要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嗯,不知您是?”
辛芙掩唇笑了笑:“我叫辛芙,慕国的灵夫人。”随后又细细端详了一下盛阿娇:“你长得样子真好看。”
前世的盛阿娇和辛芙并没有多少的交集,她只是在临终前最后看了辛芙一眼,辛芙把幼安去世的真相告诉了她,盛阿娇也失去了活着的最后一丝希望。
“灵夫人在慕国是深得陛下宠爱的娘娘吧,小女一直有耳闻。”盛阿娇道。
辛芙听后也没有表现出倨傲的样子,她只是淡淡一笑:“可能吧,或许也只是托别人的福……”
辛芙如此的回答倒是让盛阿娇有些疑惑了,看着辛芙那极像自己前世的眉眼,加上这一通话,盛阿娇有些好奇了。
“我看这军营里面倒是闷得慌,陛下公务在身没时间陪我,身旁的侍女又和我朝夕相处没有新鲜感,军营里少有女眷,和你这样知心的人也少,我看这天色也有点不早,要不你陪我在河边小酌两杯?”辛芙突然发出邀请。
辛芙同盛阿娇讲话的时候也没有一口一个本宫,她总是用着我,正好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盛阿娇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夜幕渐渐降临,广袤的天空上缀着几点繁星,晚风吹过,凉丝丝的。
“这是我从慕国特意带来的梅花酿,小娘子尝尝吧。”辛芙命人抱来一坛酒,并给盛阿娇倒上。
盛阿娇和辛芙面对面而坐,辛芙到是直接先喝了一口。
盛阿娇依稀记得,当年她和慕彻也在皇宫的梧桐树下埋下过一坛梅花酿,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
“灵娘娘现在应该有孩子了吧?”盛阿娇抿了一口酒道。
“是啊,”辛芙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孩子,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叫青辉,已经五岁了。”
盛阿娇笑道:“娘娘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吧。”
“嗯,他很听话。”辛芙道:“前些日子还学会了背三字经给他父皇听。”
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情愫,盛阿娇袖子中的手略微攥紧,如果幼安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也是和青辉一样的年纪,只是幼安很早之前就会背三字经了。
“哎,”辛芙又喝了一口酒叹道:“只是这慕国的皇室子息单薄,宫里头曾有一位皇后娘娘,她也有一个孩子,是大皇子,还是皇后娘娘亲自起的名字,叫幼安,只可惜红颜薄命,孩子早夭。”
还没等到辛芙的侍女前来添酒,盛阿娇自顾自的就已经把酒满上一饮而尽了。
盛阿娇如鸦羽般的睫毛动了动:“那皇后娘娘还真当是可怜。”
辛芙看着盛阿娇的模样:“其实陛下很惦念她,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我多少次看到陛下在皇后娘娘过世之后,看着那盏兔子灯发呆。”
“哎算了,”辛芙摆摆手:“不说了,其实朝堂的事情我也不懂,皇后娘娘牵扯了太多的利益,我一时也说不清,也没法和你说。”
“来吧,那就再喝一杯。”辛芙笑着把酒给盛阿娇满上。
*
主帐里,一个巨大的沙盘盘踞在中间,上面是各种小旗子。
魏槐光看上去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口舌之争,此刻正瘫倒在椅子上,茶杯已经被他喝空了三次。
慕彻带着心腹裴归晢来的主帐。
裴归晢也算是一位杰出人物,将门嫡出,他的祖父也算是开国元勋,如今不过是二十三岁的年纪,也是北伐匈奴的大将军。
“要我说放火把他们粮仓烧了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裴归晢指着一处山谷道。
“呵,”奚行疆环着手臂看着沙盘:“你以为打仗闹着玩呢,粮仓你说烧就烧?你觉得是你有这个本事,还是我有这个本事。”
裴归晢看了奚行疆一眼:“谁人不知大林朝的奚小将军有一支叫玄鹰司暗卫,里面的能人多的是。”
奚行疆对上裴归晢含笑的眉眼:“这件事情可不是世人皆知,再说,慕帝不是也有一支亲卫吗,我记得那为首之人好像叫,寻阳?”
裴归晢眼角抽了抽,他调查过奚行疆不假,没想到奚行疆也来调查他们,而且连寻阳的名字都查出来了。
“奚小将军,你这样有点不信任我们啊……”慕彻沉着声音道。
“慕帝觉得,我们之间有几分信任?”奚行疆对上他的双眼。
“罢了,时间还是有些晚了。”慕彻不想和奚行疆有过多的口舌之争,毕竟和他争就是等同和大林作对,这次大林朝肯出兵已经很不错了,让玄鹰司去烧匈奴粮仓本来就有点不切实际,所以说可能成功,但是伤亡肯定是极大的。
这时候刚好有侍卫来禀告慕彻:“陛下,灵夫人和一位医女饮酒,现下醉了。”
瘫倒在椅子上的魏槐光看了一眼奚行疆,挑了挑眉眼,不用说话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奚行疆刚想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医女。
感觉就像是直觉,奚行疆觉得和灵夫人一起饮酒的那个医女,十有八九肯定是盛阿娇,回想起当时在天泽山的模样,盛阿娇喝醉了之后把自己当成娘,还抢了他的玉佩。
不能喝酒还乱喝酒,奚行疆心里开始嘀咕。
也不知道盛阿娇喝醉了之后会乱说什么话,但一想到之前赵晞鹤说的什么温毓先皇后的身世,奚行疆总觉得留她一人在那里万一和慕彻碰上了面岂不是引人怀疑。
慕彻到河边的时候,就闻见弥漫着一股酒香,在火把的映照下,可以看见两个女子醉倒的身影,只是有一人还勉强撑着身子坐着,手里头扶着一个酒罐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慢慢走近,盛阿娇酒喝的有些迷糊,但也察觉到了有人进来,她抬眸,正好对上慕彻的双眼。
一年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变,只是他的脸上好像有一点点胡茬,年轻是同样的年轻。
只是如此近距离的相望,盛阿娇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萌生出了一种胆怯。
她的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慕彻见状也有些微微蹙眉,带着探求的眼神看向盛阿娇。
突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盛阿娇感觉脑袋一阵晕乎乎的,往后倒去,眼看就要栽在地上,却突然落地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熟悉的清冽之气裹挟着盛阿娇的鼻腔,总是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奚行疆将她打横抱起,盛阿娇单薄的身影拘在奚行疆宽大的怀里就好像一只小巧的兔子。
慕彻显然是有些震惊,奚行疆只是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抱着盛阿娇离开了。
或许是酒劲上头的缘故,盛阿娇哼哼唧唧了几下。
“喂,你不会又把我当成你娘了吧。”
“不会喝酒下次就少喝一点。”
奚行疆垂眸看了眼蜷在他怀里的盛阿娇,这个人抱在怀里一点都不老实,小脑袋总是乱动,蹭着他的胸口,怪痒的。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了母亲,还是想起了和辛芙喝酒时她的那一番说辞,盛阿娇瘪了下嘴,实在忍不住了,一两滴像珍珠似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可怜兮兮的。
奚行疆听到了怀里的人的呜咽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哭了,连忙手足无措地安慰:“小爷还没说两句呢你怎么就哭了,下次不说你了,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