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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按照律法,一甲榜上的学子是是留在京城中做官的,二乙榜上的经考核后分派地方各处。

  按国君的意思,云空沙既有从军的经验,合该参与武举考核带兵打仗的。结果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在科举的路子中脱颖而出。

  言老爷子本想奏请国君,将女婿分入御史台,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好歹有他提点一二。

  国君思虑再三,觉得这样安排并不能人尽其才,最终还是将人安排在了兵部。品阶不高,照理说应当是非常繁忙的,不过好在国家安泰,兵部如今亦可以说是十分清闲的,正好有利于他学习庶务。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言小幼和云空沙似乎还有些不真实感。有一次二人夜间醒来,横竖睡不着,便披了衣服赤着脚,去书房里端着蜡烛凑在一起看官服看了半宿。

  第二日两人便双双感染了风寒,两只瓷碗摆在一处,里面乘了黄褐色的汤药。二人对坐桌边,齐齐地一饮而尽,道有些有难同当的兄弟拜把子的意味了。

  气得言老爷子直呼荒唐,手中的拐杖恨不能在地上砸出两个坑来。

  好在二人年轻,赶在云空沙正式去兵部报道之前便恢复了精神,而且尚有时间去城郊游玩一番。

  此后平平顺顺地过了许久,日子竟是一天比一天红火。

  大约是上苍怕这种平顺太过便索然无味了,便总是要生一点子波澜的。

  眼见着要到中秋,二人居然收到了非白辗转送来的信。

  信上说妆娘子最近几年倒是无心伤人,分了大半的时间去找他那位不知所踪的徒弟。

  结果最近听说他那徒弟早就跳了崖了,约莫是精神有些恍惚,居然误闯了苏家的领地,似乎还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东西。苏家不敢留活口,便又用了诛邪魔的由头联合了许多人来围剿他。

  妆娘子寡不敌众,也无心恋战,干脆和他徒弟一样从山顶跳了下去。

  可巧非白从崖底路过,忽然被两只血淋淋的手抱住了他的靴子。

  非白平白见着个血人,本不愿搭理。

  可是看人双目空洞,满身的伤也一声不吭,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躺在那里,瞬间起了逆反心思。只道:“你求死,我便偏要救。”捏着鼻子将人捡了回去。

  等把脸上的血渍擦去了,方才发现捡回去的居然是毁了他菜园子的混上,不由得又后悔起来,虽不至于重新将人丢出去,却也辗转找了云空沙来接手。

  非白想的十分简单,妆娘子这种没心肝的人当初居然会主动想办法救云空沙,还同他捎了那么一句话,想来是有些交情的。是恩是怨,谁的交情谁还去,横竖他是不想浪费了自己的好米好面还有好药养着他。

  云空沙不曾犹豫,当下便告了假,同言小幼骑了两匹快马赶去非白的隐居之地。

  非白的菜地已经从一块扩展到了十几块,在寻到他住的小屋之前,二人居然在一片田野里足足行了半个时辰。

  他们到时,非白正一边嫌弃,一边卸了妆娘子的下颌,将药粥强行灌下去,然后“咔吧”一声,再将他的下颌骨推回去。

  “秃驴!”妆娘子虽没了生志,却也不是不知道疼,再加上非白强行留着他的性命,说话越发刻薄起来:“我劝你还是把我扔了,若是你真把我救活了,我保证把你的菜一根根的都给你拔了,让你的菜地同你的头一样秃。”

  “等你能站起来再说吧。”非白啐他一声:“你要求死,我就偏要看着你活,你不痛快,我却痛快的很呢。”心中却道,你若当真求死,当初便不会迷迷糊糊之间抱住我的靴子了,平白毁我一双好靴子,当真是讨厌。

  他也清楚,妆娘子大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怎么想的,便也不拆穿他。反而日日同他斗嘴,只说此人讨厌。

  妆娘子的目光瞟道别处,见到云空沙和言小幼,脸色顿时不好起来:“你们怎么来了?”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样狼狈不堪的出身,云空沙凭什么活成了这般样子,他却这般不人不鬼狼狈不堪地待着。他不愿让人看见他这幅样子,尤其是云空沙。

  “如今倒是人模人样了。”他出言讽刺,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酸得慌。

  云空沙没搭理她,也不顾他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血衣,直接将人拎起来搭在马背上:“回家。”

  这般一扔,妆娘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得缩成一团,一张嘴便先吐出一口血沫子:“云空沙我要宰了你。”

  “等你好了再说吧。”大约知道他死不了,众人也松了一口气,言小幼打趣道:“你如今可是虎落平阳,落在我们手里,还不收敛一点。”

  “呵。”妆娘子头往云空沙的方向偏了一偏,居然有些孩子气地告状:“她说你是狗。”

  云空沙正同非白告别完,牵着马慢慢地走,听了他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妆娘子讨了个无趣,低低地骂了一句:“傻狗。”

  二人到底顾及妆娘子的伤势,行到有人烟出便早早的买好了马车,将人放回去。

  妆娘子到底是受了伤,这一路折腾可是痛不欲生,云空沙将人往马车上搬的时候,痛得都号出来:“我以后一定宰了你们两口子。”

  云空沙等到他不号了,方才开口:“知道疼了?还求不求死?”

  妆娘子愣了愣,冷哼一声:“无趣。”说着便将头偏向一边去不肯看他。

  云空沙作势便要往他肉比较厚的一处伤口上按下去:“说话。”

  妆娘子动弹不得,只得讨饶:“不求了不求了,我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耗着,下半辈子都拖累着你们夫妻,你们到时候想反悔也不成。”

  说罢他也没有回头,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冷心冷情了二十几载,居然有点红了眼眶。他本就是觉得无趣嘛,遭了一辈子的杀孽,好不容易熄了那口子怨气,生志全靠找徒弟这一点子念头撑着,结果他那讨厌鬼徒弟死的比他还早。他实在是懒得再找点事做了,当真是烦透了。

  言小幼也跟着挤上马车:“无趣便找点乐子嘛。如今我可是在京中有了两家胭脂铺子,你不是喜欢水粉吗,由着你折腾。或者听书,听戏,再不然去瓦舍里面玩一玩,乐子躲着呢。”

  “你想做什么,便让二麻子给你掏银子,反正他与你是兄弟,他不管你谁管你。”

  云空沙和妆娘子齐齐地看向她,异口同声地表示自己的嫌弃之情:“谁和他是兄弟?”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满满的都是嫌弃,又齐齐地“哼”了一声,各自转过头去。

  “随你们喽。”言小幼怂怂肩,顺手拿出一个橘子剥来吃:“又不关我的事。”

  言小幼早在云空沙去接妆娘子之前便给红拂去了信,请点手春帮忙救一救人。

  等他们的马车到了京城,点手春夫妻二人已然在言府等了多日了。

  红拂是抱着女儿来的,听人说言家小弟见到小小的女娃娃着实高兴的很,一日要去瞧个好几回。饶是她还不满一岁,连话都不会说,也挡不住言小弟将自己珍藏的玩意儿一股脑都搬给了她。

  红拂说,因着言老夫人说他太小,不敢让他抱妹妹,还真情实感地大哭了一场呢。还说着大概真的是天生的缘分,言小幼他们两口子合该比她矮一辈的。

  他们谈话时,点手春已经将妆娘子的伤势查看了一番,最终也只是说会保他性命无虞,不会留下内疾。只是脊椎骨损伤过重,想要站起来恐怕只能同云空沙当时一般断骨重塑。如今伤重,他怕是撑不住这一番治疗,只能等其他伤好了之后。

  妆娘子听说伤好了之后,骨头大约也乱七八糟地长个差不多了,若是要再治疗,只能再先行敲碎一次,再行拼接,当下白了脸色,只说点手春想要害他性命,剩下的话被云空沙一眼瞪了回去。

  点手春倒也不急,只说要等他身上的伤势恢复,起码也要等月余,让他再想一想。

  又说治疗确实是剧痛无比,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云空沙当初那般勇气的。

  妆娘子第一个表示不服气:“你说谁不如他?”

  点手春接话:“那便是答应治疗了?”

  妆娘子接着没了气焰,只道:“你让我想一想。”

  不过再决定治不治之前,妆娘子硬是让云空沙将他推到了大理寺,自陈多年来犯下的罪孽,又将所听到的苏家密谋之事一一交代清楚。

  大理寺不敢怠慢,立刻将妆娘子所说苏家与倭国勾结,妄图接着江湖中人熟识地形将倭国军队引入中原腹地之事。

  此事一出,上下皆惊,国君当下便命人查抄苏家,果真找到了不少他们暗中勾结的证据。一时间举国皆惊,竟不知苏家居然如此败类。

  国君雷厉风行,将苏家满门抄斩,又将江湖彻底整顿了一番,这才将朝局稳定下来。

  众人在愤慨的同时,才总算明白为何非白当初的信中说,苏掌门当时宁肯把自己的叔父杀了嫁祸妆娘子,也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此等通敌叛国的败类,当真是罪不容诛。

  至于妆娘子,合该处以绞刑,念他貌似将此事报与朝廷也算是大功一件,国君亲自赦免了他的死罪,只说等他好了,流放儋州搬石头去。

  “这么一来,我可真的不想治了。”妆娘子道,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以往还是百般抗拒治疗,等定了罪,他居然同意了。

  问他,他只说:

  “别多想,我认罪可没承认我错了,只是觉得,我中原土地,由不得那些孽畜撒野。”

  “其实他早就认错了吧,最太硬,不肯承认,生怕别人拆穿了他。”言小幼私下同云空沙说。

  “是啊。”云空沙说:“他曾经,也只是个没人教她识别善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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