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野桥流水旧沙鸥(三)
大约是七八年前。
那小童不过六七岁,云空沙是如同他现在一般稚嫩的少年。
只是少年的云空沙很苦,他被当做锦面官的影子,锦面官的刀。
他被要求以锦面官的名义单挑了禄野十六将,这十六个人擅长团体作战,而且都混迹过军中,所以便被人称作十六将。他们在江湖上素有恶名,威风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妆娘子。
锦面官为了立威,让云空沙一个人前去挑战他们十六个。
云空沙同那十六个人厮杀了三天三夜,仅仅是他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的伤口便有七十六处之多。还有好几处都是擦着要害过去。
好在,最终死的人不是他。
他浑身是血,走在路上便是一排血脚印。
锦面官不让他将这幅狼狈样给外人看,他便只能走小路。
精神恍惚地不知道走了多久,便一头栽倒在地。
云空沙昏倒的第放便是记忆中拿出野桥流水,还有如今已经长成少年的放鸭子的小童。
小童坐在有些腐朽的木桥上,好奇地看着他。
想了一会儿,从桥上下来,走到云空沙跟前,从怀里摸索出半个又干又硬的饼子。
云空沙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又失了许许多多的血,见到有事物简直是化身饿狼一般,直接用自己血淋淋的手夺过来。
他受伤那擦不干净的,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血将干硬的饼子外皮都泡软了,他也毫不在乎,狼吞虎咽便将饼子塞到自己嘴里。
那小童看了看他,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退回桥上,低头看着他的鸭子在水里游来游去。
云空沙大约是伤得习惯了,不过是吃了半块饼子,便又有了站起来的力气,甚至也有些清明了。
他艰难地站起来,继续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往前走。
在往前走便是灌木丛了,云空沙又忽然回过头来,对那小童说:“喂,那桥要塌了,会掉下去的。”
当年的小童声音轻轻地:“没关系的,我年纪小,身子轻,不会掉下去的,而且,我水性好啊。”
事实上,两人的交集也不过就是这一点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后来江湖上的人都说锦面官只身挑杀了十六将,分毫未伤,锦面官便成了江湖中神话一般的存在。
反正后来的事情,同那是的云空沙和那时的小童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可是偏偏,只有那小童给了濒死的云空沙板块饼子。
也只有云空沙,给了那时候的小童唯一一声提醒:“那桥要塌了,会掉下去的。”
那一块饼子云空沙一辈子忘不了。
那浑身是血的人的一句提醒,曾经的那个小童也是记到了现在。
甚至,如今的少年把锦面官认成了他,还愿意帮他敛下一颗头颅。
言小幼听了两人的故事,心情瞬间变得低落,露不出个笑脸来了。
“二麻子,我心疼。”她说。
云空沙安慰道:“没关系的,已经没有以前的影子了,只有云空沙,跟影子没有关系。”
他说没有关系,将自己同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割裂开。可是,她还是心疼啊。
“没有名字。”少年忽然道:“我没有名字。”
他看向云空沙和言小幼:“我也想有个名字了。”一个区分现在和过去的名字。
他十岁之后,便没有人肯管他了,他仗着水性好,便在水替人家打捞河漂子,换取银钱。
后来他以为锦面官是他曾经的朋友,等锦面官死后,收了那颗脑袋,便决定出来走一走。
现在,他也想同过去割裂了。
言小幼看着那少年澄澈的眼神,心里忽然放松了几分,若是能放下,同过去割裂了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负重的人可以一身轻松了。
“叫忍冬吧。”她说:“忍得住寒冬,便能迎来万物春的。”
少年连红了,小声说了一句:“好。”
云空沙起身,冲自己的这位小朋友做了个时揖礼:“这位小友,在下云空沙。”
少年也手忙脚乱地学着他还了一礼:“在下......忍冬”
他们便算是重新认识了。
言小幼给了忍冬一个地址:“这里是剑游医派的地方,我有位朋友如今正在招收弟子,你若是愿意,可以去看一看的。”
忍冬说:“好。”
他有了朋友,有了去处,他终于重新开始了,好在,不算晚。
锦州,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