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一道旨意,宣告满京:原统书棋之首,后贬俞川县衙,罪犯箫赫,即日起扣押于内宫府衙,经地方刺史查实,证据确凿,无需辩言,犯人为官不实,私收银钱,择日问斩,长子箫庐凇充军,其余女眷变卖为奴,其妹因夫家于国有功,念于恩德,饶。箫家箫赫一房,田产土地,金银细软全部收归国库,以儆效尤,普天黄臣,具以此鉴。
消息传到俞川箫府的时候,箫庐凇即被国军统领带走,箫家夫人听完处决之后,看着一双儿女被下了镣铐,当场拔簪自尽,箫祁韵亲眼看着阿娘血流,倒在面前,任谁也会失去理智,本能地扑上去,却被军兵粗暴地拉走,任她如何喊叫,也没有人让她再看亲人最后一眼。
她这辈子最呵护的弟弟,也不知道日后能否再见。
家世落魄,终难逃这么一天,纵使再小心翼翼,再各处谋划,也是无济于事,命中注定有这结局,谁还能不认命呢。
箫家的事情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满京大员竟没有一个站出来替箫家说一句话。
在这和平安定的年代,百姓不必挨饿受冻,衣食无忧之后,便有精力聚在一起讨论。
不过才一个下午,满京都,上到世家大院,下到茶馆酒坊,都是议论纷纷,大战在即,君上很少处治官员,生怕给百姓造成惶恐,战争本就容易给百姓带来慌乱,眼下这时节更不应该横生事端,但是箫赫,君上已经忍了他一段时间了。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是可以杀鸡儆猴的。
霍府,星岚阁,
二爷回来就跟夫人说起了君上的旨意,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传的这样快,街头巷尾都是谈论这事的,这几天你辛苦些,别让洺儿出门,听见这些闲言碎语,他又要折腾了。”
夫人点头应下,说:“知道了,待会我让晓葵去告诉家里的下人,谁也不许嚼舌根。”
“好。”
大概有大半个月,靳佩哲婚期将至,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没空过来,二爷突然加大了霍沄洺的课业量,让他也没有余力出门闲逛,林婉笙也被禁在府中,只能是绣些花纹图样,说是为了修身束性,搞得小丫头每日提不起精神来。
六月二十七,
进了雨季,就没有几天是晴日。
这一天一早,靳佩哲就到霍府来送喜帖和喜糕,二爷正巧今日休沐,见过了干爹干娘,便去了清云轩,一进门,看见羽泽正在院子里,羽泽瞧见佩哲少爷,便迎上来说:“少爷有一阵子没见我家少爷了,今儿怎么过来了?”
靳佩哲跟他说:“我这不是最近太忙了吗?谁能想到娶个亲这么多规矩,我有事找你少爷,他在屋里吧?”
“在阅室呢,少爷您进去吧,我给您泡茶去。”
靳佩哲叫住羽泽,刚开口说:“我要喝......”
“碧玉清心?”羽泽先一步说出,靳佩哲点点头说:“对,这碧玉清心就你弄得好喝,回头到我那去教教原离,他怎么也弄不出来你这味道。”
羽泽说:“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时间掌握得准一点就行了。”他说完,就到茶室去了,靳佩哲一进屋,直奔阅室去,推开门瞧见霍沄洺认认真真在桌前写些什么,便猜到是有关于《霍门剑诀》,就没上前去,从袖中取出来一张喜帖,手腕一抖,喜帖夹着风飞向霍沄洺,他虽是人在桌前,耳朵却早就听见靳佩哲进屋的声音,故意没抬头,听见喜帖破空之声,嘴角上扬,手中的笔轻轻搁在笔架上,腿上一用力,右手手臂一撑,人便从桌子上面跨过去,左手双指随意一伸,便夹住空中的喜帖,瞥了一眼靳佩哲,一边拆开喜帖,一边嘟哝了一句:“小儿科的把戏。”
靳佩哲坐在阅室边上的椅子上,说:“时间定下来了,七月初二。”
虽然靳家的婚期迟迟没能定下来,但这份礼物,霍沄洺可是早早就准备了,他说:“礼我都给你备好了,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靳佩哲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都是我阿娘,找了一个不靠谱的大师左算右算的,才挑中下月初二这个日子,别的是都准备好了,就差通知宾客时间了。”
霍沄洺顺嘴提了一句:“你给祁韵发帖了吗?”
靳佩哲也没想那么多,顺口说了一句:“我也得能找得到她再说啊?”
这句话,被霍沄洺听出来不对劲,他一脸正经地问靳佩哲,“什么叫能找得到她再说,她出什么事了?”
羽泽从门口进来,听见这话,快走两步进阅室,大声喊了一句:“佩哲少爷,茶好了。”借着递茶的功夫,羽泽冲着靳佩哲一顿使眼色,靳佩哲一下就领会意思,说:“我说错了,就是箫家老爷病了,祁韵和庐凇得好好照顾,抽不出身来......”
话还没说完,霍沄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墨砚一震,也吓了靳佩哲和羽泽一跳,他冲着靳佩哲嚷:“说实话!”
靳佩哲咬死不认,心虚地冲着霍沄洺一笑:“真没什么事。”
霍沄洺走近,眼睛死死盯着靳佩哲,他咬紧牙关说:“你不告诉我,咱们就地绝交。”
靳佩哲知道他真的能做出这事来,只能如实招来,他在霍沄洺强大的视觉压迫下站起身,说:“箫赫犯了君上规矩,被处死,箫庐凇充军,箫祁韵她......她......不知道被卖到哪儿了。”他越说越小声,眼神躲闪着霍沄洺。
霍沄洺大声嚷着:“怎么回事?我才半个多月没见她,怎么就出了这么大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的眼神在靳佩哲和羽泽之间来回转换。
靳佩哲小声嘟囔了一句:“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
靳佩哲求助地看向羽泽,羽泽上前拉着他的胳膊,说:“少爷,是二爷怕您一冲动做出什么自毁前程的事情才瞒着您的,事情已经定下了,您就别再做什么徒劳之事,改变不了的!”
霍沄洺凌冽的目光对准羽泽,轻声说:“所以你也早就知道,也跟着他们一起瞒我?”
羽泽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霍沄洺冷冷地笑了下,说:“我说怎么最近都不让我出门,原来有这么大事情瞒着我呢。”说完,他有些讽刺地看了看靳佩哲,又看了看羽泽,说了一句:“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他气的眼圈已经泛红,一下挣脱羽泽,快步走进雨中,没有撑伞,羽泽赶紧跟上,靳佩哲站在原地,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叫什么事,也不知道事先跟我说一声。”也只好跟着跑出去。
霍沄洺快步跑到星岚阁,气冲冲地闯进屋里,也没行礼,直接冲着二爷叫嚷到:“箫家出了这么大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
二爷抬头瞧了他一眼,缓缓地将手中青竹雕花瓷的茶杯搁在案上,没说话,夫人过来站到霍沄洺身边,说:“洺儿,这是怎么了,从哪儿听见些胡言乱语了?急匆匆的也不知道打把伞?”说完,她抬手想给霍沄洺擦一下脸上的雨水,却被他一个侧身躲开了,夫人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羽泽跟靳佩哲也赶了过来,进了屋不敢说话,只好在一旁躲着。
夫人有些难过,这还是霍沄洺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她,冷冰冰的,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总跟自己撒娇的孩子了。她只好在二爷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不再插话。
二爷看见霍沄洺满腔火气,一脸严肃的样子,便知道他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于是说:“这是君上的旨意,告诉了你又有何用?你难道还有法子救?”二爷克制着态度,说话的语气还算正常。
霍沄洺没有克制,他的怒火都朝着师父发泄出来,他大声说:“我救不了?那你为什么不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祁韵被变卖,在哪个街口里受人凌辱,看着庐凇充军,受尽苦难?你平日里教给我的仁义道德都去哪儿了,这时候便能瞧出人心凉薄,你独坐高位,满朝官员谁敢不听你的,我不信你救不了,成日张口闭口,自诩天剑,标榜剑道正派,却连一个弱小女子都容不下!我喜欢她错在何处?难道就因为我喜欢,就让她的性命一文不值吗?”
他吵得情绪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他的脑子现在很混乱,怒气冲昏了头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是抖的,他甚至不过脑子,激动到口不择言。
二爷抄着手,站起来,走近了几步,还是没说话,但是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冷下来了,夫人赶紧说:“洺儿,别乱说话,赶紧跟你师父道歉!”
霍沄洺看了看二爷,又看了看夫人,轻哼一句:“道歉?我凭什么跟一个石头心的人道歉?”
他叫喊了一番,视线逐渐模糊,满眼眶里都是泪,却忍着一滴都没落下。
二爷又走近了些,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令在场众人都紧张了几分,除了霍沄洺。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二爷站在距离霍沄洺一臂远的位置停下来,眼睛盯着霍沄洺,声音不大地说:“你现在激动着,我不与你计较,劝你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回你自己屋里,冷静下来之后,再来跟我说话。”
羽泽赶紧上前拉住自家少爷,在他耳边说:“少爷,先走吧。”霍沄洺一挥臂甩开羽泽,大声说:“我现在很冷静!”
二爷眼里夹着碎冰,眸上发寒,放开环着的双臂,点了点头,说:“我刚才让你走了,是你自己非要现在谈的。”二爷顿了一下,说:“我如今也轮到你来教育了?需要你来告诉我如何行事?你过年就行冠礼了,冠礼之后就会入族谱,注意你的言行。”
“那这族谱我不入了!我喜欢她,今生今世我只娶她一个,谁也挡不住我们!”霍沄洺冲着二爷近乎歇斯底里地喊出他这几年的心里话,二爷听见第一句的时候就紧了紧眉,终于还是没忍住,上来便是一巴掌,打得霍沄洺没掌握住平衡,摔在地上,耳朵有些蜂鸣声,眼中苦苦忍耐的泪就这样晶莹地落到地上。
二爷大声说:“混账话!我霍家的族谱岂是你说入就入,说不入就不入的?为了你这事,我各处求人,找了多少个叔伯,说了多少话,就换你这种态度?”
在场人都惊了,羽泽一下跪在地上不敢说话,晓葵扶着夫人的手,靳佩哲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惊得瞪大了眼睛。
霍沄洺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发懵,他咽了口吐沫,站起来,脸上立马出现了鲜红的指印,他生的白,更是显红,他重新站在二爷面前,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救,我去。”
二爷指着他大骂道:“你去呀,现在就滚,不用回来了。”
霍沄洺转身冲了出去,羽泽没来得及请示,立马跑着跟上去。二爷看着他冲出去,有些心有余力不足的无奈,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起来茶杯饮了一口,什么话都没说。
靳佩哲还在一边站着,自觉地上前,跟二爷说:“干爹......我最近忙疯了,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事,我要是知道您不想让他知道,我肯定也不能让他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靳佩哲这一番话,像是在说绕口令,自己与自己别扭着,二爷开口说:“这事情跟你无关,是我忘了提前知会你,不用放心上,你忙你的,快要到你的好日子了,别跟着操心这些事。”
靳佩哲低着头,二爷说:“行了,哲儿,你先回去吧,家里事还多着。”
“那,干爹干娘,我先走了。”靳佩哲出了星岚阁,一脸做错事情的愧疚,他刚才走得急,纸伞落在清云轩了,晓葵撑着伞追出来,“佩哲少爷!给您的伞。”
“多谢晓葵姐姐。”他接过伞,独自回了靳府,他真的没想到来送个喜帖,怎么就惹了这么大的事情。
佩哲出了门,二爷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夫人一直陪在旁边,没说话,这一闹,已经过了午饭时辰,晓葵进来问:“爷,夫人,要不然,我让人把午饭送去澜橘室吧,就不叫林夫人和林小姐过来了。”
二爷没说话,夫人说:“也好,你去吧。”
二爷顿了顿,轻拍了一下案几,站起身,走到外面跟张掌事说了几句话,老张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天好像有洞察人心之能,天气阴下来,清早还是缠绵的雨滴,逐渐长成了雨幕,雨水积成小溪,顺着长街流远,街上的行人车马不多,这两匹飞驰的马,与小城安详平和的气氛格格不入,羽泽控制着速度,近了怕惹怒他的少爷,远了,又怕在模糊的雨巷里跟丢他的少爷。
目的地无疑是俞川县衙府上,马蹄声在近处便慢了下来,大概是亲眼所见才会相信吧,箫府已经落败,月前还风光的府邸,如今已经是萧瑟之景,原本是名家亲题的匾额,已经被打落,随意地搁在角落里,还缺了一个角。
他仍旧不甘心相信这一切,长腿一迈便下了马,箫府大门没有落锁,一推便可进去,门院地上一滩鲜红,被雨水浇洗得只剩一点痕迹,箫夫人的尸首已经被处理,满府上下竟没有一丝生机,他看到这一切,终于还是相信了,不知道她如今深陷何处,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没有陪着她的,那天,她该有多无助啊。
他跑着穿过庭院长廊,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闯进去看,不止箫祁韵,就连一个小丫头都没能找到。
他跑回到门院里,面对她曾经住过的府邸大声仰天喊道:“祁韵!”
羽泽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是默默陪着少爷,陪他在雨幕里彷徨着。
找不到他的姑娘,霍沄洺现在的心情无限落寞,他蹲下来,身子蜷缩成一团,雨水跟他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落在地上的是雨还是泪,他不知道这样子颓废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叔带了一队霍府护卫跟到俞川,在他的头顶上撑了一把纸伞。
等他站起身的时候,他决定可以退让,却不可能让他放弃。
“少爷,爷说您出来的急,忘了带伞,今儿雨下的大,咱们回家吧。”
张叔的一句回家,好像成为了拨开阴翳的一缕光,他的心已经破碎,从裂纹中照进来一缕叫做亲情的光。
霍府,星岚阁,
张掌事来报:“爷,夫人,少爷带回来了,已经送回清云轩了,很安全,少爷只是去了一趟俞川箫府,看见实情,也就死心了。”
这一趟折腾回来,已经是亥时了。
二爷说:“辛苦你了,老张,本来府里的事儿就多,还要你帮着处理这个小崽子的事情,这样吧,你去找账房,你和那些今天一起出去的护卫,每人多领半月月钱,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辛苦钱了。”
张掌事说:“多谢爷赏,少爷的事,就是府里最重要的事了。”
张掌事退出星岚阁之后,夫人便让晓葵去熬一盏浓浓的姜茶来,夫人端着姜茶去了清云轩,二爷不放心,也跟着过去了。
夫人和晓葵进了屋,二爷就在门口听动静。
夫人把茶盏轻轻搁在他床榻边的小案上,轻声说:“洺儿,来把姜茶喝了,淋了雨,千万别生病,过几天就是哲儿的婚事了。”
霍沄洺在床榻上一声没出,不理会夫人,夫人早料到是这态度,于是说:“唉,洺儿啊,你最近是怎么了,为何这样对师娘,你是不想要这个师娘了吗?”
夫人微微歪头,故意这样说。果然引得他说话:“我才没有,师娘,我不过就是伤心罢了。”
霍沄洺从榻上做起来,眼眶还红红的,头发淋了雨还是湿的,一缕一缕垂下来。
夫人说:“洺儿,瞒着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有这样的心情,我们已经尽了力,事已至此,没有补救之法了。”
霍沄洺沉默下来,他今天已经想了半天,暗自嘲讽自己,说得轻巧,他连祁韵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何能救?
夫人继续说:“你今日说你师父石头心,这话就像刀子一样,你师父为了箫家的事情,在君上面前跪着说了两个时辰的好话,才保住箫庐凇的命,你又如何要他出面替箫家一个小姐说话?诚然,你师父是跟着君上一起打天下的人,确如你所说是位高权重,可他是个将军啊,他的能耐是领兵作战,为君上训练更加精练的武士,文官的事情,你要他如何出面,君上不喜结党营私,你师父又如何恃宠而骄,因为是大将军,就可以违背君上吗?”
霍沄洺听完这一番话,脸有些涨红,二爷在门外也听见了,暗自觉得,当真是术业专攻,论起交心,还是自家夫人更胜一筹。
夫人伸手搭上沄洺的脸,又说:“洺儿,等你娶了婉笙做妻子,再过几年,如若有机与箫祁韵再见,师娘可以作主让你纳她做妾室,这是你和她最好的结局了。还有,你入族谱的事情已经定下,不许再说不入了这样的话,听了叫人伤心的。”
霍沄洺点点头,跟夫人说:“师娘,我今日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知道您们都是为我好,我答应您,娶笙儿为妻,那您能不能回去劝劝师父,让他帮忙找一找祁韵。他可以找得到的,师娘,祁韵她也才比笙儿大一岁而已,她也正是个姑娘啊!”
说到这,霍沄洺的两滴眼泪啪嗒掉在被子上,形成两团湿润。
夫人颔首,说:“嗯,我回去跟你师父说,但是,你要知道,跟笙儿定下婚约之后,箫祁韵是否安好,便再与你无半分关系,你也无需觉得护她周全是你的使命,天涯之大,各自为人,没有谁离不开谁的。”
是了,天涯之大,各自为人,独自而来,又独自一去,本就没有使命之言,就算孑然一身,也依旧能活得好好的。
七月初一的时候,佩哲过来与他商量第二日接亲的路程如何走,孩童时期,相伴着成长,谁也没想过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
当天晚上,林婉笙过来给霍沄洺送东西,他第一次打量了这个会成为他夫人的姑娘,来人笑呵呵跟在晓葵身后进来,声音脆朗甜美,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谓之,绝色倾城容,千秋倾国貌。
霍沄洺对这个小姑娘并无敌意,反而生出几分垂怜之意,他对着小丫头生硬地笑了笑:“坐吧。”
林婉笙说:“洺哥哥,姨父姨母说,明早你要跟佩哲哥哥一起去接新嫂嫂,他们就不与你一同过去了。”
霍沄洺刻意搭话,说:“那你和姨母呢,明天过去看热闹吗?”
林婉笙摇摇头:“阿娘说我还没议亲,不好去人多的地方。”
霍沄洺颔首,婉笙从袖中掏出来一对香囊递给霍沄洺,语气中带有几分娇羞,说:“洺哥哥,这几日无事,给你做了对香囊,是我自己配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霍沄洺接过来凑近闻了下,脑子便恍惚了一阵,他虽然不懂女孩子用的香料,却对箫祁韵给他配的安枕香囊情有独钟,不知道是喜欢那个香味,还是喜欢送香味的人。
这个香囊,一闻便能知道香料名贵,初闻是华,再闻是激,最后是檀香的庄重。
而他一直挂在纱帐的那个,是悠然绵长的轻香,她从来不用什么过于奢侈的香料,调出来的那个味道,很清很淡,安神凝心。
小丫头连喊两句洺哥哥,才把霍沄洺的思绪拉回来,“哦,挺好的。”
林婉笙得到肯定,心生好大的自信,说到:“如果洺哥哥喜欢,我再多做几个与你。”
霍沄洺说:“不必了,这一对就够了。”
林婉笙说:“哦,好。那洺哥哥你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交代羽泽送她出去,回身便进了内室,手里一对香囊被随意丢在一边的桌案上,他拿起床帘纱帐角上挂着的那一对,放在鼻尖上嗅了又嗅,这是两年前她送的,味道本来就淡,过了这么久,已经闻不到什么味道了,但他闻了老半天,一直没舍得放下。
他想起来,那时候她说过,以后都由她来配他的安枕香料。
霍沄洺放下香囊,走到窗边,今晚上的空气很好,可以看到月亮和漫天星辰,他默言问月,他的姑娘到底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