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走进婚房,陪嫁的几个婆子很有眼色地将那些想要进来的人请了出去。她自顾自地取下了大红的盖头,打量起了这一间屋子。
正堂是一张檀木的圆桌,看起来是为了在屋中用餐准备的。往里走,穿过雕花圆门,靠窗摆放着一张小榻,并二三植株。推开合上的内室门,入眼就是平乐带来的一个嫁妆,梅兰竹菊四色蜀绣屏风。
绕过屏风,平乐心中一惊,这个布局实在是太熟悉了,就好像布置的人进过自己的屋子一样,所有的东西位置都和自己闺房中一模一样。
“意外,也许只是意外。”平乐心道,抬眼看向那张黄花梨带门围子架子床,床上吊着大红的帷幔,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那块银色面具,平乐抿了抿嘴唇,眼睛微微睁大。
其实她也很好奇,辛明达到底长什么样子。
轻步走到床前,平乐的手搭上了大红的帷幔,和她戴了半天的盖头颜色倒是一模一样。
“今天还要我来掀盖头吗?”她心道,忍不住笑了出来。
轻轻拉开帷幔,她终于看清了新郎的长相。
这张脸轮廓分明,双目狭长,又高又直的鼻子,嘴唇棱角分明,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一张人间富贵脸,一张不像是出现在战场中的脸。
看着这张脸,平乐心头突然一阵酸苦,只叫人想要大哭一场。好像很久以前,他就这么毫无生气地睡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无能为力。
不受控制地,她伸手摸向了那张脸,眼眶微微湿润了,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砸到了那张熟睡的脸上。
一点光照进了那个黑色世界中。
明达记得自己被程叶嘉派人淹死了,然后就来了这个世界。他走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黑色,无穷无尽的黑色。
时间越来越久了,他开始记不得自己是谁,记不得自己要去干什么,只是不停地走着,不停地走着。一个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睡吧睡吧。”
他不想睡,潜意识他记得自己要去找什么东西。
但是自己到底要去找什么呢?
他没有停下,却越来越累,累到想要睡觉。那个声音也越发温柔了,“睡吧睡吧。”
睡吗?睡一会也没什么的吧、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一点光照了进来,一个哽咽的声音传了过来:“辛明达。”
对了,他叫辛明达,他的平乐还在那边等他。
爬起身来,他冲着那点光跑了过去,那个不断诱惑着他的声音也慢慢消散了。
“辛明达。”平乐哽咽着叫出了他的名字,但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哭。
就在她颤抖着的手即将要碰到那张脸的时候,那双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了。
四目相对,眼泪戛然而止,平乐迅速收回手,脸也微微红了,这种摸别人脸被人抓包的感觉太尴尬了。
辛明达瞧着她微红的双眼,和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泪痕,突然知道了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平乐瞧他不说话,才想起他已经很久没醒了,也不认识自己是谁,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个,我是.....李平乐。”
本来都要笑出来的明达,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冷着脸点了点头,“我们今天成亲了吗?”
平乐轻轻点了点头,“这里是我们的新家。”
'我们',辛明达听到这个词,不自觉地眯了眯自己的双眼,实在是忍不住的开心啊。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了。
但是在平乐看来,这个人醒了之后,和睡着的时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人间富贵花,浑身都是军人的那种煞气,简直就是行走的杀气。现在他眼睛眯着,说不定就是不满意自己的存在。
她捏了捏自己的袖角,缓缓开口:“要不,我先出去?去叫秦将军他们过来?”
原本还想下床看看自己媳妇的辛明达,缓缓挪了回去,捂住了自己的双腿,摇了摇头,皱眉道:“我刚刚醒来,好像腿还没有恢复,你能给我倒杯水吗?”幸好前段时间他还真经历过,这一下装的还真挺像的。
自己的新婚之夜,把那三个找来算怎么回事,说什么他也得把平乐留下来。
平乐赶忙点头,说不定辛明达现在还不想别人知道自己醒了,她也不好叫人进来服侍。幸好堂屋桌子上就放着吃喝的东西,她跑过去端了点过来,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
明达挣扎着起身,却又跌了下去,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平乐实在是不忍心,坐到床头,扶着明达坐了起来,还贴心地在他背后放了个枕头。
明达接过平乐手中的茶杯,道了声谢,低头喝了一口,借着杯口掩住了嘴角的笑意。杯子一放下,他又变回了之前的冷面。
就这么,他在平乐的帮助下,成功完成了“艰难无比”的进食。
刚才有事情做还好,现在明达喝也喝了,吃也吃了,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突然没什么话好说了。
平乐正低头想着自己昨天没有看完的书放在哪个箱子,就听到对面那人咳嗽了两声,叫了声:“夫人。”
这一声吓得平乐手都抖了一下,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啊?”
平乐本就白的发光的脸庞上笼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黄光,美艳之外又添了一大勺温婉。怪不得古人常说,“灯下看美人”。若是三分美貌,带上这烛光,也平白多了三分,更不用说平乐这种原本就美的惊人的了。
明达按住心中那只不断挠着的小手,反问到:“我们今天不是成亲了吗?”
“啊,对!”平乐这才反应了过来,但是那个“相公”在她的口中绕了又绕,最后还是变成了“将军,你有什么事吗?”
仿佛一盆冷水浇上了那颗炽烈的心,明达嘴角微不可见地耷拉了下去,又立刻恢复了回来,“已经很晚了,你不睡觉吗?”
很早之前,平乐就已经将自己头上的凤冠给下了,只是身上的嫁衣还是整整齐齐穿着的。她点头看了看,脸又不自觉的红了。
对啊,今天是新婚夜,他们总不能这么对坐一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