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缓缓打开,是一个长了绿霉点的白面馒头。
原本娇养的女孩,大口大口咬下那个馒头,再抬头,是泪痕满脸。
真正的食物总归给她带来点力气,“平乐”抹掉脸上的泪水,走出了那个房子。
她来到了早就空无一人的棺材铺,在说完抱歉后,才挑了个看起来很大的棺材。
一步一步,平乐就跟着她拖着那个棺材上了山,直奔关卡而去。
平乐不知道自己也能有这么大力的时候,只是一个馒头,她就硬生生拖着那个巨大的棺材走了十几里的山路。
平乐很想帮帮自己,但是伸手,却只是虚无。
又是整整三天,平乐就这么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从尸山血海中翻出明达支零破碎的尸首,收敛入棺。
合上棺材盖,她好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气,靠着棺材坐了下去。可不是呢,这几天来,她也不过就是吃了个发霉的馒头而已。
大雨倾盆而下,“平乐”张开嘴,试图从雨水中汲取点身上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的力气。
她站起身来,拉住了用来捆棺材的绳子,低声道:“夫君,我带你回家。”
平乐抬头看去,她所去的方向,是永安。
“辛明达,大成建初九年生人,妻,李氏平乐,随我回家。”
“平乐”在大雨中拖着棺材,肩上被麻绳勒住的布料上,点点血色渗出。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试图真的可以叫来那因为意外死去的灵魂。
下雨路滑,况且是山路。
脚下一个不注意,“平乐”带着棺材一起摔倒了山坡下。
等到平乐飘下去的时候,“平乐”已经带着浑身的泥泞,大哭着在草丛中找明达散落的肢体。
“辛明达,你个骗子!”
这一次的呼唤,好像真的有了回应,平乐看到棺材边一个模糊的透明身影开始出现。
那个穿着铠甲的明达眨了眨眼,好像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
平乐站在他面前,看到他一点反应都没,就知道他还是看不见自己。
辛明达转头看向四周,终于发现了草丛中抱着一只胳膊走回来的人。
眼中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但是他皱了皱眉,飘到了“平乐”的面前,伸出手试图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却毫不奇怪的穿了过去。
他很想去帮帮“平乐”,但是每次尝试都是毫不例外的失败,他愤怒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缓缓飘到了“平乐”的身边,“对不起。”
不知道为了什么,说对不起。
平乐和明达陪着“平乐”,看着她一个人拖着那个大大的棺材,翻过了一座座山,向着永安而去。
他们看着她吃着各种奇怪的东西,一天比一天瘦,明明那么怕黑,却在大晚上守着那棺材,用恶狠狠的眼神吓走了闻到血腥味而来的野兽。
“又见面了。”
在不知道多少天后,平乐终于看到了老道,居然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平乐抬起脸,脸颊两边完全凹了下去,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已经失去了光彩,可能不会有人会相信,这是当初那个诗词双绝,惊艳天下的李平乐。
“你是谁?”她握紧了手上的绳子,向后退了两步。
老道看了一眼平乐的方向,“我是谁啊,上辈子的算命人,下辈子你的师父,这辈子的话,大约就是来问你愿不愿意的人。”
“什么?”“平乐”明显有点没明白他在说什。
“害,简单点吧!”老道收起酒葫芦,点了点“平乐”和明达,“你们两个,愿意再来一次吗?”
“再来一次?”
“对啊,人生再来一次,愿不愿意呢?”老道撑着脸笑道。
懵懂的明达率先点了头,但是“平乐”却沉默了,好一会子,才说:“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死吗?”
“谁知道呢?你愿意吗?”
“平乐”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身后的棺材,没有说话。
“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眼前白光一闪,平乐闭上了眼,再睁开,就是熟悉的青色绣花帐。
听到屋里的动静,明达从屋外跑了进来,却被平乐抱了个满怀。
良久没有说话,明达低头看去,平乐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不要哭了好不好?”
听到那个“对不起”,原本还只是无声哭泣的平乐却捂住嘴哭的更凶了,甚至还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明达的胸口。
明达看的好笑,但也只是坐在那等着平乐这无来由的情绪自己消退。
等了好一阵子,平乐才终于安静下来,靠在明达怀中,可能是刚才哭凶了,一下气没喘上来。不过打着嗝的同时,她也没忘了凶明达,“不准笑!”
明达抓着她的手,一点点摩挲着,“锤疼了吧?这次你是看到什么了,你睡着的时候哭了好几次。”
说起这个,平乐倒不说话了,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过几天要去动陈远那批粮食?”
明达低低地嗯了一声。
似乎一切都在和上一世开始重合,平乐的手抖了一下。
她真的很想问,能不能不去,她是真的怕了。但是她又说不出那句话,她不想因为没有发生的未来,拖住明达的脚步。
“带我去!”平乐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拖后腿的,会找个地方藏好自己。”
明达没有说话,“再说吧。”
平乐也没纠结,他要是不带自己,自己跟过去就是了,反正这辈子自己不可能在后面等着的。
乘着平乐不说话的时候,明达也将她睡着之后的事情说了下。
老道已经不知所踪了,明达派人找过,但却找不到一点踪迹。
齐安的儿子倒是醒了,因为平乐晕了,所以他也没在那边多待。
“那河道的事情怎么办?”
“再和他接触一下吧。”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明达的神色却不是很轻松。
现在齐章已经醒了,齐安现在是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别说两方的立场不同,就算是相同,陈远还在那边虎视眈眈。
现在指望齐安,还不如指望一个从天而降的水道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