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什么?大都督剿灭了黄祖?这是真的?”小乔生怕自己听错了,大声重复了一遍。
三郡主大笑着说:“小乔嫂子,你不相信你夫君?我可是十分信任公瑾哥哥。只要他出战,没有赢不了的仗。比起我大哥还靠谱呢。”
小乔这才露出笑容,几乎是掩面喜极而泣。
她看见三郡主的马车和扈从都停在周府大门外,不由问道:“郡主,你这是要出门么?”
“是啊,我要去前线劳军。张长史派人犒劳大军,我自请前去。其实啊,谁也管不了我的。这不,出发之前,觉得应该让小乔嫂子早点知道消息先高兴高兴,就绕了路到你府里。”
小乔突然叫道:“郡主稍等我片刻。”说完拔腿就往里跑。还没到二门,就见小雅带着另外两对府丁夫妻,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小雅肩上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小姐,我们是不是去看都督?包袱我都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和郡主一起走。”
小乔瞥了小雅一眼,似笑非笑:“看来你这小妮子也想他啊?”
“小姐,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小雅嘟囔着嘴。
“行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虫。走吧。”小乔转嗔为笑。接过家人递来的马缰绳,和小雅以及家人们一起,随着三郡主纵马而行,朝着江夏进发。
孙权设在西陵郡府的庆功宴,虽然食材不够丰盛,菜品也不够繁杂,数量却绝对管够。
歌舞美女是不用想了,孙权没带吴郡舞姬,黄祖帐下的舞姬们已经被捆成了粽子,拴在辕门外等着被砍头。
孙权要屠城。这些侍奉过黄祖的人自然是第一批。孙权上座,左侧坐着周瑜,依次是程普等武将。右侧坐着鲁肃,依次是幕僚文官和孙权近随。
周瑜身上的伤多是在手臂上,因为那里没有双甲胄,只有皮护腕。
在战场上不觉得,此刻两臂火烧火燎地疼,举起樽爵都十分吃力。
加上大盆的牛羊肉,飘着肥油,实在让喜欢精致烹饪的周公子没有胃口。
他几乎没吃喝,只是在孙权祝酒的时候,勉强举樽应景。
孙权重重封赏了董袭,吕蒙和凌统。提升杀死黄祖的勇士冯则为千夫长。并且亲自斟酒递给董袭:“今日孤能够举办这场庆功宴,盖因你两刀砍断缆绳之功!”
回到座位前,瞟了一眼周瑜。
谁都知道,这场大战是周瑜全权指挥,而且是身体力行身先士卒地击溃黄祖。最该封赏的是前部大都督周瑜。
可是封赏已毕,孙权却只字未提周瑜。他手旁那个精致的锦盒里应该是给大都督的。可却被至尊按在手下,没有出示。
众将心里也都明白,看来主公刚才在帐子里和大都督的争吵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听说大都督坚决反对屠城,并且私自传令,放走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至于青壮年,愿意加入东吴军的一律收编,不愿意加入的给一百吊钱,自行逃命。这么一来,孙权的人去挨家挨户搜人斩首之时,仅仅搜罗出了黄祖府上的歌舞伎和一众仆从。百姓几乎全都遁逃。
酒过三巡,程普大声道:“至尊,今天酒宴没有歌舞也就罢了,不如我等杀俘取乐。”
程普深知孙权没能屠城报复的沮丧,顺着他的意思说。
“好,就把黄祖的都督苏飞推上来斩杀祭酒。”孙权大笑。
想起黄祖和苏飞都成了自己祭祖的牺牲,孙权觉得十分惬意。
“至尊!”甘宁不顾众将的侧目,几步上前,来到孙权面前单膝跪下。
“兴霸,此番孤大仇得报,兴霸居功至伟。来,和孤共浮一大白!”孙权举樽笑言。
“至尊,苏飞虽然附逆,实在是个将才,宁斗胆请至尊赦其大罪,招降麾下。”甘宁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传遍所有人的耳膜。
“兴霸,你可知道苏飞是戕害破虏将军的帮凶?”孙权的脸一下子就如同暴风雨欲来,阴沉无比。
“至尊,苏飞彼时是黄祖都督,在其位,谋其事。至尊,苏飞昔日对宁有大恩,宁若非苏飞,此刻早已尸填沟壑,也不可能有今天能追随效忠至尊了。今苏飞之罪当斩,但宁斗胆冒昧,求至尊饶他一死,招其于主公麾下。”甘宁再次请求。
孙权脸色愈发难看。冷笑:“如今为君赦之,若其再次逃走则如何?”
说着这话,眼神斜睨着周瑜,他是在暗讽周瑜当年祈求赦免苏飞,而苏飞仍然和江东为敌。
甘宁俯首叩首,额触地流血。仍然非常坚定的回答孙权“苏飞是知恩图报之人,今天若能免了车裂之祸,能受至尊再生之恩,就算至尊驱逐他离开,他都不会愿意放弃至尊这样的明主,怎么会逃走呢?若苏飞真的逃走,就用宁之首级代之,放入至尊准备的木匣之中。”。
这就是甘宁以性命担保,孙权正无话可说,突然凌统大声叫道:“至尊仁义且一言九鼎,赦免弑父仇家。末将却没那么多忌讳,末将去杀了苏飞,再来讨罚。”
说罢大步离去。孙权心里暗喜,凌统真是知心,这样自己就答应了甘宁,又能报仇,于是孙权点头道:“就准了兴霸所言。”
甘宁谢恩后,坐回酒席,抬眼望向周瑜,心里感慨万分。这世界上只有大都督最了解主公。果然主公在大庭广众之下宽恕苏飞,给了自己面子。可是凌统的一番话,苏飞若不是周瑜已经提前护送到安全地方,怕是早晚也会被杀。这样被杀还和孙权无关。看来苏飞在江东是无法立足的。自己虽和凌统有嫌隙,但大都督一力维护,又和主公无直接仇怨,才可以在江东立身。而苏飞不行。
偷眼看周瑜,周瑜面无表情,镇定自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心下稍安。
突然凌统大叫着闯回了酒宴:“至尊,苏飞早就逃走了,甘宁,你竟敢私放死囚!”
甘宁心里窃喜。看来苏飞已经逃脱,离开了西陵。
正准备起身辩解,耳边一个不算大声却十分冷峻的声音道:“至尊,不干其他人的事,是瑜派人护送苏飞出城避祸。”
孙权腾地站起身,眼看着就要发雷霆之怒。
脸色憋得通红。好一会儿,大帐中鸦雀无声。
孙权忍了又忍,颓然坐下,说道:“孤今日不胜酒力,有些乏累,就此散了吧。大都督留下,孤有事垂询。“
众将不知道孙权留下周瑜,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主公的帐子内发生了什么。
各位将领都拿到了主公的封赏和犒劳。只不见这次大战的总指挥周瑜受到了任何褒奖。
大家都猜测这跟周瑜保护并放走了苏飞有关。
周瑜非常识趣地交回了兵符,自己连部曲也没带,就带着十几名亲随回到了柴桑驻守地。然后闭门不出。每日读书弹琴养伤。
孙权则在西陵打扫战场善后。出人意料的是,他没再提起屠城的事。虽然下了屠城的命令,却只屠杀了些黄祖的亲兵。大部分百姓都按照周瑜的指引撤离了。渐渐地从孙权的近侍口中传出了些消息,原来周瑜用自己的功勋做抵,换孙权放弃屠城。
周瑜不在军中,众将领都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缺了主心骨。
不久刘表的援军就到了,长公子刘琦帅领三万人前来江夏。
孙权知道吴郡现在空虚,不能分兵常驻江夏,更兼整个军中,也就程普勉强堪能为帅,但是他正住镇吴郡。
思来想去,只好宣布撤回柴桑,将已经到手的西陵和江夏大部拱手扔回。
当然,回军的时候携带了大量人口,资源和马匹牲畜。
孙权到达柴桑的那天,天气和煦,风和日丽。
正巧三郡主的劳军船队也到了。
大家汇集在一起,兴高采烈。三郡主和孙权一起设立了孙坚孙策的灵位,把黄祖首级呈上致祭。
小乔最先觉察出了异样。那就是这些活动中都不见周瑜的身影。
小雅早就打探到了原委,悄悄给小乔传递了消息。
周瑜把自己关在军营最西边,柴桑水寨的尽头那小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乔心如刀绞,她太明白周瑜的闷闷不乐。找个借口脱离了众人溜出来,她要去看阿瑜!
刚接近周瑜的水寨,远远飘来一阵琴音,随着碧波而来,在傍晚的如血夕阳中,别有一番意境。
这琴音让小乔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不止。
她听出了琴中的忧郁,落寞。
而琴音的末尾则是一种壮志未酬的苦闷。这琴音让她不安,让她焦急。
站住了脚望着远处飘来琴音的一艘大船,仿佛看见一身白衣,迎风而立。欲乘白鹤归去。
她拼命地跑,生怕去晚了见不到他!
为了让他惊喜,她吩咐从人不要通禀,自己先去洗浴了风尘,换上周瑜最喜欢的淡紫色的丝绸睡袍,光着脚穿一双丝履,蹑手蹑脚地潜入了周瑜的寝帐。
躲在帐子后面,见寝帐内一灯如豆,
袅袅琴音时断时续。
小乔来时,发现周瑜的侍卫们都在院子外守候,一问才知,周瑜吩咐不让他们靠近。
说是大都督想一人安静一下。
看见烛光下的周瑜,小乔才想明白为什么周瑜不让侍卫进院子。
原来阿瑜在饮酒!
周瑜不嗜酒,更不酗酒。实际上他平日里很少喝酒。
只有交友聚会才会应景地小酌一杯低纯度的甘醪。
已经到了春末夏初的天气,柴桑的天气又炎热潮湿,帐内有些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