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一亮，赵子疏便醒来。兰因服侍他穿好朝服，赵子疏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佘阳下午会来找你一趟。”赵子疏说道。

　　“佘阳？‘兰因不解道，她向来和这位司空大人交集不多。

　　赵子疏点头，然后抱了抱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兰因问道。

　　“不想走。”赵子疏说道。

　　闻言，兰因既无奈又觉得好笑。其实她也有种想和他不管不顾腻在一起的冲动，可为了天下福祉，她不能纵容养出一个不早朝的昏君。

　　“快去！”兰因推开他，“我等你回来。”

　　赵子疏便往永和殿去了。

　　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兰因睡意蒙蒙。

　　她伸手摸了摸枕边的位置，还有赵子疏的温度，她松了口气。她又浅浅地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平安便跑来了甘露殿。看他挺有精神的样子，看来在旁边云生殿住的还算习惯。兰因和他一起用过早饭，宫里安排的教书先生就把平安接走了。

　　甘露殿又只剩下兰因一人，从前没有平安时候她常常在甘露殿独处。眼中能看见的一切似乎都和六年前没有差别，唯独当年服侍兰因的宫女们都不在了。

　　也是，六年了，她们都该过了出宫的年龄。

　　如果……杏儿还在的话，她肯定也出宫，和她的家人生活在了一起。也许已经找到了一户好人家，和一个值得托付的男子度过余生。

　　这些年来，兰因最无法释怀的事情，是对杏儿的亏欠。她跨出了房门，发现外面飘着蒙蒙细雨。地上湿了一层，青石搬砖染上了更深色。清风凉爽，天空阴郁。

　　门外的宫女迎了上来。

　　“夫人有何吩咐。”宫女说道。

　　“偏殿最靠南的那个房间，可有打扫过？”兰因问道。

　　“有，大王吩咐奴婢们好好打理甘露殿，这殿中所有房间都会按时清理。”宫女回答道。

　　那间房间是杏儿从前住的。当年那件事情来得仓促，兰因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尘埃落定。杏儿的后事都是宫中的人去料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通知杏儿在乡下的亲人。

　　兰因沿着走廊来到杏儿旧事的房间，这不是她第一次来。

　　她推开门，空气额外清凉，光凭这温度便知道这房间空置了多年。杏儿留下的东西还在，她的两身自己的衣服，一些日常用具。床前放了一小盒胭脂和一大一小两个首饰盒。小的首饰盒里面放了杏儿自己的手环和耳环，而那个大的首饰盒里，放的是兰因曾经给她的长簪。

　　杏儿的枕头上放了一对半个巴掌的香囊。香囊都是蓝色的，用银线绣了花式点缀，一个上面绣了一个“杏”字，另一个则是两朵杏花。兰因拿起那香囊，手指摸了摸那两朵杏花。这是她绣的，绣得不好。

　　在杏儿离开之后，她一直想为她做些什么。她想，作为女子，这辈子最期许的就是嫁一个如意郎君。她给杏儿绣了这对香囊，为杏儿求个姻缘。杏儿可以把另一个交给杏儿命定之人。兰因原本想把它们烧了，或许能送到在另一个世界的杏儿的手上。

　　那时候，兰因拿着香囊，点了火盆。她望着跳跃的火焰，又改变了心意。

　　又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向要教训她的老宫女求饶……等到了她的身边，那圆圆的脸蛋和眼睛越发有神了。偶尔没大没小，兰因也不责怪她没有规矩，兰因向来不把自己当成上等人。

　　回忆越来越多，兰因双眼有些干涩。

　　她把杏儿所有留下的东西收拾在一个包裹里。杏儿不属于王宫、不属于甘露殿，也不属于兰因，这些东西还是应该送回到杏儿的父母手上。

　　兰因拿着包裹，回到了她的寝殿。她想起赵子疏说，今天佘阳回来甘露殿找她。虽然不知道所谓何意，可毕竟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兰因去梳妆打扮的了一番。

　　恰好未时，门外的宫女就来通传。

　　兰因迎了出去，方一跨出房门。她看见了那终年面目冰冷的佘阳，而他身侧跟来了一位女子。

　　兰因呆愣地直看着那个方向，满脸诧异。她看的不是佘阳，而是佘阳身后跟着的那位女子。

　　那一瞬，兰因的迈开步子的动作顿住。她迟迟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耳中听见的是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直到杏儿快步朝她跑来，再次喊她一声：“夫人！”

　　杏儿圆圆的眼睛红了，迎面抱住了兰因，脸靠在她肩上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

　　“杏儿……”兰因木讷地看着眼前之人。

　　她的容颜、姿态、声音，都一一和记忆中杏儿的模样重合。兰因不敢相信地扶起杏儿的脸，眼神不断在她微红的脸上流转着。兰因睫毛轻颤，眉毛微微抬着，不敢相信杏儿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夫人……”杏儿收住眼泪，轻声道。

　　鼻尖一酸，兰因眉头蹙起。她松了口般露出笑意，同时也有泪水滑出眼眶。

　　她很愿意相信杏儿还在这世上，可这事实冲击太大，她需要缓一缓身。终于确信杏儿没死，兰因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比起六年前，她完全长开了。圆脸上的稚气褪去，多了几许成熟女人的妩媚。她胖了些，体态丰腴，看起来哪还有宫女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有福气的大小姐。

　　不只是气质和体态像，杏儿此时身上穿的也不是平民女子的粗衣麻布。一身浅蓝色的长裙搭配深蓝的腰带，前襟绣了一对白色的波澜纹。头发一看便是精细打理过，戴着一根桃木簪子。青丝绾一半，另一半披在身后。

　　平民出身的杏儿，自然是负担不起这番打扮的。于是，兰因看向了杏儿身后的佘阳。

　　他冷着脸，眼神淡淡地看向兰因这边。

　　“佘大人。”兰因想他点头示意。

　　佘阳也点了点头。杏儿回头看了佘阳一眼，眼角带羞，又很快把注意力放回兰因身上。

　　“当年我向佘大人讨要杏儿的尸首，被大人冷言拒绝。我曾痛恨大人绝情，看来是我错怪了。”兰因说道。

　　“夫人言重了。”佘阳冷冷道。

　　兰因与杏儿回到甘露殿内坐下，佘阳沉默的坐在木桌的另一角。

　　原想着先听一听佘阳当年如何把杏儿救下，不曾想杏儿坐下之后，兰因竟瞧见她不寻常凸起的小腹。兰因惊讶地微张开唇。

　　杏儿脸一红，手下意识地摸上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