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范英都和父亲范季、母亲张楚楚和妹妹范月然生活在康州城。
范季在世的时候经营了一间规模不大的镖局,一家人称不上显赫,但也食足衣暖,是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
范英从小就聪明,妹妹也出落的亭亭玉立。
“哥哥!”自十五岁起,范英就常去父亲经营的镖局帮忙。每日忙完,范英都和父亲一同回到家中。迎接父子二人归家的,永远是范月然甜甜的嗓音。她总喜欢远远跑来扑进范英怀中,范英从小就对这个会撒娇的妹妹格外宠溺。
“来,你的梨膏糖。”范英将在路上给范月然买的零食掏出。
范月然水灵的眸子一亮,接了过来。
“哎呀,你少给她买糖。”张楚楚嗔怪道,“年纪轻轻缺了牙口,看哪家公子将来愿意娶你!”
范月然鼓着嘴,从那块半个巴掌大的梨膏糖上摆下一块送到范英嘴边。
“爱娶不娶。”范月然小声嘟囔道,“哥哥养我。”
范英一笑,手指刮了刮范月然精致的鼻梁。
随着范月然脸上的俏皮,这一切如泡沫都幻灭在了七年前。
那时赵子疏刚刚即位,父亲的镖局接待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客人,客人想让父亲的镖局帮忙运一车丝绸处康州城。这一车货送到之后,却发现其中一匹航绣丝缎有损。镖局生意偶尔货物会有损坏,寻常,赔钱就可了事。
但这一次,官府突然介入。这并非范季报官,那位寻常的客人也只想和平了事。
同年,为讨好赵子疏,各地官员进贡美女。这任务也落在康州太守头上。康州为吴国国都,九成以上的住户都是世家大族,太守哪敢得罪。得知范季家中有妻女貌美,就动了歪念。把范季不经意的过失坐大成了欺诈罪名,判了范季问斩。
张楚楚大惊,去求太守重审改判。这正中那康州太守下怀,提出条件让张楚楚和张月然进宫换范季性命。张楚楚山穷水尽,只好带着范月然进宫。
范季出狱后,得知妻女舍身就他一事气得病倒,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三个月后,范英得到了母亲在宫中不堪受辱自尽的消息。他哪敢告诉病重的父亲,可范季也只是比妻子多活了两月,含恨而终。
那时候年仅十九岁的范英,经历着难以承受的彷徨。唯一的安慰,是有一天他得到了妹妹还在生的消息。
他扛起了镖局的生意,孤注一掷地带领这商场中的翻身一战。父亲死后,范月然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动力。他相信只有他足够强大,他才能从王宫之内找回他的妹妹。
一年半的时间,范家的镖局成了康州城最有名的镖局。生意鱼贯而入,钱财、社会地位,让范英终于有机会接触到王宫中的人。
费了很多功夫,范英终于得偿所愿把范月然从赵子疏的后宫中送了出来。
范英忘不了那一天,两个轿夫一前一后抬着一个不大的轿子朝他走来。
“月然?”范英看着那一抹毫无动静地轿帘,心中没来由的一沉。
轿里面没有声音,范英颤抖着手掀开帘子。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的心跳几乎停滞,冒了一额冷汗。范月然安然地靠在轿子一边,像是睡着了一样。范英探了她的鼻息,知道她还好好活着。
“送进去吧。”范英在极度紧张之后,有点卸力。
范月然被安置在她自小住着的房间,范英静静等待妹妹醒来。两年未见,范月然看起来更美了。她眉宇之间的稚气少了,多了几分女人的娇媚。
“月然。”范英望着妹妹熟睡的脸,他想起了含恨而终的父亲和母亲。起码还有妹妹在,照顾好她,也算是对父母的交代。
范月然睡了很久。范英抵不过困意的他趴在范月然的床边睡了过去。
深夜,范英在昏沉中醒转,身体传来奇怪的感觉把他从梦境拉了回来。他迷糊地往床上摸去,惊觉范月然已经不在床上。他还没来得及起身找人,突然察觉到自己身边好像有个人影,只是房中没有电灯,看不清晰。
“月然?”范英对着黑暗说道。
回应范英的,没有妹妹的声音。他只觉得脸颊传来一阵湿热,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大胆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
像是一阵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范英猛地拉住范月然的手。
“月然,你在做什么!”范英低吼道。
范月然极其坚定地挣开了范英的阻挡,嘴唇再次贴上了范英的脸颊。
范英无法从剧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靠着最后一丝理智,他推开范月然,跑去点燃了房中的烛火。烛火照亮了范月然的房间,照亮了衣衫凌乱的范英,却照不亮范月然空洞的双眼。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范英手中的烛火。
“月然……”范英喊她的名字,却不敢靠近。“我是哥哥……”
哥哥……
范月然的意识好像被唤回了些许。
她的眼神从空洞,慢慢被恐惧填满。她惊慌地抱着身体,缩在角落。范月然胡乱地摇着头,嘴唇微微长着,没有发出声音。
“别怕。”范英放好烛火,看见妹妹如此害怕的模样,心头一阵绞痛。他蹲在范月然一侧,小心地抚摸她的头发。
范月然像是被火烧到了一般,立马躲开了范英的手。
“别怕我。”范英无措地看着范月然,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恳求。“月然,别怕我……”
范月然水灵的眸子中,有恐惧,也有茫然。
“你忘了吗。”范英说道,“我是范英,是月然的哥哥。”
范月然的眸子瞪大了几分。
“月然不是最喜欢哥哥买给你的糖吗。”范英声音颤抖着。
两行清泪从范月然眼眸中滑下,可她的眼神依旧空洞。范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把范月然微微颤栗的身子抱住。
“哥哥可以养你了。”范英轻声说道。
原本平静的范月然猛然惊叫一声,狠狠推开范英。她失控地大笑,脸上却满是泪水。她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开,衬得她原本白皙的脸蛋毫无生气。
“月然!”范英惊呼,但也阻止不了范月然撞向墙壁的动作。
还好,范月然的命救了回来。伴随她苏醒的还有对男子无法磨灭的恐惧感,她害怕给她疗伤的大夫,也害怕范英。
这些年范英找了不少名医,都没办法治好范月然的病。尤其因为范月然无法平静和医生相处,要治这心病就更加难上加难。
范英害怕妹妹再次失控,买下了一处更大的府邸,把妹妹安置在东苑。东苑之内,只有女子侍奉。如此一来,范月然才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只是范英,再不能听见她亲口叫他一句哥哥了。
曾经那个会朝他撒娇的妹妹,也一如水中之月,看似咫尺远近却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