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州城内,范英最近过得思绪很乱。发生了一件事情,影响了他报仇的计划。
下午,他还要去谈一单生意。
开营业药店起家的康州白氏,约了范英在白府见面。范英常常与其他三大家族的人往来,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到白府了。白府的府邸总是飘着一股子中药的味道,因为姓白这一家子常常在家中验货,院里堆了不少药材。
“范公子,里面请。”白家的二公子亲自来迎接范英,把他往内院引。
范英拱手,微笑着说道:“二公子客气。”
范英和白二公子都是生意场上的人,陪个假笑不过是基本技能。
“此次找范公子,是想拜托范公子的镖局帮忙运一批货到齐国。”白二公子边走边说。
“这次是什么药材?”范英问道。
“哦!不过是一些简单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白二公子说道,又补充了两句。“几条人参什么的,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样啊。”范英脸上的微笑不变,好像与往常无疑。实则,这白二公子重复的两句“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已经勾起了范英了怀疑。如此强调不就是此地无银,这批货肯定有问题。
范英被引到了一个庭院,这里放着两个各五尺宽的大箱子,两个都敞开着。正如白二公子所说,里面整齐放着包装精致的人参。粗略计算,这两箱子里面大概也就三十个包装着人参的盒子。
“这人参都是难得的珍品要价比较高,所以就特地请了范公子来验收一下。”白二公子似乎在解释为什么就这两箱东西,特地请范英来一趟府上。
“确实。”范英点头顺着白二公子的口气道,“东西贵重,还是谨慎些好。”
范英走向那两个大箱,纤长的手指划过那些装着人参的盒子。他随手打开一个,人参没什么问题。他指尖划过一个个装着人参的盒子,白二公子耐心地在一旁等候。
范英也不着急,他打量了这两个大箱子一会。这箱盖上面,似乎有一块空间,范英发现到。他悄悄睨这白二公子,指尖试探地划到箱盖内的顶部,白二公子很明显地多了几分紧张。
范英把手松开,没有多言,只温和地看着白二公子。在他那轻飘飘的眼神底下,白二公子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
“范英是真心实意的生意人,白二公子又何必陷我于不义呢?”范英说着狠话,语气却像和白二公子闲话家常,轻松的狠。
白二公子面子挂不住,不如破罐子破摔道:“果然还是瞒不住范公子,不过范公子放心,我白家也正经生意人,此次的货物也是偶然得到,实在没有处理的办法。”
白二公子的手探去范英方才摸索过得顶端,只听一声轻响,一个暗盒被打开。里面的空间不大,只容纳了一个巴掌大的铜盒。
“这是?”范英问道。
“三个月前,有个人拖我们白家买药的门路找一种迷香。”白二公子说道,眉宇不展。“这香名叫散龙香,是极其难得的香料。散龙香有个传说,说它有令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功效,不少人慕名求它,就算是我们白家找它,也费了不少功夫才拿到。”
“既然有人买下,为何白二公子要这样偷摸地处理?”范英问道。
“这香……传闻是有延年益寿的作用,但必须配以另外几种药材辅佐才能生效。若单纯只熏散龙香,它便是毁坏人体根基的剧毒,而且中了散龙香的毒难以察觉,更加无药可解。而这香原本的使用方式,也完全失传,只留下一个令人神往的传说。”白二公子说道。“那个客人后来知道真相后便不要这东西了。这香虽然知道的人极少,但在我们国家是一等一的禁药,要是被人发现我们白家卖这玩意后果不堪设想啊。”
范英继续听他说下去。
“其实放把火把它烧了,这事儿也就完了。”白二公子叹道,“齐国那边有人出价买它。要不是我家那老头子心疼买它回来的三千两银子,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拖范公子把这香转手送出去。”
至于为什么这种毒药还有人买,范英就不追问了。因为答案也许是,这白家人没有告诉那个齐国卖家它的副作用。无奸不商,这句老话向来有理。
白二公子把他的事情交代完,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范公子,就请范公子把这两箱人参送走,这散龙香我还是烧了吧。”白二公子拱手道。
范英看了一眼那古铜色的盒子,缓缓道:“三千两,我买下它。”
“什么?”白二公子一惊。
“我有个朋友曾钻研蓬莱仙术,或许他会知道这散龙香的用处。既然白二公子说这是难得的好药,烧了实在暴殄天物。”范英说道。
白二公子心想,还有这种好事,这下也不用被他家视财如命的老爷子骂了。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喜悦形于色,答应了下来。
得了生意的范英与白家人客套了两句,带着两个大箱子回了他的镖局。他唯独拿走那散龙香,范英从来不信修道一说,更没有什么懂蓬莱仙术的好友。这一盒香,赶上了他的时势。
杏儿守在兰因身边,注意到她终日愁眉不展的。
“美人,如今大王独宠你,你为何还终日愁眉不展。”杏儿既担心又不解道。
兰因沉默,不想回答。或许对别的后宫女子而言,得到君王垂青是无上的喜事。对兰因而言,确是不折不扣的噩梦。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赵子疏只是想找一个草草发泄的工具,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换做寻常男女都会心中不快,更何况她面对着的是和范英有血海深仇的人。
杏儿站在兰因身后,给她捏肩。“杏儿听说,大王像换了一个人。现在大王每日都在广明殿议政到深夜呢,天未亮就醒来早朝。”
是的,兰因也听说赵子疏变了一个人似的。想起上次她和范英的推测,若赵子疏真的足足韬光养晦了八年,这么多年昏君的形象是演的,为了掩人耳目,那这个赵子疏实在太不简单。
“现在大王勤政爱民,实在我们吴国百姓之福啊。”杏儿感慨道。
“或许吧。”兰因淡淡应道。或许吴国当真得了一个明君,但这也不会改变她对赵子疏的杀意。就算这八年来,赵子疏的昏庸荒唐是演出来的,如今护国公被发呗岭南,他能由一个假昏君变作真天子。然而,过往造下的孽、背上的人命也不会有真变假。
“我想出去走走。”兰因心情沉闷,却不想消沉,出去舒展一下筋骨,总是好的。
“是。”杏儿扶着她往外走去,只是兰因还不习惯被当做主子一样伺候。
“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兰因让杏儿松开自己。
不知不觉间,兰因走到了那日与范英相聚的假山处。假山仍在,没有了心上人的身影。兰因满目怅然,伸手抚摸假山凹凸不平的石壁,回忆范英怀中的温度,以慰藉心中情思。
回殿的时候,兰因被一个鬼鬼祟祟地太监拦下。那太监没有与她说话,只是往她手中塞了一小个包裹,脸色慌乱离开了。
兰因不留痕迹地把东西藏在袖中,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随的杏儿。杏儿识趣地低下头,说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她疾步赶回偏殿房中,把所有人关在房外。她心跳如雷,拆开了那个太监送来的小包裹。
那太监未出一言,但兰因的直觉告诉她,这也许是范英托人带给她的东西。兰因没有猜错,包裹之中有一封信,是范英写给她的。
“因儿
事情有变,暂留其命,其中变故日后见面再谈。香囊之散龙香有乱人心智、弱体之效,熏香半年,无药可医。瓶中有解药,请因儿服下。
范英”
读完信,兰因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范英说的香囊。宝蓝色薄绒为底、金丝绣如意结点缀在正中,看起来圆鼓鼓的,实则放在手里很轻。另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铜盒,兰因打开,铜盒之中放着被压得严实的木粉,凑近一闻便知是和香囊一样的味道。
还有两个白瓷的瓶子,小指长短。她知道其中之一是范英所说的散龙香解药,那另一瓶是什么。瓶子兰因在指间被翻了个身,她马上看见其中一个瓶子上写了字。兰因眼神凝在了那两个小小的字上,它们宛如细针,刺进兰因心上。
“避子”
这是范英给她的避子药,他也一定知道她被赵子疏召幸一事。即便兰因反复告诉自己,她献身是为了帮范英哥哥报仇,范英也绝不会因她并非完璧而弃了自己。可是,可是……
兰因服下迷香解药和避子药,从避子药瓶中还藏了一张纸条,告知她此药服下三年就不会有孕。
她把香囊戴在身上,收起铜盒。范英给她寄药有三颗,她又取出一颗,然后把范英给她的心用蜡烛点燃放进铜盆中烧了,又把剩下的两个瓷瓶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好。
做完这些,她的心神定了定。
看来范英会有新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中,兰因还要长久待在吴国王宫之中。不仅如此,就算范英信中没有交代,兰因也不难猜到若想这散龙香发挥作用仅仅靠着三五日侍寝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那么兰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方法让赵子疏多亲近自己。兰因看了一眼这偏殿,赵子疏只会在正殿中过夜,因此若她继续留在这个偏殿之中,侍寝的时候就必须被人抬到赵子疏的广明殿。而她身上别说是香囊,连自己的衣服都不能带进去。
看来她要主动打探一下赵子疏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在这后宫之中,能争取机会的方法只有讨好君王。
兰因打开房门,招了杏儿进来,把另一颗解药塞入杏儿口中。
杏儿本能地缩了缩,瞪圆了大大的眼睛。
“吃了。”兰因命令道。
杏儿不敢推辞,把口中东西咽下。
“去帮我找个入宫年份高的人来,最好是熟悉大王的,有我有话要问。”兰因吩咐道。既然要得赵子疏宠爱,她就要得知他的过去、喜好,对症下药。
“是。”杏儿不敢怠慢,快步去找兰因要的人。
杏儿在宫中认识的人不多,只听说清明殿那边有个服侍过先王的老宫女。后宫中皆知这位兰美人独受王上宠幸,因此那老宫女立马随着杏儿来到了兰因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