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喜闻乐见
青阳县县衙是一个四进院落的格局,一进院落是升堂断案,三班衙役,六房书吏办公所在。
二进为二堂,也叫花厅,是正印官闲暇小憩之所,一般影响不好,不宜公开审理的案件也会放到花厅处置。
至于三进、四进就是县老爷起居之地了。
顾宁疾步往公堂去,一路上没遇见任何人影。
直到走到公堂后门照壁时,就听见堂内传来一片山呼般的“青天大老爷”的喝彩声。
“这个县丞夺了我的官印似模似样的高居正堂,想必垂涎这个位子已久,前身遭妖魔追杀这件事很难说跟他没有关系。”
顾宁心中凛然,心想要是事情真跟他猜测的一样,这个青阳县就是虎穴龙潭,自己务必要加十二个小心……
静悄悄地步入公堂内门,顾宁也不急于上前,就找了个刁钻的角度斜瞧着公堂上,看看这古代升堂断案是个什么情景。
这时的公堂上,只见十个身材魁梧的壮班衙役手持水火无情棍分立两旁,一个个横眉怒目,气势凌人。
堂下叫屈的原告、被告别说抬头看县太爷,只是被这些衙役的气势一压就成了软脚虾,有罪无罪的全都一股脑儿招了。
只是十多分钟的功夫,顾宁就看到四五个案子飞快地了结,引得门外看热闹的闲人百姓们纷纷叫好。
“大老爷,下面这一起乃是奸污杀人案,人证物证俱在,请大老爷过目。”
公堂上,刑房典吏恭恭敬敬递上一份卷宗,一张状纸。
端坐在公案后的县丞接过卷宗与状纸草草一看,清瘦谦和的脸上勃然变色,三绺长须更是发颤。
“来人,带人犯与原告上得堂来!”
县丞怒拍惊堂木,只见公堂两侧的门廊里一边走出个披着斗篷的窈窕身影,一边由两个公差押着一个头戴号枷,脚戴镣铐的犯人。
“民女陈香菱见过县尊大老爷!”
柔柔弱弱的原告走到堂前俯身下拜,声音凄惶婉转,好像有说不尽的冤屈。
这女人听声音年龄不大,面容虽然罩在斗篷里看不真切,但其身姿窈窕,胸前鼓鼓囊囊,险些将宽松的罗裙撑破。
无论堂上的公差衙役,还是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是神情激动,眼神火热。
就是隐藏在公堂后面的顾宁都不禁瞠目结舌,暗暗估码……
“陈香菱,你状告之人可在堂上?”
县丞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面庞清瘦,肤色黝黑,眉头时常紧皱,要不是端坐在公堂上,更像个遭了灾的老农。
只见他两眉一挑,指着跪在地上神色痛苦的人犯喝问原告。
陈香菱凄苦点头,掏出香帕一边抹泪,一边诉说冤情……
顾宁躲在后面仔细听了一遍这个原告的冤情,简略概括如下:
这个陈香菱是个未出阁的清白女子,昨夜在闺房里刺绣,突然被人强闯进屋奸污了。
而施暴之人就是眼前这个戴着号枷的人犯,而且此人还是陈香菱哥哥的好友,昨天正是被其兄邀请饮酒,借方便之故潜入内院作案。
正行奸淫事时被一个家丁发现,人犯仓惶杀了家丁,闹出动静被陈家一众护院擒拿,当即报官立案……
听完这个陈香菱的控诉,顾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公堂上却是立马掀起一阵汹涌民愤。
“奸淫良家,杀人害命,真是活该千刀万剐的杀才!”
“好死啊,人家哥哥跟你是知交好友,你却心生奸邪淫人姊妹,简直是畜生不如的腌臜东西!”
“许锐啊许锐,我们真是看错你了,亏你还是县试案首,大好前程竟毁在裤裆里的那根玩意儿上,可悲可叹。”
“大老爷快大刑伺候啊,好降降我们这腔压不下的心火!”
……
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看到一众百姓都给自己鸣冤不平,陈香菱款款转身,盈盈下拜,哭的凄风惨雨。
这一幕更是惹得众人怒火更甚,恨不得冲进公堂即刻打杀了人犯才解气。
奸情人命,从古至今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事情。
顾宁没理会公堂外狂欢一样的喧嚣声音,他只是微眯着眼睛,注视那个跪在堂下神情痛苦,一声不吭的人犯。
“这个人犯名叫许锐,居然还是一个武举县试的案首?”
全数吸收了前身记忆的顾宁微微有些惊讶,他可是知道案首这个名头的含金量。
在这以武立国的大乾王朝,武举也跟科举一样,想要考中秀才需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道考核,通过院试方能为武秀才。
而这青阳县一县之地,武童生数目少说也有上千之众。
这个名叫许锐的人犯能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其武道天赋绝对是首屈一指。
连前身都没有拿到过三试案首中的任何一个名头,顾宁觉得眼前这个许锐比前身的武道天赋也许还要高出一筹。
想到这里,顾宁心中冷笑连连,更加确定眼前这个案子有猫腻……
“人犯许锐,你是人赃并获,招还是不招?”
面对群情激奋,高坐在公堂之上的县丞捋了捋胡须,好似慎重沉吟了一番,然后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问堂下人犯。
“我……我是被冤枉的,望大老爷明察……”
许锐嘴唇发白,头脑昏沉,气血浑厚的身躯像是脱水了一样绵软无力,气若游丝地抗辩道。
“好胆,三木之下看你嘴硬到何时?”
“来人,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县丞冷笑着扔出牙牌,立刻有拎着包铜杀威棒的衙役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许锐就往堂外拖。
“我许锐一身光明磊落,却没想到如今要死在这‘奸出妇人口’之下……”
许锐努力地抬头看了一眼那罩在斗篷里的阴暗面孔,又看了看这煌煌公堂上下无数狰狞可怖的脸庞,心中一片死寂。
余光瞥见衙役手里寒光烁烁、杀气凛凛的杀威棒,许锐苦笑。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四十大板,就是十板子用心打下去也要一命呜呼了。
也罢,就死在这棍棒下吧……
这污浊人世老子再也不来了!
“慢着。”
就在这心如死灰的悲愤之下,慢慢闭上双眼的许锐忽然听见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
他灰暗的五感一下子被重新拉回到了鲜活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