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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脱身

  “程小姐没有喝茶?”

  没一会儿,刚才那个彪悍粗壮的女监提着一个巨大的藤筐过来,里面是满满一筐木炭,往炉火中添了些木炭,看了眼纹丝不动的茶壶,忍不住说到。

  只是那女监满脸横肉,似乎随意说一句话,便好像带着狠意。

  程玉关看着这女监,“拿走吧,我不渴。”

  女监笑了,“进了监房还把自己当大小姐呢?若不是知县大人不让人进你的牢门,你信不信,这壶茶我能给你整壶灌下去。”

  监房的看守,都是蛮横的人物,多少富贵名人,进了监房却被看守折磨,他们仿佛有这种癖好一般,想要看高高在上的人匍匐在尘埃,和堂堂正正的人跪地求饶的模样。

  程玉关知道。跟这样一个监守没什么道理好讲,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往栏杆处走近了几步,隔着栏杆倒出一杯茶,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女监的目光跟着程玉关的动作转动,程玉关却一把把水泼在火炉上。

  “你!”

  女监气急,脸上的肉似乎都在抖动。

  “气性真大。”

  程玉关凉凉道,看着手中空荡荡的茶盏,“这茶壶里有什么名堂?知县大人什么时候能来见我?若是不说,我就开始折腾了,小心我让你一晚上睡不上好觉。”

  女监努力平复气愤的情绪,指着程玉关,“你还当自己是家里的千金小姐呢?闹一闹就有人来哄?我告诉你,你在这儿就是折腾到天上去,也没人会理。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乖乖把茶喝了,这里面就是让人安睡的药,喝了在牢房睡一晚,明儿就放你回家,不是毒药,你放心吧。”

  狱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到。

  边说,又把整整一大把子炭块儿,往程玉关面前的火炉里全倒了进去。

  “程小姐不喝茶,一会儿别先烤干了。”

  程玉关闻言,径直将茶壶都砸进火炉里,“休想。”

  女监狞笑一声,又从身后掂出一个更大的瓷壶,“早给您准备好了,您倒多少,咱们有多少。”

  接下来,两个人仿佛别劲儿一般,程玉关倒水,狱监再给满上。直折腾的程玉关手臂酸痛,开始揉手腕儿,狱监也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臭丫头,有本事继续,这里还有一大缸水呢,就是脏了点儿。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一会儿待把你烤晕了,我再给你灌这臭水。”

  说着,女监又往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炉火中再加炭。

  火星子蹦上来,带着丝丝白色的烟气,这是程玉关倒进炉子里的水,可惜火炉太大,茶壶里的水,根本灭不掉。

  看着程玉关眼睛看着这白色烟气出神,终于不再折腾,女监冷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手上不停的往两人环抱一般粗细的铁皮炉火中扔炭。

  她一边扔炭,一边对着程玉关狞笑,咬牙切齿的劲儿,仿佛她扔的不是炭,而是程玉关身上的肉。

  这世上,只有实力旗鼓相当,还要得了便宜卖乖的人,才会煞费苦心的用计谋伤人,别的时候,大多数人是没有那份耐心的。

  就好像于知县,他并没有用阴谋,用的都是阳谋。他仗着自己占据身份的便利,就是要程玉关按照他的想法来做。

  于正明还算是聪明人,没有亲自出面,只是隐在暗处罢了,这可不算什么阴谋诡计。

  更有甚者,就仿佛赵巡检和面前的女监,在他们身处下风的时候,卑躬屈膝,讨好求饶,好像根本没骨气一般。

  现在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便肆无忌惮的羞辱旁人,并且无所不用其极。

  程玉关相信,若她没有一点儿功夫在身上,昨夜就会被下狱,背上罪责。今晚,她更会被面前的女监压在身上,强迫着将那些所谓的茶水灌倒她喉咙里。

  就像现在,女监觉得程玉关是个娇小姐,折腾够了,也没劲儿了,开始得意起来,一边儿给程玉关面前的炉火续炭,一边儿闲聊似的,跟程玉关说起话来。

  “听说程大小姐这些年在桐城没少挣钱,光桥就修了好几座呢。要我说,程小姐今日遭难,就是太高调了,又不会做人。你说咱们衙门,上上下下百十号人,整日为了桐城的安定繁华昼夜巡逻,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程大小姐,对咱们差人,就没什么表示表示?您放心,只要您乖乖喝了茶水,我虽然不敢放您出去,后半夜也绝不会过来骚扰您!”

  女监肥厚的肩膀隔着炉火凑过来,一副你知我知的神秘模样。

  程玉关闻言,看向女监,又看向那茶水。

  “这里边儿究竟放的什么?知县大人为何一定要让我喝?”

  女监摆手,“嗨,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就喝了让人昏睡的药呗?您早就猜到了吧?要不然也不能守着这么大的炉子炙烤,嘴巴都干了也不喝一口。”

  程玉关闻言,从怀里掏了掏,只有几个金银稞子。她抬手扔给女监,“拿去玩儿吧!”

  “哎!”

  女监喜庆的答应一声,横肉更是挤出和气来,看着程玉关,“大小姐大气,不知还有没有?”

  程玉关从腰带上,拔下珍珠,女监盯得眼睛都快下来了,却不知被谁提醒,就是不靠近程玉关一下,只隔着炉火双眼冒光。

  “这真是好东西…”

  女监虽然整日在这不见天日的去处,回到家里,也是个女子,喜爱珠宝首饰。

  程玉关手里那颗,在腰带上看着寻常,拿在手里竟然有小拇指指节大小,这是她去年生日,三堂兄送她一箱子珠子中的其中一颗。

  程玉关拿着珠子晃了晃,女监的眼睛也跟着晃动,嘴巴更是不自觉张开,一副痴迷模样。

  “今儿这监狱里,除了我还有谁进来了?知县大人有没有来?或者别的谁在此处。”

  “这里只有你一个!”女监快速回答道,“不过,知县大人让我在你喝了茶水之后打开门,应该是放谁进来,但是大人没说具体…”

  “吭!”

  突然,女监口中空无一人的女监狱却响起了男子的咳嗽声。

  女监抖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大小姐别戏耍人,这是女监,除了女犯人,就是看守了。不过这女监新落成,犯人只有程小姐一个罢了。”

  女监被刚才的咳嗽声提醒,紧紧闭上嘴巴,也不说再要程玉关身上的东西。

  程玉关却将手中的珠子递过去。

  “拿去吧,这是合浦的珠子,价值不菲,你这差事干一辈子,怕也买不上这一颗。”

  程玉关话说的高傲,女监却一点儿都不计较,小心伸手,让程玉关把珠子扔她手心。

  程玉关随意松开手,女监忙伸出两只手捧在一起接珠子,接完捧在手里,看着那珠子眼神迷醉,也不说再添炭火了,只就地坐下来,欣赏美妙珠宝。

  “真是漂亮啊,这珠子。若是打成簪子戴出去,那还不让人都看直了眼?嘿嘿!”

  女监窃喜的笑了笑,笑声在空荡荡的监狱里传出去很远。

  渐渐的,程玉关这牢房处,女监不再说话,程玉关也仿佛累了,靠在墙角休息。两人之间,只有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安静持续了很久。

  久到暗处之人越等越心焦,竟然不再顾及什么,从暗处出来。

  轻巧的脚步声在监房里却很明显,一步两步三步,来到程玉关监房门口,弓着身子往里面探身看去,却见程玉关似乎已经在监房深处的角落睡着了。

  炭火在充分燃烧后,有些发暗了,只有些灰尘余烬,隐隐的光亮让人看不清楚,男子带着酒意的双眼只觉得看得朦胧不清,好像是一个人影陷在稻草堆里躺着,背对着人,一动不动。

  男子欣喜,只觉得应该是这炭火烤的她受不住,打发走女监之后,她便放心喝了茶水睡下。

  男子掏了掏袖笼,竟然拿出一把钥匙出来。小心的打开监房门,蹑手蹑脚的摸进去,又反手将监门锁住。

  “还不是落我手里?”

  男子得意的轻声恨道,声音带着轻飘飘的酒意,整个人扑到人影上。

  肥厚的触感让人心道不对,男子还没动作,便被一旁隐在暗处的人影一手刀拍在脑后,利落的晕了过去。

  程玉关从暗处走出来,将男子身上的钥匙翻出来,迅速闪身离开,离开前,当然不会忘记给男子灌下有些脏污的茶水,然后将牢门重新落锁。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女监房,一路上,程玉关没有碰到一个人,就连监房之外,也无人值守。

  想来是于知县怕人多嘴杂,只安排了那胖女监一个人值夜,却被程玉关找到漏洞,逃出生天。

  来到空荡荡的监房院子,程玉关四下看过去,在院墙处发现一个大大的水缸,似乎是做消防储水。

  程玉关四处寻摸砖石木块儿,搭在水缸上,踩着翻过院墙,继而消失在官衙之内。

  天蒙蒙亮,卯时刚过,往日里还在被窝中的衙役被赵巡检聚集起来,口呼威武,等知县大人升堂落座。

  于正明嘴角紧紧闭着,短须打理的十分齐整,还是那副威严模样。

  “带程玉关上堂。”

  于正明拍了一下惊堂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赵巡检上前一步应诺,迫不及待的带着一班衙役,去牢房提人。

  县衙地方不大,从大堂往侧门走,到西跨院儿最深处,就是一排女监房。

  此时天色灰暗,监房内更是阴暗不透光,赵巡检却带着人准确来到关押程玉关的监房门口。

  只见那口红火巨大铁皮炉火,已经完全熄灭,被来人行动间带出的风掀起一阵灰白的灰烬。

  “开门,提人!”

  衙役打着一盏小灯笼,来到稻草堆旁边。

  此时稻草堆里两个黑影交叠,一旁还有一个空荡荡的茶壶,倒在一旁。

  衙役蹲下喊人,“刘公子?醒醒,天亮了!”

  经过一夜酒气蒸发,此时刘则明周身都弥漫着熏人的酒臭味儿。

  衙役捏着鼻子推了推他,见人不醒便没了耐心,两人合力,一把掀开刘公子,却见被他压住的人影露出来,那庞大的身躯让两人瞬间察觉不对。

  “巡检,坏了!是女监,那程玉关跑了!”

  “什么?跑了?”

  赵巡检眼珠子惊的快要掉下来。

  他昨晚亲眼见刘则明进的程玉关的监房才走的,虽然离得远,却绝不会看错,那会儿程玉关就在监房里。

  赵巡检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监房,嘴里还在不可置信的嘀咕,“不可能,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给程玉关开门,也不让她进监房,她这会儿怎么可能在监房?”

  然而走近一看,小小的灯笼映照下,不是女监泛着油光的脸还能是谁?

  “起来!”

  赵巡检发狠,一脚踢过去,女监瞬间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着火了?”

  待看清赵巡检阴鬼似的脸,女监下意识将手里握了一夜的珠子塞进袖口,抹了抹脸上的油,满脸堆笑准备起身见过赵巡检。

  “没用的东西,让你看守监门,你呢?人呢?”

  女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不可能!”

  女监惊叫。

  “我昨夜严格按照巡检叮嘱的,绝不靠近程玉关,也没有进去监房给她搜身,她怎么可能有机会把我拖下水?我昨夜就是过来给她加炭,哄她喝水,后来那水都被她倒炉子里,我又去给她接,来回折腾许久,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人安静下来。然后…”

  女监卡壳了。

  “然后什么?”

  赵巡检几乎将唾沫喷在女监的脸上,女监却顾不得擦。

  此时,女监昏沉的脑袋还有一丝清明,她没有说那价值不菲的合浦珍珠,只将程玉关给她的金银稞子拿出来以示清白。

  “她扔给我这些碎银子,然后就累的坐下来,然后就不吭声了,我就隔着这监门守着她,然后,然后我也突然睡过去了!”

  这女监哪里知道,程玉关将水倒进炉火里,她在炉火跟前添炭,无意中吸了多少下了药的水汽,若不是她身高肉厚,本来还要早中招一会儿。

  但是现在,无论女监如何回想,都好像是自己困意突然涌上来,突然睡着了。

  “你!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跟我去见知县!”

  赵巡检拉着女监就要去知县面前。

  于知县素来阴沉,他可不敢这个时候独自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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