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随声至,一道身影蓦地出现,来人白衣白发,由于速度极快,当他站定时,衣袂仍飘摇不止,可见身法之快。
已快绝望的顾明堂看见来人,就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堂堂栾城第一世家嫡公子咧开嘴“哇哇”哭嚎,鼻涕眼泪好似开闸放水般滚滚而来,混着血迹,弄得整张脸花不溜丢。
“舅舅,你怎才来啊?堂儿差点被贼人害死,您可一定要为堂儿做主啊。”顾明堂不去演戏简直浪费了这把演技,在沈沐手中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一见到救星,又立刻活跃起来,忘了自己小命还在沈沐手里捏着。
沈沐不知这人是谁,考虑到已与顾明月谈妥,再对顾明堂拳脚相加实在不好,便也没阻止他添油加醋的诉苦,只不过现在情势未定,他还不敢放开对顾明堂的钳制。
二世祖就是二世祖,被人挟制还不懂收敛,不仅怒骂沈沐,就连顾明月也被他声泪俱下的控诉,弄得顾明月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如万载寒霜一般。
果然,此人一听之下,怒意勃发,闪着寒光的眸子完全不顾忌的看着顾明月,若目光也能杀人,顾明月只怕已被千刀万剐了。
“哼!似这等不能护主的奴才,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他怒视着顾明月,一道无形的音波荡开,地上厚厚的积雪被猛烈的音波震荡,“蓬”的散成漫天雪粉。
一脸惊恐的年长护卫首当其冲,被音波笼罩的身体仿佛气球一般鼓起来,然后“噗”的一声炸开,化成漫天散落的残肢。
沈沐大惊失色,这种手段若用到自己身上,那岂不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手中剑立刻横在顾明堂咽下,但心中却毫无安全感。
一道蚊蚋般细小的声音忽自耳畔响起:“别找死,冲动是魔鬼,被梅老怪弄死可不值当,你等着,他的目标不是你。”沈沐愕然四顾却根本找不到说话之人。
顾明月只是淡然回视,身后的黑袍老者却猛地踏前一步,挡在顾明月身前,喝道:“梅文华,代行家主之责的大小姐在此,你不得放肆。”
梅文华双眼一翻,好似才看到顾明月般,哑着嗓子笑道:“哟,原来大小姐在此,老夫倒想问问,你堂堂后天三品修为,再加上七品的护道人,怎会让明堂被人掳去?难道说……这是大小姐存心为之?”
顾明月脸色难看,她知道梅文华应该早就来了,一直隐在暗处不现身,就为等自己出错,但凡有机会打压自己的,梅氏一系必然不会放过,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显然不怀好意。
顾明月解释的话还没出口,梅文华又一声爆喝:“陈罡,你身为堂堂七品武者,竟容宵小之徒伤了嫡公子,眼里可还有顾家荣辱?竟有脸喝骂老夫,怕是你自己心怀不轨!”
梅文华特意加重了“嫡公子”三字,便是提醒顾明月身边的陈罡,顾明堂才是名正言顺的顾家第一继承人,跟着一时得意的顾明月根本没前途。
顾明月连忙赶在陈刚之前说道:“无论嫡庶皆为顾家之人,顾氏一族在栾城立足数百年,凭的就是堂堂正正做人,公公正正做事,谁也不能坏了祖宗家法,明堂有错在先,顾家理应赔礼致歉在后,这么做也是为维护家族利益,梅长老莫非觉得明月处置不妥?”
顾明月深知陈罡脾性,面对梅文华几乎羞辱般的质问,怕是说不了两句就得动手,顾家两名高阶修行者当街动手的事若传扬出去,那才成了天大的笑话,所以她必须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梅文华一脸冷笑,说道:“好,那老夫便拭目以待,看大小姐你……究竟如何秉公处置!”
顾明月满脸惊讶之色,故作讶异道:“梅长老来得太晚,明月已处置完,正准备带明堂回家治疗呢!”
梅文华显然早知结果如何,闻言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然说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那也算解决?顾家嫡子被歹人挟持生死未知,顾家护卫重伤欲死,你作为家族代行家主之责的大小姐,居然置家族名望于不顾,还要跟仇人握手言和?哈哈哈……这算哪门子秉公?”
顾明月秀眉一立,紧随其后接口说道:“既然梅长老觉得不妥,那就请长老亲自处置罢,若是万一……哦,明月只是随口一说,万一明堂不幸,由梅长老亲自向家族解释,的确更为稳妥呢,反正都是为了家族啊!”
“你……”梅文华张口结舌,这事顾明月如何处理都好,若他沾了手则后果难料,虽然六品修为对付个普通人完全就是碾压,但凡事都有个万一,顾明堂毕竟是亲外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梅文华暗骂顾明月狡猾,本想借机逼迫顾明月冒险,却被她顺着话头祸水东引,这时候可不能贸然冲在前面,否则后面就不好再做文章。
老奸巨猾的梅文华眼珠一转,冷言道:“既有大小姐在场,老夫怎可僭越?不过作为家族长老,老夫觉得大小姐先前那般处置极为不妥,还请赶紧从恶徒手中救下嫡公子,擒拿所有胆敢冒犯家族的匪类,才能让世人知道,我顾家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都可以惹的。”
沈沐冷眼旁观,他原以为顾明月与顾明堂之间只是小辈纷争,现在看来,顾家的嫡庶之争竟已势同水火,同为顾家之人,却至少分为了两派,所谓的栾城第一世家看来也不是铁板一块。
“不过这样正好,你们闹得越厉害我越高兴,什么狗屁的第一世家,迟早有一天让你们跪下唱征服。”沈沐无奈的发现了弱小的无奈,面对修行者的强势,即便有顾明堂在手,也毫无安全感,这让他更加渴望修行。
哪怕只是为了能拥有一丝说话的权利,他也必须让自己踏上修行之路,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堂堂男子汉,却只能通过挟持人质来获得生机。
顾明月愿不愿意真的保全他们沈沐不知道,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日之事若不能善了,沈沐也只能在心底说声对不住,这完全是命运使然,他也无力左右,否则哪至于陷进如今这样的局面。
所以,沈沐知道紧张无用,因为事态会如何变化,已经和他没太大关联。
况且经历过生死,见过比这更凶险的场面,沈沐的心已经如同铁铸一般,没什么再能让他动容。
顾明月眉头紧皱,梅文华作为顾明堂亲舅,既是梅氏融入进来的客卿长老,也是坚定的嫡系支持者,他如此露骨的指责与谩骂,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
一个小小的乞丐在梅文华眼中甚至不如蝼蚁,他真正在乎的,乃是借此机会狠狠的在她顾明月身上扎一刀,或许不能因此而扳倒她,但事后添油加醋一番,必然会导致很多人不满意,如此难得的机会,人老成精的梅文华岂能放过?
“够了,梅长老难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哗众而取丑,是不是要将顾家脸面扔在地上让万人踩踏才肯罢休?”顾明月再好的心态也忍不住。
今日之事好不顺遂,原本打算好的目的付诸流水不说,为免事态扩大至难以收拾局面,她不惜颜面出来说服沈沐,既要顾全家族名声,还要顾忌顾明堂的安危,毕竟她代行家主之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想解决也不行。
总算事情有惊无险快要圆满解决,甚至发现了沈沐这个心智和勇气皆为上佳之选的人,可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却冒出个梅文华搅局,甚至当众指摘自己处断不公,都等不及回家族便横眉竖眼的数落,可想而知在主母梅秀秀面前,甚至在身为家主的父亲面前,他又会是如何的信口开河。
顾明月心中气愤,语气便不那么恭敬。
梅文华桀桀一笑,眼中满是讽刺之色,道:“瞧瞧,被拆穿就恼羞成怒么?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莫非折损顾家威名之事你做得,老夫便说不得?两个入品修行者,其中甚至还有高品阶之人,面对一个凡俗小杂碎竟然束手无策,莫非老夫冤枉了你们?”
说着,梅文华猛地踏前一步,一股狂猛无俦的气势蓦然冲前,首当其冲就是挡在顾明月身前的陈罡。
面对咄咄逼人的梅文华,陈罡不屑一笑,套在枯瘦身躯上的黑衣无风自动,一股磅礴气势自体内狂涌而出,抵挡住梅文华毫无收敛的狂暴气势。
气势相撞,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忽然狂风大作,雪舞漫天,无形的交锋,竟致半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陈罡仍旧面不改色,一脸不屑的看着梅文华,而反观后者,却满面通红,须发如同被狂风摧残般向脑后飞扬,银白发丝被强大的罡风扯得笔直,就好像他脑袋上插了无数根颤悠悠的银针一般。
别看陈罡干枯瘦弱似乎不堪一击的样子,散发出的气势竟比身材魁梧的梅文华强不少,几乎刹那间,地上不停飘舞的雪粉便缓缓往梅文华身前贴近,显然,在气势的比拼下,梅文华棋差一招。
梅文华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在陈罡的紧逼之下,他努力支撑。可是不仅修行品级上有差异,梅文华更清楚自己主修木行功法,辅助能力大过攻击能力,面对陈罡这种锋锐犀利,以攻击为本的修行者,硬抗的后果可想而知。
现如今,梅文华只希望自己能稍微体面点,做戏亦要做全套,既要显示他力拼落败的惨状,也要适当的保存颜面,他可以对顾家毫无顾忌,但却不得不考虑梅氏一族的声威。
虽然顾明堂已经够惨,但他毕竟是后辈,而且只是普通人,他的遭遇或许能让有些人动容,但却无法给予别人更强烈的刺激,而他则不同,身为六品客卿长老,若表现得凄惨一些,高高在上的家主大人总不能无动于衷。
卖惨谁不会?关键是够不够惨,够不够真,所以梅文华明知绝非陈罡对手,依旧毫无顾忌的挑衅,他心里早考虑过一切可能,为获得更大的利益,自己受点皮肉之苦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