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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最是温柔慈母心

大道歌诀 渔江晚雪 4901 2024-11-12 08:20

  顾明月一路魂不守舍,脑中思绪纷乱。

  父亲行事,如天马行空,总是令她无从猜度,因此这个在她看来重逾万仞的家主之位,实在犹如烫手山芋。

  虽然一直以来,顾明月都祈盼着这份荣耀与权力,奢望着迟早有一日能摆脱那种朝不保夕,毫无安全感的家主代言人身份。

  但是她心里很明白,没有相匹配的实力和势力,这位置就如同镜花水月,与以前的形势没有太大区别。

  父亲手里掌握的最大力量就是直属家主的执法堂,乃是由他最信任的段无影掌控。

  与长老堂辖下的刑堂不同,执法堂对内可斩反叛之人,对外可行刺杀之术,执法堂内无庸手,这是个令顾族内外、栾城上下都胆寒心战的机构。

  而且他们杀人无需证据,只凭喜好。

  顾天行给予执法堂的信任,导致执法堂的杀手只知有家主和段无影,而不知有其他,。

  只要被他们盯上,无论你是否真有罪,都难以幸免,因为一旦进了执法堂的地牢,什么样的证据炮制不出来?

  就是这样一份足以震慑栾城的力量,顾明月很难相信他们会死心塌地接受自己的指挥,因为她深信,只要顾天行一句话,那些人必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斩成肉泥。

  平心而论,这股力量握在手中,顾明月非但没有增加一丝安全感,甚至只感觉到透彻心扉的刺骨之寒。

  她深知在自己没有能力压制住段无影之前,这股力量的实际掌控者其实都是父亲顾天行,她充其量也就是个狐假虎威摆在明面的傀儡而已。

  顾明月魂荡神游,信步而行,忽的被一扇脱了底漆的木门阻挡,抬眼一瞧,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母亲燕茹的院外。

  燕茹所在之处,朴素至极,院前不是附庸风雅的竹林花卉,而是一垄一垄的蔬菜,绿油油、黄澄澄、红彤彤,也如百花齐放般怡然灿烂。

  顾明月自小便在此地长大,这里有她许多深刻在心底的童年记忆。

  有寒冬时分,因炭火不足,母亲把自己搂在怀中以体温温暖自己的情景;

  也有她在外被骂野种,受了欺负,母女俩抱头痛哭的记忆;

  还有母亲偷偷忍受欺辱,替往昔“好姐妹”清倒黄白秽物而换来的肉食,看着自己狼吞虎咽的片段;

  更有为贴补吃穿用度,不得不以家主妾室身份,在月光下替人缝补衣物的影像。

  当然,也不光只有凄凄惨惨、悲悲戚戚的辛酸,更多的还是母女相依的温馨,和被母亲捧在掌心的惬意,即便当时燕茹的生活情况已很艰难,但她仍旧费尽心机尽量让顾明月能过得好一些。

  燕茹只是个贫寒出身的侍女而已,但就是这么一位普通人,却为顾明月撑起了一片天。

  直到顾明月开始掌权,再没人敢明着欺负,那时她本想让母亲换个好些的住处,却被燕茹拒绝。

  用燕茹的话说:“这么多年生活,早习惯了离群索居,搬到人多的地方反倒不适应,还不如在这里自由惬意,不习惯侍弄娇弱花卉,也可以在院子里开垦荒地,种上女儿爱吃的瓜果蔬菜,养些家禽牲畜,那才逍遥。”

  可是顾明月却知道,母亲哪是不习惯,分明是不愿意拖累女儿。

  燕茹作为家主曾经的贴身侍女,哪能看不懂顾明月的难处?只不过她毕竟只是侍女,只以为女儿行事艰难,却不知一旦陷入权力漩涡,就是动辄生死的局面。

  为不让母亲担心,顾明月无论平时再忙,都会抽时间来看望燕茹。

  一来避免母亲一人孤独,二来也是短暂逃避纷争,享受片刻安详,在自幼熟悉的环境里,完全卸下心防,放松精神,哪怕什么也不干,只是望着母亲忙里忙外,心里也觉得是宁静的。

  虽然再也不缺吃穿,但顾明月却始终觉得,母亲弄出来的粗茶淡饭才最香甜。

  无论顾明月在外遭受了什么,回到这里时总是一副欢悦的表情,就仿佛许多同龄女孩儿一样,蹦蹦跳跳、开开心心,她从不会将外面的情绪带到这个自己最为珍视的小天地。

  当年准备接替家主暂行权利,离开这个小院之时,顾明月觉得酸楚填满了此处每个角落,当她抬脚迈出院门之刻,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每一天,都要将快乐带回来,将悲苦赶出去。

  所以,她已习惯了在彷徨时,躲进这温暖的天地,积蓄斗志。

  顾明月推门而进时,自己都未察觉,一滴泪水自眼角滴落,潜意识里,能得家主之位,虽然背后的一切自己不得而知,但还是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母亲。

  “砰……”顾明月推开门扉,母亲正在前院伺弄菜园,忽然看到女儿走进来,这才时近正午,平日此时正是顾明月处理家族公务的时间,燕茹看到顾明月脸上隐隐泪痕,实在是吓了一跳,连忙迎了上去。

  顾明月飞奔着投入母亲怀抱,再也抑制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简直犹如杜鹃泣血、闻者伤心。

  燕茹心中很着急,但她清楚女儿的坚强,能让她如此悲拗的,恐怕真是天大的委屈。

  她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女人,也只是一个不事修行的普通女人,但这一刻却在心中决定,无论谁欺负了自己的女儿,她都要去拼命,哪怕死也无所谓。

  燕茹深知自己身份卑微,所以即便顾天行始乱终弃,因此受了这么多苦楚,也根本没多记恨,甚至夜深人静时,还偶尔会忆起当初服侍顾天行时的点点滴滴。

  当时身为顾家长公子的顾天行已经是名动郡城的天之骄子,燕茹十四岁起成为顾天行贴身侍女,耳鬓厮磨下,早已情愫暗生,只不过自忖身份悬殊,燕茹始终把这份心思藏在心里,掩饰的很好。

  直至三年后老家主突然失踪,顾天行当之无愧的成为新一代家主,就是这之后没几日,顾天行酒后乱性,燕茹的悲惨人生也随之拉开序幕。

  但燕茹并不恨,甚至心底深处还有一丝窃喜,这许多年忍受苦楚,委曲求存之时,她心中未必没有与顾天行再续前缘的祈盼。

  所以顾明月被看重,她心里着实欢欣得很,一是觉得自己没有辜负顾天行,将他与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人,再就是觉得,或许因顾明月的存在,自己还有与顾天行相见之日。

  她没别的奢求,只是想再看一眼当初那个人。

  因此,在她眼中,顾明月已成为她与心爱之人间唯一的纽带,这其中既有爱女心切,也有自己毕生希望所系,谁敢破坏都不啻于掀去燕茹逆鳞,试想这种种情绪之下,怎能让燕茹不存拼命之心。

  内心已有决定的燕茹看上去很平静,只是泪水却自脸颊无声滑落,她紧紧抱着女儿,轻轻摩挲她的后背,希望通过这种温柔而坚定的动作,去抚慰顾明月所受的委屈。

  良久,顾明月的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羞惭的抬起头,梨花带雨的面颊上飘起两朵嫣红,虽布满泪痕,却绽放出灿若霞光的笑容。

  “乖女儿,别伤心,有为娘在,谁也休想欺负你。”说着低下头,才看到顾明月灿烂的笑容。

  “娘,没人欺负女儿,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女儿,还有……娘。”顾明月皱着鼻头,罕见的做个俏皮的鬼脸,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说道:“谁敢欺负咱娘俩,女儿就打死他。”

  看到顾明月开心的笑,燕茹也从刚刚惨烈的,想要跟人同归于尽的想法中挣脱出来,慈爱的刮了刮顾明月的鼻头,

  “不害羞,这么大还哭鼻子,吓了为娘一跳,不过看你还笑得出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虚惊一场,燕茹放下了提在半空的心,用衣袖擦了擦顾明月脸颊上的泪水,

  “回来的正好,做了你最喜爱的菜,先吃一口,休息休息再回去做事。”

  感受到母亲的关心,顾明月的内心仿佛从冰天雪地忽然变成温暖如春,不舍母亲温馨而安全的怀抱,她调皮的又扎进燕茹怀里。

  这次却是撒娇了。

  “唉,这丫头……”燕茹无可奈何却又宠溺万分的抱着女儿,对于这种浓浓的依恋,她也甘之如殆。

  小憩片刻,顾明月彻底平复下来,她也很想呆在母亲身边,享受这难得的温存而不需面对外面的惊涛骇浪和千钧重担,可是,尚有许多事等着自己,真的是一刻也不能耽误。

  平静之后,母女俩终于恢复如常,两两对望,燕茹似乎知道,顾明月怕是有事情对自己说。

  顾明月看着母亲布满风霜痕迹的脸颊,贴心的帮燕茹整理了一下鬓边散乱下来的发丝,轻轻的说道:“娘,刚刚女儿说的话不是玩笑,今后,谁再敢对您不敬,女儿便一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尊卑上下。”

  燕茹淡然一笑,“不必啦,只要月儿你平安,为娘心里便高兴得紧,有这么出息的女儿,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再说,你跟族里的叔叔、伯伯们共事,也需要谨遵礼数,咱们毕竟是后辈,不能让人家说咱们没有礼教,切莫自恃位高便欺压别人,须知闲话也是能伤人的。”

  顾明月叹口气,母亲就是这样,一生服侍人,从未享有过权利,自然不明白驭下之术的弯弯绕,信奉的便是“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哪知这世界并非都是善人,即便你处处为人着想,依然会有无数人想将你啃得干干净净。

  这些话,她自然不会跟母亲说,心底里只希望母亲明白,她们娘俩的苦日子终于过去,自己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足以为母亲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来。

  “娘,告诉你个好消息……”

  燕茹期待的望着顾明月,她高兴的很,尤其前一刻还伤心欲绝,心情大起大落,对比之下更加明显,无论什么,只要女儿开心,她便快乐。

  “爹,他觉得女儿很好,所以……所以已经立女儿为当代家主了,从此,女儿便是这偌大顾氏一族之主,再也不必看别人脸色过活。”

  “你说什么?”燕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住了,大脑一阵晕眩恍惚,仿佛做梦一般。

  紧接着,燕茹脸色大变,满脸苍白,双手都抑制不住的抖动起来,“你爹……天行他……可是遭遇了不测?”

  吓了一跳的顾明月这才明白过来,安慰道:“爹修为逆天,谁能让他有危险,只不过现在应该是到了突破的关键时刻,才让明月接任了家主,爹做了太上长老,您尽可放心。”

  说实话,顾明月一直很不理解母亲的心态,父亲加诸于她们母女身上的痛楚,母亲完全视若无睹,甚至朝思夜想,即便顾明月心底的怨恨,也因为怕母亲伤心而深深隐藏,不敢有丝毫显露。

  她哪知道,虽然顾天行从未履行过丈夫的责任,燕茹却并未恨过他,作为顾天行的侍女,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她只能惯性的去服从和理解,恰逢她与顾天行相识之时,正是少女怀春的豆蔻年华,朝夕相处之下,心中的仰慕便渐渐发展为懵懂情愫。

  即便之后经历的一切苦楚,燕茹之所以能够坚强的撑过来,正是源于心中对顾天行的理解。

  这种理解在漫长的等待中已经演变成爱,虽然,她从不知道什么是爱。

  但那种曾经服侍顾天行时形成的关心与维护,那种初为人妻时的忐忑与期待,那种日夜思念时不停放大的美好与梦幻,交织在一起,就变成了如今燕茹对顾天行最简单、最纯真的绵绵爱意。

  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更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她可以含辛茹苦,可以不理伤人恶语,可以自强不息努力生活,自然也可以满怀期望,梦想着与爱人琴瑟和鸣。

  顾明月虽未经历过情爱,但她也同样是女人,所以对于母亲的感受,虽不能完全接受,却也能有所感知,告诉母亲这个消息,就是想她能感觉到希望。

  若打破了燕茹对顾天行的幻想,那么如今女儿已成才,她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留有呢?

  无尽相思若没有尽头,就变成了刮骨的钢刀,不断斩去燕茹生的希望。

  “说不定……爹有空的时候,会来看看您呢?”顾明月不得不杜撰了一种很难实现的情况,只为母亲能继续充满希望的坚持下去。

  当把浑身颤抖,已激动得不能说话的母亲扶上床榻,燕茹立刻用棉被盖住了自己,无声的哭泣着。

  顾明月悄悄退出去,轻轻掩上房门,母亲需要发泄,将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苦闷全都发泄出来,她才会真正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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