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离仿佛现在还能感受到那时浸入骨髓的冰冷和痛苦，心脏好似在瞬间炸裂了，再也拼不回去：“黄子谦，你说，他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为什么他明明对我那么好，却可以用那样冷酷的表情杀我？我不敢相信那是他，可长相明明一模一样，连脖子上的痣都在。”

　　“所以，你醒过来的时候才会躲开南谨行，是吗？”

　　“他，他当时很凶，我以为，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清醒之后就知道他不是他。”

　　这句话有点怪，但两人都懂意思。

　　“听你的意思，你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了。”

　　凤离沉默了很久，才道：“我刚刚说记不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后来我就想，按照陈梦所说，他是现实里大家族南家的二少爷，我不过是个孤女，按理不会有交集，可我们偏偏相遇了。而他，跟你又很熟悉。所以我猜，会不会他跟我一样，是去你那里治疗的？”

　　她紧紧捏着茶杯：“如果，如果梦里捅我一刀的人是他，那他很有可能是个拥有双重人格的患者，我们相遇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心理医生。”

　　她看着灵玄：“还记得在清城的时候你说过有人理解我吗？我当时以为你说的是你，可你说不是，现在想想，你指的就是他吧？因为我们都有精神类疾病，所以他理解我的痛苦和处境。”

　　“黄子谦，你不是灵玄对不对？你是从现实里进入了我的梦，在梦里为我治疗，对不对？”

　　灵玄不答这句，只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他顿了顿，又问道：“你刚刚说他与陈梦在你面前很亲密？”

　　“我梦里看到的是这样。”

　　“陈梦不仅换了你的药，还打算抢走南谨行，是这个意思吗？”

　　“对。”

　　灵玄“嗯”了一声，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道：“其实我以前就在想，你既然依赖白延礼，可又在他结婚之后病情好转，要说是我治疗得好，那也不太对，毕竟治疗从没停过，断没有从前不好现在好了的说法。这中间一定是有另外的人出现帮了你。现在看来，这个人就是南谨行。可如果说你好转了，最终却又跳了楼，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呢？没有任何一个抑郁症病人会在看到希望的时候选择自杀的。我觉得，根源不在陈梦这里，而在南谨行身上。”

　　“你说的梦不是梦，而应该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你因为南谨行伤了你而绝望，所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问题是，现实中的你知不知道南谨行病了呢？还有，你不记得南谨行，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伤了你，你害怕了呢？”

　　凤离想了想，摇头道：“你这逻辑不对。如果说我会因为他自杀，那说明我对他有很深的感情，也肯定会了解他所有的情况，又怎么会因为他病情发作而害怕他呢？”

　　灵玄缓缓道：“每个人的身体对于曾经受到的伤害都会有记忆，这种应激反应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即便你一再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可身体不会完全听从你的指挥，还是会有下意识的恐惧感。你不知道另一个他何时会出现，自然会害怕，会逃避。他无法面对自己伤害过你的事实，也会逃避。你跟南谨行感情再深厚，也挡不住一次又一次的逃避。这样的后果就是你们两个人的病情都会加重。你陷入无限的悲观之中，而他，越来越容易被另一个人格所取代，进而完全消失。当他真的不再出现了，你也就彻底绝望了。”

　　凤离吐出一口气，道：“是啊，或许事实如你所说。所以我在思考，我身处的世界到底为何而存在？真的只是我死后的一个梦吗？还是你为了治疗我而催眠我，让我创造出这样一个梦来？又或者，是为了我和阿行两个人而设定了这个世界？”

　　灵玄慢慢的喝着茶，道：“你觉得，这个世界的南谨行，可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凤离想了想，道：“没有。”

　　灵玄摇头：“不，其实是有的。比如身世，在这里他虽是皇子，却是庶出，用现实的标准就是小三的孩子，现实里他也应该是相似的身世，非正室所出。这样的成长环境注定他不会过得很舒服，也许就跟这里一样，天天勾心斗角。所以你会发现，南谨行虽然有报恩之心，却无珍惜自己的愿望。在他看来，活着或者死去都不重要。这种不在意也表现在他对旁人的漠视。他可以保护别人，但不会认为这种事非做不可，他对其他人的苦难没有共情能力，缺乏怜悯之心，这样的人一旦手握大权，那只会随心所欲的做事，行善作恶，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他可以用权力救百人，也可以用权力杀千人。”

　　“凤离，他的童年也很艰难，当受到欺辱又不能反抗时，他很有可能会幻想出一个英雄来保护自己，这个虚构的英雄会是谁呢？他选择了创造出另一个更强大的自己。这种双人格在平时并不会表现出来，但遇到危险时，另一个他会自动接管身体控制权，助他脱离危险。南谨行的主人格也许知道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也许不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最终平安的长大了。”

　　凤离思索着他的话，道：“那另一个他为什么非得要杀了我呢？”

　　“在遇到你之前，他可以说是没有软肋的人，有情感，但不多，对自己的存在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遇到你之后，他动了心，爱上了你，他肯定会希望你好好活着，并与他共度余生。但他的副人格属于毁灭型人格，对世俗和情爱无感，无法理解主人格愿意为了你放弃掌控他人命运的机会，更不愿承担主人格会因此永远剥夺他出场可能的风险，所以副人格必然会开始与主人格争夺身体控制权。”

　　“我说过，你是南谨行的软肋，副人格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从精神方面摧毁主人格，只要副人格能够取得一点点控制权，都能伤害你甚至杀了你，断了主人格的念想，摧毁主人格的意志，进而完全取得身体控制权。之后，被副人格控制的南谨行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无人能预测，因为副人格是个无情无爱的堡垒，这样的人，很难被打败，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灵玄喝了口茶润嗓，接着道：“你刚刚问你这个世界为何存在，一开始，你觉得是因为自己死了才有这样一个世界，现在你怀疑是我为了治疗你而创造出来的，但换个角度想，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是你为了治疗南谨行而创造出来的？”

　　凤离蓦然睁大眼：“你是说······不，不可能，如果是为了他，为什么我们互相都不记得？”

　　“因为他伤了你，你害怕他，两个人有了隔阂。只有让你们一切从头开始，才有机会摒弃隔阂。否则，你们两个只会在原地踏步。所以，在这个世界，你们俩十几岁时就相遇且定了亲，这个时候，你们都是健康的，能够以最好的状态面对彼此。也唯有这样的你们，才有勇气携手去面对现实。”

　　凤离低头不语，内心却早已如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定。

　　真的是像灵玄说的这样吗？

　　她其实，本就是为了南谨行而创造了梦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