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巧了,元夜时刚说完将程俊英交给叶颜处置,房内就传来水秀的声音,“小姐你醒了。”
元夜时笑了笑,“呦,看来这永安郡主还真是跟本王有点默契,偏偏这个时候醒了。”
“呸,有默契个头。”叶颜骂了一声,又看见旁边拿着银针准备给自己施针的李仲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那个李院使好巧啊,你看这才几天,我们就又见面了。”话刚说完,也不管李仲春是个什么表情,叶颜将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把头扭到一边,“完了完了,丢死人了。”
“李院使郡主可安好啊?”叶颜只觉得元夜时这句话着实有些欠揍了,门都是大敞开着的,只隔着一层屏风,只要眼睛没问题都看见自己已经醒了,偏偏多此一举,问问问问什么问!
李仲春倒是脸憋得通红,左看看右看看,五六十岁了还要配合这些小辈演戏,真是心累啊,看着李仲春为难的样子,叶颜也不忍心,便略带虚弱的开了口,“多谢殿下相救,我无什么事。咳咳咳,咳咳咳。”
程俊英听见叶颜无事,心放下不少。哪知屋里的人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带着他的心都跟着叶颜咳嗽的频率跳动着,叶颜冲着身边的侍候的两人使了个眼色,水秀连忙递上手帕,至于水月则是和叶颜对视一番后,出去禀报。
“回几位殿下的话,我家小姐虽然醒了,但是刚才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不久前落水后病根尚未去除,因此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真的吗?李院使?”元夜时似乎是看好戏一般,并不听信水月的话,而是非要叫着李仲春出来回话,叶颜纯纯是无语死了,这个腹黑难男,“院使不必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落水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而且刚才我确实受到了惊吓,在场众人皆是见证。”
李仲春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人家替自己撒谎,元夜时做得出来,叶颜可做不出来。听见门口元夜时叫李仲春出去回话,叶颜生怕他为难,适时开口,为他出了个办法。李仲春看了叶颜冲着他拜了拜,不知是行礼还是感谢,管他呢,自己说的可都是实话,半分虚假没有,自己确实是受到惊吓了。
“参见殿下。”“李院使来得正好,快跟我们大伙儿说说郡主的情况。”“郡主的脉象呈现紧脉,虚脉,浮脉,皆是受到惊吓的表现。且前几日郡主落水后寒气入体,尚未痊愈,眼下恐会伤到肺部啊。”
叶颜听见外面说话,还十分配合地继续咳嗽几声,心里不禁想着,嘿,这老头编瞎话真可以啊,伤到肺部都能看出来,想着想着叶颜就笑不出来了,等等,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叶颜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肺,生怕有个万一,“看来一会儿真的要让他好好看看了。”
“李院使你说的是真的吗?”叶颜在水秀的搀扶下缓步走到门口,正好对上元夜时调笑似的眼神,心里无数句骂人的话飞速飘过,这个男人也太讨厌了!真白瞎了长得那么好看!
李仲春闻言立刻跪倒在元夜时面前,“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殿下存有疑虑,大可唤其他御医前来一同查验。”“罢了,既然李院使如此说,本殿下当然相信了。”
相信,相信你刚才还问个头?!叶颜真的是越想越气。
“哎呀,郡主什么时候出来的,身子不好就快回去躺着吧。”元夜时故作惊讶地大声说了一句,叶颜抿着嘴愤懑地扯出一个微笑,要笑,要笑,他是皇子。“哎呀,殿下,我站在这里挺久的了,您若是才看见我的话,那真该让李院使给您看看眼睛啊,别是出了什么毛病了。”
叶颜面带微笑,语气里全是关心之意,但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爽呢?
楚棠有些担心地看向叶颜,“楚姐姐我没事。”叶颜上前拉住楚棠的手让她放心。随后又转向旁边的程俊英,“程少爷好厉害啊,我记得你说过要让人把我抓回来吗?现在我在这儿了,你动手啊。”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程俊英浑身颤抖着直接跪在地上,身上的肉都跟着晃动,叶颜翻了个白眼,人啊还真是视觉动物呢,叶颜估计想过同样的事情若是换成元夜时那张脸她恐怕还不会那么嫌弃。
而一边的元夜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同一时间将视线扫了过来,正好和叶颜来了个对视。那双桃花眼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让人不自觉地沉沦下去。
“永安郡主想怎么做啊?”元夜时淡淡开口,一双含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让叶颜立刻回过神来,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叶颜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出神,还是因为男人!
元夜时将这件事抛给她却也着实让她为难,原本只是想着让程俊英吃些苦头,没想到闹得这般大,叶颜根本不知道在舒国这种情况该是个什么惩罚,生怕掌握不好力度而造成什么后果,刚刚的一番争吵已经让叶颜充分了解到了,眼前的这些少爷小姐们其实都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家族。诚如程俊英的左相府,官至宰相,自己终究是不能太狠了。
“小姐,您又忘了李院使的叮嘱,切忌忧思啊。”水月看出叶颜的无所适从,连忙上前搀扶着叶颜的胳膊,“啊对对对,切忌忧思,切忌忧思,咳咳。殿下,叶颜只是一介女流,头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帮忙而已。哪知道程少爷就,就...”
话说一半,叶颜就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元夜时挑挑眉,这丫头还真是会演戏啊。当然除了元夜时在场的其他人可没觉的叶颜是在演戏,虽然舒国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明确,但是女儿家的名声同样的无比重要,程俊英平日里是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只是碍于左相的面子不好发作,如今算他倒霉,众目睽睽之下惹了永安郡主。
叶颜一哭,楚棠的眼眶也红了起来,说到底这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直接朝着元夜安等人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几位殿下,这件事情完全是楚棠的错,楚棠甘愿受罚,永安郡主本是出手相助,最后却变成今日的局面,楚棠请求殿下,严惩程俊英。”
“楚姐姐...”叶颜猛地抬头,楚棠的一番话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广学堂的老师都忍不住打量起楚棠来,她一向是最识大体的孩子,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这么说,想来不管程俊英受不受到惩罚,御史大夫和左相之间的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楚小姐可想清楚了?”元夜时淡淡开口,若是请他们来做主,程楚两家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请殿下成全,楚棠已经想清楚了。”
此时看着楚棠跪的笔直,叶颜只觉得楚棠的身影是那般高大,初见之时只觉得她温柔大方,现在叶颜倒是发觉楚棠并非是那种只会读死书的女子,她有主见,有思想,更有风骨。
“好,好,好。”元夜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知他是不是也为楚棠的风骨而赞叹不已。
“如今郡主身体抱恙,二哥又不便插手,就由我来判定。程俊英你可知在按照舒国律法,调戏女子有什么刑罚?”程俊英早已经被这阵仗吓得大汗淋漓,“回,回殿下,杖刑、肉刑、斩,斩首。”元夜时冷哼一声,“程公子对这方面的律法倒是了解的听清楚的啊,今日太璞诗会上你先伤人,后又欲调戏楚小姐和永安郡主,本殿下今日就判你杖刑,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多些殿下。”程俊英忙不停地磕头谢恩,作势就要退下,却又被叶颜拦住。
“等一下,本郡主话还没说完呢,既然已经由殿下处罚,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不过我还是不想就这么放过你。殿下,我可不可以在他的惩罚上附加一点条件?”“当然,郡主请便。”
“程俊英,我记得律法中规定调戏妇女者,杖刑六十七杖。六十七杖太轻了,而且数也不好。”“哦?那郡主以为什么数字比较适合呢?”在场所有人都不说话,唯独元夜时开口附和叶颜。
“不如一百杖吧,凑个整儿,十全十美多好啊。几位殿下觉得呢?”“好,我没什么意见。”元夜川跟着笑了起来,“一百这个数字确实不错,二哥五哥你们说是吧。”
“还有呢郡主?”元夜时将折扇放在手中轻拍,看着叶颜满眼都是笑意,“还有,还有我希望由我亲自安排人行刑,不知殿下能否应允。”“区区小事,郡主何须如此客气呢。”元夜时这次可不是自己说着,他见元夜安脸色不是太好看,直接勾着他肩膀,笑着回应。
叶颜忍不住偷笑,看别人吃瘪原来是这种感觉。
“为了程少爷的脸面,我们还是先行回到诗会去吧,不要为了小事打扰了大家的雅兴才好。至于程少爷你,烦请再次稍后,马上就会有人来行刑了。水秀,去把从禾叫来。”
“郡主放心,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李院使就在这里,程少爷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若是还不放心,左一,你也留下帮忙看着。”
程俊英本想着让自家的下人来代替自己受刑,如今元夜时将左一留下来,分明就是想看着自己,难道一百杖就要硬扛吗?还说什么脸面,如今这种情况自己哪里还有脸面?
太璞诗会继续,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考量,程家楚家的关系,与传言严重不相符的永安郡主,还有几位殿下的态度,就在这诗会之上瞬息万变。
“颜儿,你当真无事吧。”“楚姐姐,我真的没事,倒是你为了我和程家彻底撕破脸了。”叶颜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着,楚棠无奈地笑了笑,“这件事情虽是我鲁莽了,但是我却不后悔。颜儿你知道吗?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心中居然还有几分舒畅。往后我必然会谨言慎行,更会好好管教手下的人。”
叶颜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事情走到这一步,青兰的话只是一个导火索,但是却是引燃这一切的关键,她们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必须事事小心,时时谨慎,否则终将害人害己。
这一边,水秀也走到门口找到了从禾,没有争吵,只淡淡地开口询问,“喂,你打人厉害吗?”从禾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去点点头,“当然。”打架不厉害怎么在就连乞丐都分帮结派的地界生存。
“那好,你找一根最粗的棒子跟我进去打一个人。”水秀环顾四周,幸亏从禾将马车靠在路边,广学堂又是靠山靠水,粗壮的树木不少,“就这根吧,你掰下它跟我进去。”水秀特意出来找自己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从禾这次倒是乖乖听话,扛着木棒就跟着水秀进去了。
二人特意绕开诗会的主场,水秀简单地说了一下发生的事情,“虽然小姐无事,但是从禾你一定要重重地打知道吗?”见从禾挽胳膊撸袖子的,水秀又有些担心,“哎哎哎,也别太重,真打出什么来,左相那边不好交代。”
从禾撇撇嘴,“知道了,打个人还这么多事,真不痛快。”从禾按照水秀的位置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他说得对啊,水秀心里寻思了一会儿,又觉得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快步跟上从禾趴在他耳边说着,“别打死就行了。”反正有李院使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水秀将从禾带到地方,左一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程俊英正被绑在一个木凳上,李院使在一旁候着,水月看从禾拎着这么粗一个棒子进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禾,水秀应该都跟你说了,一共一百杖,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当然,我随时可以开始。”
“至于你,快去陪着小姐吧,小姐吩咐我在这里盯着。”水月叮嘱水秀一定要照顾好小姐,不过程俊英的事情一出,估计也不会有那不要命再搞事情了吧。
“我们是不是见过啊?”从禾提溜着棒子从左一旁边经过,两人打了个照面,左一突然开口问道。从禾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上下扫了左一一眼,“有吗?不记得了,您可是五殿下身边的人,我就是个小护卫,哪里能见到您这样身份的人呢?”
水月隐约觉得两人之间有火花在激烈燃烧,出来打圆场,“大人应该认错人了,从禾确实一直在我们镇南王府里当差,今日是头一次跟着小姐出门,哪里能见过大人呢。好了好了,从禾你快打吧,我还要想小姐复命呢。”
水秀回到叶颜身边的时候,从禾正好开始动手,在行刑之前还十分贴心地将一块布塞到了程俊英的嘴里,美其名曰,“叫出来会影响殿下他们的心情。”水月当然不会贡献出自己的手绢,不知道从禾从哪儿找到的一块脏布。
“小姐,从禾已经过去了,想来已经开始了。”水秀特别得意,还伸手比量了一下那个棒子的粗细,“小姐,你不知道,我特意选了一根这么粗的棒子,看那个程俊英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小姐了。”
“傻丫头,你家小姐我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吗?再说了,我身后还有爹爹娘亲和哥哥呢。”叶颜笑了,换句话说,她身后是整个镇南王府呢。皇上还需要她这个“人质”来制衡远在边塞的镇南王,绝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撑死也就闭门思过罢了,所以在镇南王没回皇城之前,叶颜相当于有了一块特赦令,不过叶颜肯定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有恃无恐。
太璞诗会她是没有什么心思参加了,不过不知怎么,她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视线直直地落在身上,丝毫不避讳。
她回头望去,只见武场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考核,以元夜安为首的男子们都陆续走了过来依次落座。
元夜安和元夜时和卓斌坐在一处,而元夜川则去找他的好友聊天去了。
而视线的主人正是元夜安,叶颜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左右,程锦宁也不在啊,看我做什么?
元夜安的眼神热烈,但凡场上稍微能够关注到他那个方向的人,都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叶颜。
叶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尴尬地笑了笑,似是无意地转移了视线,而这一切被元夜时尽收眼底。
“卓先生,晚辈敬您,今日这场闹剧,我代为道歉。”元夜时举杯与卓斌共饮,一方面将元夜安的注意力拉回来,另一方面他的话也让人另有所思。
“殿下代为道歉?”卓斌的心思何等通透,自然能够想清楚其中的关窍,无论程家和楚家都和五皇子算不上亲近,今日唯一的变数,莫过于永安郡主。
“哈哈哈。”二人相视一笑,便已经心照不宣。
叶颜此时并不知道,台上的人只这么轻松一句话,就让这当世大儒,文坛泰斗,打心底里认定自己与那五皇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