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夜时跟着叶颜来到女孩的房间,守在外面的下人一看到两人过来,立刻行礼,“参见殿下。”元夜时淡淡地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
房中的人并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立在旁边,询问似的看向叶颜,直到叶颜微微点头她们才退了出去。
“郡主真是好手段啊,我竟不知道本皇子竟然使唤不动王府内的几个下人了。”元夜时嘴角微微上扬,听起来是在打趣,叶颜却分明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殿下说得这是哪里话,想来是殿下浑身的气质实在是威严无比,我们家的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吓到了。殿下身份尊贵,镇南王府身为臣子自然是要听从皇室的安排了,正如爹娘和哥哥遵从陛下的旨意镇守在外一样,殿下您说是不是?”
叶颜带着完美的笑容,就这么和元夜时对视,一双秋水剪瞳中毫无波澜,如同一潭死水般沉静。
元夜时倒是也没想到叶颜会这么直白地反问自己,“没错,镇南王府一向是舒国的功臣,对皇室最是衷心,郡主说得有理,想来是我的不对了,一定是因为我原来和镇南王府太疏远了,以至于只说一句话就把他们吓到了,看来以后我得多来这里转转,让大家熟悉熟悉我才好。”
咱就是说,倒也不必。
“殿下想去想留,岂是我等能够妄加揣测的。殿下欲与王府交好自是应该,可是如今府中只有我一人,恐怕也是多有不便,听广学堂那边来消息说广学堂很快就会开学了,殿下也是公事繁忙,想来咱们应该见不了太多次了。”
这丫头是想尽了办法远离自己啊。也罢,她若是真的有意谄媚巴结,自己到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别打我,我会听话的,别打我!”
叶颜正不知道和元夜时说些什么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挣扎地挥舞着双手,双眼紧紧地闭着,浑身也止不住地颤抖蜷缩在一起。
看到这样的情形,叶颜也顾不上和元夜时斗智斗勇了,顺势推开他坐在床边,抓住女孩的手,轻声安慰着,“乖乖乖,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这儿,谁都不能对你如何。”
叶颜的声音轻柔地像一片羽毛飘飘然落在元夜时的心上,他能够看出来叶颜此时的反应都是出自真情实感,可是为什么呢?根据他的调查,这孩子就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和叶颜半点关系都挨不上,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叶颜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女孩渐渐平静了下来,身体也逐渐开始舒展,只是依旧紧紧握着叶颜的手不肯松开。
女孩彻底放松下来,整个房间内再也没有一人说话,只余下三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以及时不时吹进来的秋风。
过了快半个时辰,叶颜只觉得自己的手臂有些酸麻,尝试着向外抽出,却一下子惊动了女孩,她的双眼一下子睁开,下意识地将叶颜推了出去,自己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头,“你是谁,离我远些,走开!”
叶颜的手背立刻红肿了起来,元夜时将叶颜护在身后,浑身的气势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变得凌厉异常,“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那日在街上,是我救下你的,你还有印象吗?”叶颜从元夜时的背后探出头来,冲着女孩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元夜时低头看向从自己腰间探出半个身子的女孩,戾气也消散了不少,笑得这么开心,怎么见到自己时就不是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呢?
“是你吗?真的是你?你没骗我?”女孩颤颤巍巍地从手臂中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叶颜上下打量着,“真的是我,我没骗你。你要我怎么样才相信呢?”叶颜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坐在床边,耐心地和女孩交流起来。
女孩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元夜时,看样子有些害怕。
“你别板着脸啊,她都害怕了。”叶颜戳了戳元夜时的手臂,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算了还是靠自己吧。“那个哥哥啊他是面瘫,就长成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不过你别害怕我们都是好人。”
女孩缓缓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落回到叶颜身上,“我要你发誓没骗我,还要你把那日戴的簪子拿给我看。”
“好,我发誓。”叶颜听着这般孩子气的话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转念心中又充满了悲伤,她这个年纪应该是最欢乐的时候,为何要遭受这么多痛苦呢?
“来人。”叶颜冲着门口叫了一声,推门而入的人正是水秀,看见她没有躲避,叶颜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水秀啊,你去我的房间,把那日我上街戴的赤金对簪拿过来。”
“是,小姐。”
叶颜望着水秀离开的方向微微叹气,“你等等啊,马上就拿回来了。”
自从水月和左一出府之后,水秀便一直跟在叶颜身后不远处,让小姐和五殿下单独待在一起可不行。因此哪怕元夜时下令让其他人都离开,水秀也依旧守在门外面,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想保护好小姐,哪怕被五殿下发现惩罚什么的她都认了。
女孩住的地方是王府的客房距离叶颜的绣楼还是有些距离的,水秀生怕误了事,脚下的速度也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小姐,取回来了。”“辛苦你了,水秀。”叶颜先是握了握水秀的手,随后才将手中的簪子递到女孩面前。
“东西拿回来了,你看是这个吧。”
女孩将对簪紧紧地抱在怀中,眼眶瞬间湿润了。
没错就是这个,那日自己几乎晕死过去,拼尽全力也只看见一片模糊的景象,唯独那人的头上戴着的两根金簪牢牢地印在她的脑话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谢谢姐姐救命之恩,谢谢姐姐。”女孩双手紧握着金簪,冲着叶颜就开始磕头,“咚咚咚”地撞在床板上,听得叶颜心中一阵害怕。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大夫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补一补。水秀,你吩咐厨房,做一碗灵芝炖乳鸽来,食谱在我房间,至于灵芝去库房拿。”
“灵芝炖乳鸽?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啊?”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元夜时终于发现自己能够插嘴的地方了。
“是很耳熟,就是殿下您送的食谱里的一道药膳,难道殿下不记得了吗?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女孩醒过来了,叶颜心情大好,根本顾不上元夜时,只想着快速结束与他的对话。
见叶颜根本不打算搭理自己,元夜时有些生气,他坐在椅子上,故意发出一些声响想要吸引某些人的主意,哪知却根本没有任何成效,叶颜一门心思都扑在那女孩的身上。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知晓眼前的大姐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后,女孩对于叶颜可谓是完全信任和喜欢,不止眼角带着笑意,就连语调都微微上扬,再加上甜甜的笑容,很难让人不爱。
“姐姐,我叫做顾招娣,今年十岁啦。”
女孩的眼里似有星辰般灿烂,叶颜的心却沉了下去。“呵,招娣,没想到不仅长得像,连名字都一样。”
“喂,你没事吧?”
元夜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抬头看过去,发现叶颜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究竟为什么要救她呢?是骨子里那份正义感吗?是手握穿越剧本想要主动触发剧情的好奇心吗?也许都有吧。可只有叶颜自己知道,第一眼见到这女孩的时候叶颜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救她,因为她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名字,这难道真的不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
天意安排自己穿越,天意安排遇见曾经的自己,也许这一次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让我能够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看着叶颜不说话,顾招娣也有些慌张了,这位姐姐看起来十分有钱,肯定是他们口中的大家闺秀,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啊?“姐姐,你别生气,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叫这个名字的,我很也很能干,绝对不会让你白白救了我的,姐姐。”
顾招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颜抱在怀中,看着眼前的她叶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穿越前的自己虽是本科毕业,但是叶招娣的名字跟了她一辈子,更是在后妈生了弟弟后,被奶奶赶出家门,自此断了联系。长相身材平凡,屡次被心仪公司拒绝,最后只能在一家房屋中介工作,却因为没有业绩被辞退,更是看房过程中被人动手动脚。亲生母亲不知所踪,父亲软弱木讷,对奶奶的话唯命是从。本想去楼顶吹吹风,却不曾想被误当成跳楼,不仅没有人安慰,反而恶语相向,叶招娣一时心凉,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竟是直接跳了下去。
前世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叶颜也止不住地哭了起来,顾招娣手足无措只能拍着叶颜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元夜时也吓到了,他看着泪眼模糊的叶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失态的人,更何况此人还是镇南王的郡主,这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会有这样一幅场面,可是现在看着眼前泪珠近乎断了线的人儿,元夜时只觉得胸口闷闷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的手悬在空中想要为对方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也惊讶于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元夜时立刻将手抽回转头看向窗外。
哭了好久,顾招娣的后背都已经湿了大片,叶颜才止住了眼泪,两个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脸颊也满是泪痕,她胡乱地擦着眼泪,还不忘伸出一只手警告元夜时,“喂,你,别出去乱说啊。”“哦?那得看永安郡主如何贿赂我了,快擦擦吧,哭得这么丑,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了。”
叶颜冲着元夜时吐了吐舌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帕,“哼,嫁不出去也跟你没干系。”
“姐姐...”顾招娣小心地开口,想了想不合适,又改为郡主。“永安郡主大恩,招娣没,没什么难忘。”顾招娣几乎匍匐在叶颜身边,学着在街上偶尔听来的戏文的语句表示感谢,却因为大脑一时空白根本想不出来那个词了。
“噗嗤,好了,别动不动就跪下,像刚才一样喊我姐姐就好了。郡主郡主地叫,多麻烦啊。招娣啊,你想留在这里吗?”“想想想,可是可是...”顾招娣想起那日落在身上的痛打,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叶颜也才想起来还有顾招娣父母那边的事情,她看向元夜时,既然他说国已经处理好了,必然是妥善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吧。
“她的爹娘涉嫌盗窃官家财务已经被发配出去,此生都不能返回东平。”元夜时淡淡地开口,在他看来这并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地方,叶颜却有些担心顾招娣的感受。
“郡...姐姐,他的意思是我的爹娘不会回来了是吗?他们是不是不会回来打我了!”没有人知道叶颜在听到顾招娣的话时心中有多么难过,她吸了吸鼻子,“是,他们不会再打你欺负你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了,你会为了自己而活的。”
顾招娣在床上欢呼,元夜时却将叶颜叫了出去,两人相对而视,元夜时的声音是叶颜从未听过的严肃,“你是认真的?”
“当然,否则殿下以为我是在做什么?”
“随随便便一个人受点伤遭点罪,你就要把她留在身边,那以后呢,若是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你也要一直帮下去吗?”
“我帮!”叶颜甚至没有任何思考,在元夜时提出问题之后立刻反回答了他,神色也是严肃异常,“在其位谋其事,我身为堂堂郡主,若是不能为大家做些什么,我怎么对得起陛下和我父亲的教导,殿下,招娣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留下她,不管发生什么,我叶颜扛得起!”
“意义呢?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叶颜的话简直超脱了元夜时从小以来接受的教育,在皇宫里从小耳濡目染接触的都是无利不起早,能够维系彼此关系的只有共同的利益,在深宫大院之中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
“一定需要意义吗?”叶颜的反问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都落在元夜时的心上,“想做就做,想帮就帮,我只是听从着我的心,况且有些事情是要做了之后才有意义的,比如招娣,我救了她她今后的日子会变得更好,难道这不就是意义吗?”叶颜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元夜时又淡淡开口,“殿下,你问了这么多,我也想问一句,你问这些的意义又在哪里?那天你出现在人群里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是出于对世道不公的反抗,是为了救下这个女孩。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那样,也许你只是觉得有趣吧。元夜时,我们不一样。”
这是叶颜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元夜时被叶颜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而叶颜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元夜时始终忘不了她的眼神,充满了冷漠,悲哀,甚至还有同情,他见过无数个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也没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他,那一瞬间元夜时觉得自己在叶颜面前变得一文不值,他对于自己从前接受学习的一切居然开始动摇了。自己和叶颜只隔了一道房门,却也隔着万水千山,他甚至一度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些话,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吗?如今得到了,却也失去了好多。
“一定要有意义吗?”元夜时喃喃问着自己。
屋内,叶颜和顾招娣在聊天,心中却始终放不下门外的人,将自己的心意尽数说明了之后,叶颜却开始后悔了,自己是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拥有现代思想的人,而元夜时不是,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他做一个坚定地利己主义者,身为皇子高高在上的他本就需要考虑很多,任何不被注意被放任的小事都可能会成为一个对他产生巨大伤害的潜在危机。
“我是不是说得过分了。”叶颜抬头望向门外,早已经空无一人,叶颜自嘲般地笑了笑,“也罢,这样也好,省的他有事没事地来烦我。现在说清楚了,更好过以后浪费口舌。”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刚才那个哥哥呢?”“招娣乖,他是五皇子,你不能叫他哥哥。”叶颜语气淡淡的,同理以顾招娣的身份也不应该叫自己姐姐。叶颜心中十分悲哀,反倒是顾招娣看得很开,语气中满是少女的欢愉,“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姐,我听刚才那个叫水秀的姐姐就是这么喊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招娣真聪明,以后就这么叫吧。招娣这个名字不好,今后不脱离了那个家,也不需要等着盼着弟弟的出生了。”
“那就请小姐给我赐一个新名字吧。”顾招娣小小年纪十分有眼力,一溜烟地下了床,学着水秀方才行礼的模样站在叶颜面前,“请小姐赐名。”
叶颜摸了摸顾招娣的头有些无奈,她能做的可能只有这么多了。
“小姐,户部尚书黎大人来了,正在大厅等您,说是为了更改户籍的事情而来。”
门外水月的声音传来,“改户籍?”叶颜下意识看向顾招娣,“正想着给你改名字,户部就来人了,正好咱们一起过去。”
叶颜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水月和一个瘦弱的女孩,黎尚在大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臣户部尚书黎尚参见永安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黎大人请起,不必多礼。我听水月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了更改户籍一事?”
“正是。”黎尚从怀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到叶颜面前,“郡主请看,这是顾大勇一家三口的户籍证明,如今顾大勇和顾魏氏皆被判流刑,他们家原本的七亩田地尽数归于充公,家中唯一的孩子顾招娣也已经被顾大勇打伤,听说已经不治身亡了。”
黎尚面色平静,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看站在身后被水月牵着手的小姑娘一眼。
见叶颜没有说话,又从怀中拿出了地契,“这是那七亩地的地契,如今已经被人买下,对方说让下官见到郡主的时候代为转交。”
叶颜接过黎尚手中的地契,内心几分波澜,只有元夜时能做这样的事了,说什么听说不治身亡了,连后路都替她想好了,为什么还要说那种话,让自己对他那样的态度?
“黎大人,地契在我手中是否我怎样安排都可以。”“那是自然。”
叶颜端坐在椅子上,随手将地契转向身后,“这地契赏你了。”
黎尚也是个有眼色的,立刻吩咐下人准备纸笔,说是要立刻登记户籍变更。
“郡主,如今年龄,土地,都没问题,只是这姓名一样,还望郡主示下。”
姓名?是了,刚才答应她要给她起个名字的。
顾,魏,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的姓氏都没能做到爱护自己,他们顾及的,为了的,全部都是弟弟,联想到以前的生活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为了自己活过。
叶颜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孩,那样瘦弱的身躯眼神却是异常明亮,充满了光彩。
“叫,顾己吧,自己的己。”叶颜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从此这个以招娣为名字的女孩终于拜托了等待弟弟的使命,将为自己而活。
顾己垫着脚,看着眼前的人一笔一划写下名字,她也跟着念出声来,“顾…己…,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是啊,这就是你的名字,顾己,以后可以不再活在谁的期待里,只为自己而活了。”
叶颜半蹲着身子摸着顾己的头,声音温柔的像秋日里握不住的风,她看着顾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如果当初也能遇到叶颜这种人,是不是她的人生也会变得不同了。
可是没有如果,她来到这里,来到舒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也恰恰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有能力去帮助顾己,就算是借现在的自己的手帮助了曾经的自己吧,兜兜转转最终都是一样的。
这一次,她和叶招娣,和解了。
“如此,下官就先告辞了。”黎尚确定完户籍的事情之后立刻准备离开,叶颜也清楚黎尚来府里必定没有那么巧合,大概率是因为那个人。
“辛苦黎大人了,水月替我送黎大人出去。”“是,小姐,黎大人请。”
水月送黎尚出去的时候正好和端着药膳过来的水秀碰个正着,她看了水秀一眼示意小姐在里面后就领着黎尚往门口去了。
“小姐,这是你吩咐的灵芝炖乳鸽,我亲自看着厨房做的。”
叶颜现在可无心喝汤,指了指身后握着地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顾己说着,“药膳是给她的,你看着她喝完,我有些累了想回屋休息一下。”
她一个人走出了大厅,遣散了身后跟着的下人,满脑子都是元夜时和自己的的对话,黎尚的到来让叶颜对他更加产生了愧疚感,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水秀姐姐好,我叫顾己,以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姐姐多多担待呢。”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传进水秀的耳朵里。
水秀的视线根本没有从叶颜的身上收回,小姐的情绪怎么有些低落呢?“水秀姐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啊?什么?”
“我说我叫顾己,自己的己。”顾己十分得意地跟水秀介绍着自己的名字还有其中的深意。
“看你瘦瘦小小的想来也没有我大,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己好了,现在你快把这一大碗药膳都喝了才行。”
顾己的家在城外二里的地方,住的偏远不说道路还崎岖难行,她出门的时辰已经不早了,那个时候叶颜已经用了午膳,眼下等到彻底把黎尚送走再返回天都已经完全黑了,府中各处已经掌上了灯。
水月返回大厅时见水月和顾己聊得正开心也没去打扰,加快脚步连忙回到叶颜身边,“小姐,黎大人已经回去了。”
“嗯。”叶颜淡淡地应了一声,坐在窗边愣愣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夜里已经起了凉风,现下也已经靠近深秋,天气一日日变冷,小姐身子本就单薄,哪里能经得起这样的风吹?
看着只穿了一件纱裙的叶颜,水月有些担心,找出一个披风忙给叶颜披上,“小姐,夜里风大,小心着凉啊。”
灯火下叶颜缓步卧在美人榻上,脸颊被风吹的有些发红,桌上的茶水早已经凉透,叶颜仍然只是望着窗外看得出神。
“水月,以后顾己就留在府中了,你去知会一下邵叔和府中的其他人让他们好生照顾相处着。”
“是,小姐。”
“今日去顾家怎么样?可发生什么了?还有…左一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呢?”
“回小姐,顾家几乎没有和顾己相关的东西,只有两件衣服,都是打满了补丁,改成她能穿的尺寸的,而且都已经发霉了。所以我就没把东西拿回来,在街上给她买了几样。”
叶颜点点头,水月做事她是放心的,只是她还是没有听到想听的那部分。
“左一他跟我一起回到城里之后便被五殿下的人叫走了。”
被叫走了?也是,自己那样疾言厉色地跟他说话,他如何能够不生气呢?怎么会让左一再回到这里呢?
“至于黎大人是我在路上碰见的。”想起这次遇见水月就觉得十分刻意。
刚一进城里左一便离开了,水月自己去跑了几条街给顾己穿的用的,正打算回府,迎面就撞见黎大人的轿辇。本来想着站到一侧给对方让路,哪知道轿子里的人正好掀开帘子和自己对视。
水月曾经因为小姐和瑞王走得近的关系,是替瑞王殿下去户部找过黎尚的,而且在宫中的宴会上也见过,因此黎尚一眼便认出了水月,连忙叫停。
事已至此水月也没有办法,只能恭敬地走上前行礼,“水月拜见大人。”“看方向你是刚从城外回来?”“回大人,奴婢是按照郡主的要求出城办事。”见水月满脸的防范,黎尚倒是笑了起来,“哈哈哈,本官并不是有意打探郡主的私事,其实本官也是要出城办点事,就在城外二里处一户姓顾的人家要更改户籍。”
城外二里?姓顾?不会真的就这么巧吧?
看水月面色有些松动,黎尚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说来也是件麻烦事,他家的孩子几日前在街上被顾大勇当街殴打被好心人送去医馆后据说伤势过重,不治身亡,这城中这么多医馆,找人也不是件易事啊。”
“所以你是说黎尚与你是在街上遇见的,然后将他要去处理顾家的事情透露给你?”叶颜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听着水月的心都跟随着她的节奏跳动着。“是,小姐,您说这件事情...”没灯水月说完,叶颜就伸手打断。
“这件事情以后不许再提了,黎大人来府中并不是你在街上偶遇,而是我吩咐你去户部请来的知道吗?”
水月虽然听不懂这其中的关窍,但是她仍然回按照叶颜的安排去做。
元夜时,这怕是自己少数几样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顾己那边你要安排好,就住在你和水秀的隔壁,有什么事情好帮衬一下,还有府中的规矩也要好好教她,别出现什么纰漏。另外既然顾招娣已经不治身亡,那我就不希望府中再传出来什么闲言碎语,也不准再提起这个名字。”
水月呆呆地望着自家小姐,明明只是半天不见,小姐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无论是落水前还是落水后,小姐何曾这般严肃决绝的说过话?水月现在越来越觉得从小姐身上能够看到几分老爷夫人的影子了。不过不同于他们的杀伐果决的威武气势,叶颜身上更多的是玩弄计谋权术的感觉,水月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叶颜将顾己的事情妥善安排好后,又命人将水秀带过来,这件事情一直压在自己心头,本想着等过段日子再和水秀好好聊聊,没想到今日出了元夜时这么一档子的事,叶颜也开始觉得自己将思想强行灌输给水秀的行为有些鲁莽草率。
水秀被叫过来的时候,看来和顾己玩得很开心,最起码叶颜是能够看出来她眼中重现了几分以前的光彩的。
“水月,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水秀说。”“是。”
水月转身离开将房门关闭,留下叶颜和水秀两个人,“小姐。”水秀十分标准地给叶颜行了礼,这却深深刺痛了叶颜的眼睛,“水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叶颜想念的是以前那个纵使被邵叔和水月提醒多次,也全然不顾依旧蹦蹦跳跳给自己带好吃的好玩的,给自己将一些八卦消息的水秀,而不是这个故意躲着自己,所有的规矩几乎完美到不可挑剔,见到自己再也不会由衷笑出来的水秀啊。
“小姐,以前是水秀莽撞冒失,总是会给小姐,给王府惹祸,眼下我已经想明白了,王府和小姐是我最重要的,一定不能因为我的失误造成任何伤害。”
“你担心地是这个?”叶颜皱了皱眉头,她倒是没有想过水秀一心想的是王府和自己的安危,一直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过于现代的理念而远离自己呢。
屋内,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叶颜没有说话,水秀也没有起身,就这么僵持着。水月站在门口虽然看不到也听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是她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无论是小姐还是水秀她都希望能好好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两个她最在意的人会出现了矛盾龃龉。“小姐既然说要谈谈,应该会没事吧。”水月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你先起来吧,这么蹲着不累吗?”水秀起身站直,将头地下根本没抬头看一眼。叶颜也在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悲凉,她看得很认真,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水秀,你是不是怪我在马车上说了那样的话。”“水秀不敢。”叶颜制止住水秀下跪的动作,狠狠地牵着她的手,“那你为什么会那样想?你一直做的很好,王府内的大家都很喜欢你,邵叔,水月,还有我,大家对你的喜欢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啊。”
叶颜的声音放得很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般,也许是怕吓到水秀,也许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吧。
感受着手心中传来的温度,水秀再也忍不住眼泪,顷刻间便夺眶而出。“小姐,我好害怕。”水秀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叶颜的腰嚎啕大哭,叶颜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她说,现在她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
“小姐,我好怕,会因为我的缘故给王府招来灾祸。”叶颜摸着水秀的头,听着她含糊不清的话语,感受着腰间有几分湿润,微微叹气,水秀的话实在是有些孩子气,因为恐惧将来所以干脆在现在就避免一起的可能,细细想来,这孩子气的话却也是万分珍贵。
可是说实话叶颜理解也尊重水秀的想法,但是这却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水秀,你看着我,我问你,若是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依旧出现了危险怎么办?”水秀不停地抽泣着,泪水根本止也止不住,但是当听见叶颜的问题的时候,仍然毫不犹豫地回答着,“那水秀也会挡在小姐身前的!”
朦胧的泪眼中透露着几分坚定,水秀甚至已经打好了主意,以后不出现在小姐面前,但是也会在不远处守着小姐,无论小姐遭遇面对什么,她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
“傻丫头别哭了,也许你听不懂什么太深的道理,但是你只要记住,将来王府或者是我出现任何的事情,都不是因为你就对了。”叶颜知道青兰的事情给水秀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但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明白的,彼此之间牵扯太深,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步都必须三思而后行才好。
镇南王府功高震主,将来怕是总会有出事的一天,而碍于镇南王的军功,旁人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动手,只好搞一些暗地里的小动作,青兰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虽说是程锦宁没事找事,但是焉知她们背后不是牵扯着左相和御史大夫?
“真的吗小姐?”叶颜看着眼前哭花了妆的水秀叹了口气,“当然是真的,难道我的话你还不相信吗?你要知道镇南王府这四个字就注定了我们会处在风暴的中心,我们看似尊贵却也是自由的囚徒,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以及拥有共同利益的盟友。”叶颜的声音越说越轻,到后来水秀已经听不清楚她的声音了。
共同利益的盟友?呵,叶颜苦涩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和他说了一样的话。想起那张脸,叶颜心中更加烦闷,从思想上来说他们两个谁都没错,都只是在遵循着自己的内心,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但是行为上,却是叶颜做错了,她不应该将自己的思想强加于别人的身上,元夜时是这样,水秀也是。
像水月从禾这那般能够理解接受固然不错,可是难道不接受就是错的吗?自以为是的言论于人于己可能都会造成伤害吧,她忘不了擦肩而过时元夜时的眼神,也无法忽视现在自己自我检讨时的痛苦,这一方便,终究是自己做错了。
水秀见到叶颜出神也不敢打扰,只静静地待在旁边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她自己也在反思,既然说无论小姐出什么事情自己都会挡在前面,那为什么不选择和小姐一起面对呢?小姐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一直钻牛角尖,这几日还让小姐这么担心焦急,真是太不应该了!明天早起给小姐买好吃的补偿一下吧,樱桃酥酪和鱼茸花糕,还有八珍糕也挺好吃的,嘿嘿。
叶颜回过神来,只见面前的水秀正咧着嘴傻笑,眼看口水就要留下来了,面上不禁笑了笑,“还好还好,她回来了。”她趁水秀没反应,猛地把手一抽,水秀没有支撑一下子趴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的,那搞怪的小模样倒是把叶颜逗笑了。
“你这丫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也不怕羞。”水秀耸了耸肩,灿烂地笑了,“嘿嘿,您是小姐,我是奴婢,在您面前羞就羞吧,不丢人。”
“这会儿开心了,不躲着我啦?”叶颜挑眉看着水秀,弄得她脸上立刻红了,“哎呀,小姐你又取笑我,我已经知道错了,是我不该胡思乱想。”
叶颜自然没有生气,见到水秀这般她也很开心,“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和水月快回去休息吧,最近几天因为你的事情水月也担心了很久,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好好安慰她一下。”叶颜面上带着灵动的笑意,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示意水月和水秀赶紧回去。
两人离开后,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叶颜也敛起了笑意,默默将搁置了好些天的食谱拿出来继续誊抄。
而此时清月宫内,左一站在偏殿外大气都不敢喘,自从在街上被叫回来之后,主子周围的气压就特别低沉,根本不敢靠近。原来在偏殿也会有他的一个房间,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主子。
就算他性子有些木讷呆愣,也能想到主子这样绝对跟永安郡主逃不了干系,这位郡主也真是厉害啊,自己跟了主子十年了,除了月妃娘娘离世那天,他从来没见过主子这般失控过,左一淡淡瞥向右侧的花园,里面开得正艳的鲜红花卉已经被连根拔起,地上尚有未干的鲜花汁液,左一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将永安郡主和不能提起四个字画了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