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音已经忘记第一次见那个少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站在三月的杏花树下,那天的阳光很暖,杏花也很白。
那是京城的一次游春会,那一年顾清音刚及笄,少女芳华正好,一身月白色的长裙上绣着海棠,头上简单点缀着几朵欲开的杏花,挽着姊妹的手站在台上看围猎。
千骑卷平冈,旌旗烈烈,春风飒飒,撩动少女的发丝,也卷起马上少年的衣袍。
“诶诶欸,你说今年拔得头筹的会是谁呢?”
“这还用想,肯定是承德侯府上的那位小侯爷呀。”
“也是,这平国公府上的小姐都芳心暗许了许久呢。”
“……”
少女们站在台子上掩着扇调笑着,在这个最好的年纪里她们明媚阳光,有着三月春风般的和煦。
“顾清音,这承德侯府家的小侯爷这么优秀,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沈湘在一旁撺掇着,眼神一直瞧着在旷原上驰骋的少年。
“他很好。”风卷着少女的叹息消散在广袤草原,顾清音顺着沈湘的眼神看去,少年一身玄衣,意气风发,弯弓搭箭,驱马追逐着长空鹰隼。
*
围猎结束,侍卫们清点着猎物,各种鹿羊兔雕都被抬到上头,顾清音不想见血腥,便独自走回营帐了。
“顾清音!”少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仓促和愠色。
顾清音没回头,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少年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也不敢去拉顾清音的衣裳,只好在顾清音耳边巴拉巴拉地解释:“不是吧姑奶奶,我不就摔了你一支杏花簪子么,回头小爷给你买一箱。”
见顾清音不理睬他,少年继续叭叭:“我知道你不喜欢杀生,你看,给你带了只小兔子。”
顾清音这才顿下脚步,她转头,玄衣少年的怀里正揽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兔子也许是怕生,两只耳朵耷拉着,躺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看见顾清音动容了,少年继续乘胜追击:“嘿嘿,怎么样,喜欢吧?”
顾清音伸出手摸了摸小兔子毛茸茸的脑袋,小兔子感受到了顾清音手上的余温,往顾清音手边蹭了蹭。
山林一下子变得寂静,少年的声音有点淡下去了:“顾清音,你和我的婚事我会继续跟我爹说的……”
“不用了,”顾清音冷着声音打断:“沈鸣珂,你爹永远不会同意,我也永远不可能嫁给你。”
“为、为什么,”沈鸣珂一怔,他看见眼前少女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于是急忙道:“诶诶,你别哭啊,小爷还没有伤心呢。”
被沈鸣珂这一句话下来,顾清音就更想哭了,她竭尽可能地压着哭腔:“圣旨下来了,皇上让我嫁给淳王。”
“吼,这个老不死的怎么乱点鸳鸯谱啊!”
沈鸣珂刚打算继续骂,却被顾清音给吼了:“你闭嘴!你这张大嘴叭叭叭,你爹帽子再铁都被砍十次八次头了!”
“哦,不讲了不讲了。”沈鸣珂识趣地闭嘴,手忙脚乱地拿帕子去给顾清音拭眼泪。
*
顾清音是顾府的嫡出小姐,顾家是簪缨世家,顾清音的父亲顾洲赫是威名远扬的镇国大将军,手握兵权。
顾清音回府的时候,家里头来了客人。
“清音,快些过来参见淳王殿下。”顾洲赫叫着女儿,声音也的确有些不愉快。
淳王李长泽一身白袍,儒雅清淡,坐在案边轻笑:“顾小姐不必多礼的。”
“臣女参见淳王殿下。”顾清音懒得理李长泽,看见他与自己穿同样颜色的衣裳实在是觉得有些晦气,自顾自地给他磕了个大响头。
“清音妹妹如今怎么这么见外了,”李长泽看着面前的少女:“你姑母是皇后娘娘,小时候你常来宫里和我们玩,清音妹妹就是我们的小福包,忘了吗?”
李长泽声音清润,总是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和他聊天确实觉得身心愉悦,但顾清音只想回房间换衣裳。
顾清音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些都是幼年时候的事了,淳王殿下还是别炒冷饭了。”
小时候你奶娘还给你换过开裆裤呢,怎么不说她是你福包?
“欸,清音,不得无理!”顾洲赫佯装生气斥责着顾清音。
“无妨无妨,”李长泽给自己打着圆场:“清音妹妹很讨喜,跟她小时候还真像。”
顾清音:……我跟自己小时候不像,难道还像你小时候吗??
顾清音福了福身子:“女儿刚回来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随后向李长泽行了个礼:“清音失陪。”
李长泽微微颔首:“嗯,清音妹妹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顾清音走后,顾洲赫又回归正题:“宸妃娘娘最近身子好吗?”
“有劳将军挂心,母妃一切都好。”李长泽笑着回答:“就是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太好了。”李长泽似乎在旁敲侧击着什么。
当今的皇后就是顾洲赫的姐姐,顾清音的姑母,身子孱弱,一生都没有孕育子嗣,而今的后宫都是宸妃一人把持,李长泽作为她的儿子自然也是风光无限,坊间已经有传闻说李长泽就是下一个荣登大宝的皇帝。
顾洲赫听后陪笑两声:“末将一直驻守西北,对姐……皇后娘娘也是有心无力,还劳宸妃娘娘在宫中多照应照应。”
“那是自然。”李长泽抿了一口茶道。
*
“爹爹,我不要嫁!”顾清音把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面,不吃饭也不出去。
“闺女啊……”顾洲赫隔着一扇门,有些手足无措,他知道这件事情关乎的根本就不是两个人的爱情,而是一场政治上的联姻,只能怪自己是世家大族,没办法左右自己儿女的幸福:“爹对不住你,一入宫门深似海,爹也不想让你进那个老虎洞啊,可是爹没有办法……”
良久的一阵沉默。
“爹,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顾清音在门后试探着问,脑海里都是杏花树下的那个少年。
“对不起……”顾洲赫的声音匿在春风中,每一个字都像锥子一样扎进顾清音的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顾清音默了良久才开口:“我知道了,爹。”
嫁给李长泽的不是她,押在李长泽身上的筹码是整个顾家,高门大户的娇花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
四月初八,杏花漫天飞舞,镜水亭上,少年负手而立,水中荡起他的影子。
顾清音一身淡粉色的衣裳,手里捏着一柄团扇,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走向沈鸣珂:“我来是跟你道别的,”顾清音说得云淡风轻:“以后我们可能就见不到啦,你要珍重,还有,不要再乱讲话了,你爹保护不了你一辈子……”
顾清音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沈鸣珂一把抓住:“顾清音,你心悦过我吗?”
山风撩拨着寂静,少年缓缓开口:“顾清音,如果你不喜欢皇家,我可以带你走的。”
“走?”顾清音轻笑了一声:“去哪里?我身上背负的可是整个顾家的兴衰荣辱,我能走到哪儿去!”
沈鸣珂被她的话一怔,只听顾清音缓缓道来:“鸣珂碎撼都门晓,你少年成才风光无限,享尽金玉荣华,承德侯府为你铺好了路,你完全就不用操心,可是我不一样啊,我的姑母还在宫里,李长泽手段高明,他的母妃更是技高一筹,我没有那个勇气去赔上顾家的。”
“沈鸣珂,放手吧。”顾清音独自甩开沈鸣珂的手,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如果还有点出息,就把心思花到承德侯府上,花到大魏百姓上。”
*
嘉庆二十九年,镇国将军府嫡女顾清音嫁与皇三子李长泽。
四月初十的那一天,锣鼓喧天,十里红妆铺满京城大街,到处都是恭维祝贺声。
顾清音第一次穿上红色的衣裳,头上的冠子格外的沉,在马车上,顾清音掀开了自己的盖头,朝窗外远远一望,杏花树还是之前的那棵杏花树,可少年却不复存在。
远处的朱雀楼上,沈鸣珂一身玄衣,手里头仗着一柄含光剑,看着下方的热闹。
“主子,车队走了。”侍从在一旁提醒道。
“走吧。”少年的声音在没有从前的明朗,似乎附着一层忧戚。
侍从一愣:“去、去哪?”
“找爹,从军。”
*
嘉庆三十年,帝病危,宫里头只留了宸妃娘娘一人侍疾,但也不知道她怎么照顾的,皇帝被她照顾了两天之后就驾崩了。
正月初三,李长泽含泪继位,给他的父皇来了一个风光大葬。
各种繁琐的仪式过后,顾清音住进了鸾仪殿,鸾仪殿里的设施很繁华,各种都是宫里最好的,可全宫上下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笑,每天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对着陛下。
按照祖制,每个月的十五皇帝都必须留宿在正宫的寝殿。
“皇上驾到——”尖锐的太监声划破了鸾仪殿安静的夜,顾清音半屈在殿前接驾。
“清音,最近国事繁忙,朕许久不来了。”李长泽被宫女引到桌边坐下。
“万事都要以大局为重,陛下为百姓操劳乃是国之幸。”尽管顾清音不愿,但还是嘴角都不抬一下地奉承着,毕竟现在她身为皇后,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李长泽知道顾清音每次都是这样,也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时屏风后突然跳出了一只雪白的兔子,竖着耳朵巴望了一阵,看到李长泽在,就又蹦开了。
顾清音不知道这只兔子为什么会突然蹦出来:“宫里头烦闷,臣妾养只兔子解解乏。”
“嗯,”李长泽的筷子一顿:“皇后开心就好。”
*
三月初八,是征讨西戎大军班师回朝的一日,李长泽还特地设了宫宴。
宫宴上丝竹声阵阵,顾清音一眼就看见了他,他坐在武将的席上,一年的时间过去,好像变了不少。
少年还是从前那般剑眉星目,只是褪去了青涩的稚气,西北的风沙让他有了独当一面的感觉。
还没看多久,顾清音就感觉李长泽在看她,只好把目光收回。
龙袍的广袖下,李长泽握着酒盏的手紧了紧。
宴会过半,李长泽笑着开口,一股当家做主的做派:“今日承德侯府大军征讨西戎班师回朝,大胜而归,长了我大魏的脸面,承德侯,你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说。”
李长泽大手一挥的样子,颇有把半个国库划出去的气势。
承德侯赶紧起身:“西戎大捷,自然少不了陛下的皇恩浩荡,也少不了诸位朝臣在朝中的支持,臣不敢居功。”
这种套话顾清音也不知道在宫宴上听了几回,只要有李长泽赏赐这一段,肯定就有“皇恩浩荡”这四个字。
“沈鸣珂,你呢。”李长泽话风一转,直接把矛头对向了正在饮酒的沈鸣珂。或许是知道这个少年直来直往,满嘴不遮拦:“这次西戎大捷,沈小侯爷可谓是少年英才,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
“微臣也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哈,”李长泽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好,诸位爱卿都有理有节,那朕就擅自做主,封沈鸣珂为靖远将军,赏承德侯府黄金五百两,白银千两。”
顾清音是觉得他真有病,明明自己心里有盘算了,还要故意问一下,让别人来阿谀奉承他几句。
*
鸾仪殿,烛火摇曳。【禁止涩涩,打咩】
“顾清音,你今天看沈鸣珂是什么意思?”李长泽的声音俨然藏着几分愠色。
顾清音立刻回嘴:“小侯爷得胜而归,立了大功,臣妾难道就不能看了?”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李长泽看着顾清音的眼睛:“你整天给朕摆一张臭脸不就是为了沈鸣珂?”
“这是你自己想的。”顾清音眼神毫不避闪。
李长泽让自己的神色平静下来:“征讨北狄差个人,既然沈鸣珂是朕亲封的靖远将军,那就让他亲自去。”
顾清音不语,总感觉他有些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李长泽又道:“只不过兵力有些不太够,只有两万人。”
他说的轻飘飘的,顾清音却直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李长泽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两万人去对北狄的十万大军,你至于把你那小肚鸡肠的算计用到国家大事上吗?”
李长泽被甩了一巴掌,脸上是说不出的神色,他一只手抵着顾清音的手腕,语气有些狠戾:“没错,朕就是要让沈鸣珂死。”
这时,百花屏风突然轻轻挪动了一下,屏风后面是一个毛绒绒的白色身影,李长泽起身,拎起那只兔子,直接把它丢给了门外的侍卫。
“李长泽你干什么!”顾清音想冲出去抢兔子,却被李长泽一把扣住了手腕。
李长泽没有对顾清音开口,而是冷冷的对着鸾仪殿里的人说:“兔毛容易把鸾仪殿染脏,皇后喜欢金丝雀,明日给皇后送十笼来。”
“还给我!”顾清音几次想要去解李长泽扣着她手腕上的手都没有松动,所有的委屈怨恨化作哭腔:“李长泽,求你了,你把它还给我。”
兔子被侍卫一剑刺穿了,当着顾清音的面,兔子只是短暂的挣扎了一下便永远失去了气息,鲜红的血染红了洁白的兔毛。
溯福元年,五月初八,承德侯府的小侯爷率兵出征北狄。
*
“欸,你没觉得皇后娘娘变了吗?”
“是啊,皇后娘娘从前从来都不给陛下好脸色看,如今竟然还主动让陛下留宿了。”【禁止涩涩,打咩】
“你说皇后娘娘和承德侯府的沈小侯爷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呀?”
“我怎么知道?”
“皇后娘娘穿红衣裳还挺好看的。”
“……”
宫里头的老嬷嬷一个棒椎在衣板子上,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恶狠狠:“你们在这里讲什么闲话,衣裳全部都洗完了是吧,一群下贱胚子还敢讨论陛下和皇后,看你们真的是活的皮痒!”
宫道上,皇后的仪仗渐渐行来,前面的宫女端着熏香,后头是两把大扇,坐在架上的女子一身红衣,头上慵懒地插着步摇,金色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墨色的发下是一张白皙的脸,不过是十七岁的芳华年纪,唇色鲜红,眼角微微上挑,有一种说不出的冷艳妩媚,她自己则随意地倚在坐上。
座椅的把上,还停着一只不会讲话的金丝雀。
“快点行礼!”嬷嬷着急忙慌地催道。
刚刚还在边洗衣服边嚼舌根的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谁都不敢抬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脾气不太好,所有人都不能惹恼了这位主。
顾清音的仪仗停下了,所有的宫女都不敢抬头,直到上方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抬起头来看看。”
从右往左数的第二个宫女战战兢兢的把头抬起,她甚至不敢去直视顾清音眼神。
“长得真好看,以后你跟着我吧。”上头审判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刚刚还在搅皇后舌根的小宫女被吓得哆哆嗦嗦:“是、是……”
上书房里,铜鹤正吐着青烟。
“陛下。”顾清音款款走近,看见李长泽正在看疆域图,直接坐上了案桌。
跟着来的小宫女被这架势吓了一跳,低着个头不敢发声。
“清音没有想朕啊?”李长泽一手揽着顾清音一边琢磨着疆域图。
“想啊,”顾清音掰回李长泽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陛下下次同臣妾讲话的时候,能不能只看臣妾一个。”【我真的说了无数遍,打咩涩涩】
“好——”李长泽拖长了音,随后注意到了跟着顾清音一起进来的宫女:“这是谁?”
“陛下,臣妾想同你讲件事。”顾清音声音婉转,任谁都抗拒不了的那种。
李长泽勾勾她的小鼻子:“什么事?”
顾清音拉过刚刚的小宫女:“陛下,她长得好看吗?”
李长泽看了一眼被吓得哆嗦的宫女:“好看,但没有皇后好看。”
顾清音噗嗤一声笑了,随后手指着京城,从疆域图的北边一直划到南边的临安,随后目光灼灼:“陛下,听说这扬州到处都是美人,还有各种好看的歌舞绸缎,要不陛下开条运河吧,臣妾想随时都去扬州玩。”
李长泽犹豫了一会儿没说话,顾清音直接趴在他身上,又叫了一声:“陛下,那小宫女就是扬州人,她说扬州可好了。”随后顾清音转头看向小宫女,语气很和善:“你说是不是呀?绿柳。”
那小宫女被吓得快尿了,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还突然给自己来了个名字,于是支支吾吾的回答:“是,是啊,扬州可好了,有船,有河,还有画舫……”
“行!”李长泽大手一挥:“既然皇后想要,那就开!”
“谢陛下——”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漾在了上书房。
*
这几日朝廷上可不安生,知道皇帝打算开一条大运河,立刻上奏疏,顿时直接堆满了上书房。
“陛下,开运河需要大量的财力和人力,不可啊!”
“陛下,现在国库并不充裕,很多百姓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现在开运河无益于是给我们大魏又添上了一笔重创啊!”
“陛下——”
“够了!”李长泽一本奏疏直接甩在了老臣脸上:“朕想开条运河都不允许了是吧?你们管的可真宽呐,朕就是喜欢,朕就是想到扬州去,你们能拿朕怎么样啊?天天奏疏一本本参上来,你看看你们吃朝廷俸禄还要管这管那,赶紧退休吧,真是眼见着心烦。”
大臣们摇着头退下了,上书房外,顾清音一身红衣,已经在外头等了很久,看见首辅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去:“大人,您要不改日再劝?”
“劝不动了……”那个满脸胡子花白的老臣摆摆手:“罢了罢了,老臣也不管了!”
眼看着就要甩袖子走人,顾清音在身后道:“大人请留步,本宫身在深宫,很多消息都闭塞,敢问大人可知道沈小侯爷的消息?”
那位首辅步子一顿:“沈小侯爷?”
*
雪落满了京城,溯福二年的冬天很冷。
顾清音站在高高的朱雀楼上,看着外头冲天的火光,各种兵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废昏君,建新朝!”
口号声此起彼伏,江山也即将改朝换代,帝王的宝座即将更名改姓。
“将士们,就是这皇城里的昏君,害得百姓们苦不堪言,今日我们就拔出剑,手刃昏君!”
“手刃昏君!”
“手刃昏君!”
顾清音看着外头的动静,最前面的主将身披玄甲,沐浴着金光,仿佛就是天之骄子一般。
随着“轰隆”的一声震响,城门大破。
*
想都不用想,李长泽失尽民心,他的头颅被砍下即将挂在城门三日,满宫内都是哀嚎声,新帝仁慈,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让那些前朝皇帝的嫔妃们去尼姑庵青灯古佛。
她们过足了粉妆玉砌,锦衣玉食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地面,任谁谁都受不了。
鸾仪殿的门被打开了,顾清音最亲近的侍女挡在来人的面前,眼神里毫无生机的顾清音只是轻轻开口:“素兰,走开。”
鸾仪殿里很昏暗,骤然打开的殿门引进了无数光源,刺得顾清音睁不开眼睛。
突然,发丝间一阵冰冰凉凉,顾清音凭着知觉用手摸了摸,温润的触感,发现是一支玉杏花的簪子。
清朗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带着熟悉的少年感:
“我说过,弄坏了你一支,我给你买一箱。”
停在鸟架上的金丝雀忽而啼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长空。
杏花一直都会开,无论是春夏亦或是寒冬,无论是在遥远的北狄还是四周都是朱墙的深宫,杏花都会一直开,一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