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观虽然只是江国临淮府境内不起眼的小道观之一，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早课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天卯时。

　　当陈望到达清虚殿的时候，这里已经稀稀落落坐了二三十人，基本都是【养气术】还未入门的小道士。

　　当陈望跨过门槛，原本三三两两正低头私语的小道士们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无他，实在是陈望昨日的举动太奇怪了。

　　在祖师殿内，抱着祖师神像大哭不已，甚至不小心打翻祖师神像还把自己给砸晕了过去。

　　“这人就是陈望啊？”

　　“你之前不认识吗？”

　　“要不是昨日他整出这般壮举，谁会特意认识？”

　　“也是，不过这兄弟确实挺逗，为了通过考核，竟然跑去向祖师神像祈祷。”

　　“嗐，咱们这些个没希望入门的，谁没干过类似的糗事？只是他比较出名而已。”

　　“出名？比他还离谱的不是大有人在？”

　　“你不懂，昨天陈望被抬回来的时候你在不？”

　　“我来得晚。”

　　“怪不得呢，我跟你说，昨日因为陈望昏迷，可是连林念都惊动了呢！”

　　“林念？传说今年稷下学宫最有天赋的弟子？”

　　“就是她。”

　　“嘶……竟能得林念赶来看望，这家伙竟有这般好运！”

　　在周围人如雷贯耳的窃窃私语声中，陈望面不改色走到他的蒲团前，坐下。

　　原身的事情，关现在的陈望什么事？

　　至于他们所议论的，昨日出现的那个青衣少女林念，陈望也从原身的记忆中找到了相关信息。

　　林念一家十多年前从外地迁来的途中，遇到匪盗，损失惨重，都快要吃不上饭。

　　幸亏当时陈望他娘出手接济，这才让林念一家安顿下来。

　　此后数载，两家关系一直颇为和睦。

　　直到去年，陈望家所在的小镇遭了水患，水退后母亲因感染风寒去世。

　　而林念则是被赶来救灾的稷下学宫【南方行走】看中收为弟子。

　　骤逢大厄，陈望悲痛万分，在埋葬完母亲后，带着所有积蓄来到了清风观。

　　想要通过为期三个月的入门考核，成为清风观录籍道士。

　　然而，三个月时光悠悠然已近尾声，而陈望的【养气术】却看不到一丁点入门的可能。

　　在恐惧、失落等情绪的笼罩中，原身的陈望跑到祖师殿，想要通过向祖师神像祈祷来让【养气术】入门。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屹立神座多年的祖师像不知为何突然倒塌，将正在磕头的陈望砸晕了过去。

　　体弱多病，加上心情抑郁，原身竟是没挺过来，直接一命呜呼。

　　林念闻讯赶来后见到的，其实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陈望了。

　　“陈望，想什么呢？”

　　正神游着，旁边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接着就有人一屁股坐在陈望身侧。

　　来人名赵石，看面相与陈望年龄相仿，但身量颇高。

　　陈望身高已经近七尺，赵石居然还比陈望高出一个头。

　　“陈望，你身体怎么样了？”赵石刚坐下就问起陈望的身体状况。

　　“不是兄弟说，你也真是的，没法修道就不修了呗，何必想不开去撞神像？”

　　“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咱们跟着他一起走镖，潇洒江湖，不比在山中枯坐有意思？”

　　面对赵石连珠炮一般的询问，陈望苦笑一声，不知该作何解释。

　　他很想说那个陈望不是他，但如今连人身体都占了，一点社死的黑历史又何必纠结，因此只得绷着脸道：“观主帮我看过了，问题不大。”

　　赵石松了口气：“那就好。”

　　陈望和赵石都是两个多月前同一批上山的，当时一共有五十人一起上山，到如今三个月将至，除了八个已经放弃的，还有四十人依旧在苦苦挣扎。

　　陈望和赵石就是这四十人之一。

　　赵石突然问道：“陈望，你有把握在月底前通过入门考核吗？”

　　陈望摇摇头，然后反问道：“你呢？”

　　赵石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我早都放弃了，要不是怕我爹揍我，上个月我就回去找丫头暖被窝了。”

　　陈望笑了笑，赵石和他不同，赵石如果摆烂，回去好歹还有个开镖局的老爹。

　　他陈望呢？难道回去种地吗？

　　早都被水淹完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通往后堂的门突然被推开，老观主余徙抱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今日还是讲养气篇，大家有没听明白的，待我讲完后可按序提问。”

　　说完这句话，老观主就正式开始了今日的早课。

　　“气，其难言也，其为气也，至纯至柔，以直养而无害……”

　　清虚殿内，四十名弟子绝大多数都听得很认真，毕竟能坚持到现在还未下山的，心中或多或少都还对求仙问道抱着一丝执念。

　　但执念归执念，又有多少人最终能够得偿所愿，走上这飘渺仙路？

　　就像此刻正在上面讲课的老观主余徙，当年也是从几百名弟子中脱颖而出，成功引气入体踏上了修行路。

　　可如今甲子光阴逝去，老观主终究还是卡在了筑基的门槛前，再也不得寸进。

　　而众所周知，不入筑基，寿限便与凡人无异，顶多是身体强壮些，但百年之后也不过是黄土一抔。

　　在陈望的胡思乱想中，清虚殿内的时光飞快流逝。

　　辰时末，老观主停下讲述，合上书缓缓道：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大家有什么不懂的，现在可以提问。”

　　“唰——”

　　老观主话音刚落，台下齐刷刷举起十几只手。

　　“观主，弟子有一问，请问何为‘气’？”

　　“气的源头是什么呢，观主？”

　　“观主，我每日晨起必释腹中之气，请问这个气也可以养吗？”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观主，这个气是您所说的气吗？”

　　“观主，观主，我胸中常有一口恶气，这是不是说明我也养出‘气’了？”

　　“……”

　　没有去参与这场激烈的讨论，陈望跟赵石说了一声，就轻轻离开了清虚殿。

　　马上就是中午，天地间灵气最为活跃的时候，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去修炼。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关于那块神秘石碑。

　　苦等一夜，他早就迫不及待想将心中的猜想在石碑上试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