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这有笔墨。”

　　一直静坐的宋江游，此刻站起身来，宫中自是有笔墨的，但他抢先一步递给楚灵均。

　　小竹妖给主人老爷磨墨。

　　倒入几滴无根水，墨汁细腻光亮，隐隐散发麝香的香味，昂着脑袋看着楚灵均，墨好了。

　　楚灵均在想写什么，太多选择反而难以选择。

　　恰逢有一首适合此情此景的诗，那便是文天祥的恭和诗。

　　这首诗，是中过状元的文天祥所作，正是写琼林宴盛景，正好应景，论浩然正气恐怕哪位也比不上他。

　　“一里清风，好畅爽的文气！”

　　宋门堂惊诧出声。

　　宸极殿之内，众官员都能感受到这一股畅爽的文气，随手一挥，就是一首文气诗。

　　杨登高微微蹙眉，眼下状况完全出乎意料，谁能想到楚灵均在敕封宴上又作一首文气诗。

　　怀王递给旁边太监眼神。

　　那太监会意，捧着宣纸呈上，众官员们见猎心喜望着怀王，若能提升境，能使自身浩然真意更凝实一些。

　　朱唇微启，念起诗中内容：

　　“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

　　“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

　　朝中七品官员境界尚低，这首文气诗，听在耳畔也有所触动。

　　一个着青袍的户曹官员，想感受其中浩然真意，问道：“不知这首诗中，所绘何人何景？”

　　了解背景，有利于观悟‘境’。

　　“这首诗，所写之人，相貌堂堂，身材魁伟，皮肤白皙如玉，眉清目秀，观物炯炯有神。”楚灵均照着自己说。

　　有些官员闭上眼，有些官员双眼出神，仿佛眼前逐渐出现画面。

　　“二十一岁时，他赴京赶考，考题为策对‘法天不息’，洋洋洒洒写下一万多字，被天子钦点为第一。于是在宴席上，写下此诗篇。”

　　要是全写出来，在天道的加持之下，楚灵均也不知会发生何等文象，以后再说吧。

　　官员闭上眼，身上有浩然青气流转。

　　“杨大人可还有异议？”怀王问道。

　　“若是如此，的确有资格入闻道监，授业天下儒生。”

　　杨登高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刑曹尚书柳石楼和宣政司都御史曾贤相视一眼，也不再开口。

　　“怀王殿下，笔墨是借我的……”宋江游伸手来要。

　　怀王合上宣纸，却压在矮桌案头。

　　“自今日起，楚灵均便是闻道监六正。”

　　敕封宴开始，宫娥端来青云袍，所谓青云袍，便是青云试中第后朝廷的赐袍。

　　承官员甚多。

　　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赐袍，只有少数立过奇功的官员，封无可封，可能会获得一身。

　　青云赐袍和官袍一样制式，雪白色，肩膀有青云，宫中侍衣监精心绣织，不过胸前依旧是一朵袅袅升起的青云。

　　是一身看似极简，但有很多巧思的长袍。

　　楚灵均欣然收下，换成三婶，是绝对不会买这么上等的布料做衣裳，不过只有一身？

　　瞥了眼捧着锦盘的太监，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怀王，陷入沉思。

　　“算了，不换洗就不换洗吧，我也并非每天会穿。”

　　在宫女侍奉下，楚灵均穿上青云袍。

　　众官员心情莫名，这恐怕是闻道监最年轻学正。

　　吃完席，楚灵均被单独留下来。

　　自然不是怀王想看他穿上青云袍的模样。闻道监教导天下儒生，任重道远。

　　好贤求治的上位者，自然要鞭挞他一番。

　　殿阁中只剩怀王和楚灵均二人。

　　怀王道：“本王替皇兄执掌江山，碍于身份，朝中自是有许多大臣不满。”

　　“怀王希望我怎么做？”楚灵均问道。

　　“闻道监传承大承文运，教好闻道监儒生，令大承大儒辈出，便是给本王最大的助力。”

　　……

　　楚灵均出了宫。

　　便瞧见一辆马车，除了许宣和宋江游，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参加青云试的苏年。

　　楚灵均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弄一辆马车？

　　小文竹很能干。

　　当车夫应该也没关系，如此一来，还能省下雇车夫的工钱。

　　“学生苏年，字云安，见过小夫子。”苏年在青云试上见过楚灵均。

　　苏年是宋门学派创始人宋泽厚第三十六代孙。

　　自幼通读经籍，惊才艳艳，不过同许宣一样无法入道，许宣外出京师游历，他则选择留在京师。

　　为人比较沉闷，以前常常三人行，只是后来境界逐渐拉开，宋江游便很少与他往来了。

　　“你好，我叫楚灵均。”

　　“他就是这样，闷葫芦一个。”宋江游说道。

　　苏年也要入闻道监，所以提前来拜谒，以表示对楚灵均的尊重。

　　道别后，楚灵均坐上马车。

　　不知是怀王疏忽，还是今日堂上官员舌战，打乱了敕封顺序，居然没有去闻道监授业的期限。

　　官员到地方上任，有期限的吧？

　　“我何时去闻道监？”

　　许宣说道：“通常而言，是敕封宴后第二日，便需到闻道监领取经籍讲义，开堂授业。”

　　幸好，不是立即走马上任。

　　还能做一些准备。

　　许宣说道：“你所见过的两位学正中，张礼安授业五学中的‘律’，乃是儒门中的法之学，有天地法理，也讲释法和尊经之别。陈淳则授业五学中的‘四学’，仁、恕、诚、孝，楚兄入闻道监，必然是教授儒门新道。”

　　虽然能让杨登高等人住嘴，只有楚灵均自己知道，他的确不知该怎么教。

　　进了闻道监再说。

　　明日就能见到那位院正了吧？进京师后受到颇多照拂，自觉应该当面感谢一番。

　　楚灵均乘坐马车，回到府上，两只小文竹挂在腰间玉带清脆作响。

　　“你娘是不是把你忘了？”

　　闲静下来，楚灵均这才想起这只白玉小文竹。

　　入京师之前，三花娘娘与他约定，说什么把娃留在自己身边凝聚竹心，到了京师，便来接这只小竹妖，青云试过去了，还不见妖影。

　　“三花自然是没忘。”

　　虚空之中，仿佛有生命般蠕动几下，旋即走出来三花娘娘的身影。

　　“妾身一直在附近，只是青云试未过不敢打扰小夫子，不想几日时间，这只小竹妖，又精进了许多。”

　　三花娘娘虚指一弹，一道青翠欲滴光芒，射入小文竹躯体，这是提前在施加六品竹劫。

　　“还不快多谢三花娘娘。”

　　楚灵均i弹了弹自己那只小竹妖，虽然不知道三花娘娘来历，但在京师随便落户，想必也是极有来历。

　　解下另一只弥散萤火光芒的小竹妖。

　　三花娘娘双眼中，微微有些惊诧。

　　“醒醒，该回家了。”

　　“三花娘娘，不会是被我养死了吧？”

　　进京之后，这只小文竹便如挂饰死物，自己没喂过它饭。

　　额，六品境妖族辟谷吗？

　　“小夫子不必担心，小竹是在凝聚竹心，三花这便将它带走。”

　　先前有院正遮掩，三花娘娘不便现身，如今青云试已过自然无需再避讳。

　　楚灵均看了看三花娘娘的背影，欲言又止。

　　三花娘娘似是有所感应：“我通天竹府落于京师十里外的篁林山，五品境时，妾身自会再替它施加竹劫。”

　　那就没事了。

　　“回去记得好好吃饭啊。”

　　楚灵均稀罕一句。

　　三花娘娘轻笑一声，气息消失，带着小竹妖消失在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