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摆满字贴。

　　“天地之道可一眼而尽也。”

　　“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

　　“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这些字帖，像不要钱一样堆满屋子。

　　妖族占据此府许久，这些字帖却如同主人生前那样摆放，不，也可能是太乱了没人愿意进来。

　　楚灵均感觉，这间房间，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案牍上，摊开的竹纸用玉镇石压着未写半字。

　　“嘎嘎，你真的见过通灵玉玺？”

　　鸭子妖扭过头，很在意儒门礼节：“人族晚辈，本尊者不叫嘎嘎。”说完好像是浪子回到自己家，到处瞧瞧。

　　楚灵均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只鸡腿，如果你告诉我就给你吃。”

　　“本尊只值一个鸡腿？”水冠尊者鼻头轻哼，有些不屑。

　　“两个！”

　　高傲的水冠尊者启动涡轮增鸭，飞速来到楚林君脚边，尾巴甚至摇起来。

　　“窥探天命本就违反天道规则，必遭反噬。”

　　“李无期虽然是二品大儒，也经不住文气修为折损，所以要借助通灵玉玺，本尊见过！”

　　“这里你熟悉吧？”

　　“当然，这座院落没有本尊不知道的地方。”

　　“那你帮我找找。”

　　水观尊者上窜下跳翻找，倏然似是想起什么。

　　“李无期用印时，喜欢把它放在匣子里。”

　　它指了指头顶的匣子。

　　楚灵均伸手，从蒙尘的博古架上取下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云锦玉垫，丝毫不见半点影子。

　　不免有些失望。

　　“你可知李无期如何陨落的？”楚灵均问道

　　“儒门二品境大贤之事，本尊怎么知道。”鸭子妖想了想楚灵均承诺的鸡腿，不由说道。

　　“山海界中，此地还有人来过？”

　　鸭子妖点了点头。

　　“李无期不再进山海界后，许多妖族来过这座宅子，不过都是找吃的。”

　　楚灵均翻遍剩余几间房间，都没有找到，又回到书房之中。

　　看来真不在这里。

　　“不知道这座庭院，能不能带出山海界，等山海界崩塌时再来看看吧。”

　　楚灵均如此想到。

　　就在这时，砚台中飞起一滴墨汁，溅落到竹纸上，化为一个清晰的字。

　　“救”

　　谁给我发的消息？楚灵均疑惑。

　　可只写下一个字，便耗尽了力气。

　　好歹告诉我个地址？

　　山海界如此之大，就算知道地址也难寻。

　　不过这也难不倒楚灵均，打算先找到许宣，行进大半日，也许是身上的一缕人族气运起作用。

　　在一座平原高坡上，发现许宣在河里清洗身躯，他没有靠近。

　　因为李宗之也在。

　　先前从山海界掉落时，楚林军被青气拖住，许宣就没那么好运了。

　　修行儒门新道，山海规把他砸进泥潭之中。

　　周围不见楚灵均和宋江游二人气息。

　　不知行进许久，在李无期凝聚幻化的山海界中遇到蜿蜒曲折的清澈河水，于是便打算顺道清洗一番。

　　许宣发现衣裳丢了，目光扫视一圈，在林子中发现三道人影。

　　秦枢、沈正白、李宗之三人围在火堆前。

　　李宗之手执树枝翻了翻火炭，灼热气浪扑面，将不易察觉的阴寒一驱而散。

　　“过来吧，你衣裳在这，顺道烤烤火。”

　　“山海界中不现日月，非比寻常的正气清风冰凉刺骨，能撑住但总归难受。”

　　李宗之说道。

　　许宣也想听听入山海界后几人的情报。

　　“楚学正身负人族气运，已先一步找到李无期宅邸，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们，速速离开山海界。”李宗之道。

　　李宗之出身于官宦之家洛河李氏，自幼通涉经文，富有才辩，又向书法大儒崔安卿学得一手好书法。

　　十八岁时，龙州举进士，先后授予明伦堂编修及侍讲。

　　不论是官职还是论闻道先后，在众人中，辈分都最高。

　　“楚灵均找到李无期宅邸？不愧有一缕人族气运之力。”沈正白感慨说道。

　　许宣思忖少许，却道：“晚辈有不同之见。”

　　“通灵玉玺如此贵重之物，或许有箴言规则，我等更应该去寻楚兄。”

　　李宗之微微蹙起眉头，眼中的杀意逐渐浓烈。

　　一直没开口的秦枢说道：“我喝水时，没谦让沈兄，差点没让水呛死，这便是儒门箴言不知礼无以立也。”

　　“我们用儒门神通赶路，总是只有半数路程，这便是儒门箴言欲速则不达。”

　　“是有箴言的。”

　　李宗之骂道：“愚蠢！楚灵均无法打开，我们去又有何用，不如先出山海界禀报怀王殿下。”

　　许宣想了想，道：“不如这样。”

　　“晚辈先去寻楚兄，三位前辈去留，自行定夺去留。”

　　兵出两路，倒也稳妥。

　　沈正白摇了摇头，道：“我是奉命来寻找通灵玉玺，眼下通灵玉玺触手可得，我也不赞成此时离开山海界，沈某陪你去。”

　　沈正白是龙州溪县人氏，出身殷实富足之家，心里坦衷亮节不设城府。

　　虽然考的功名不太好。

　　当年龙州溪县大水，其父沈万立即捐粮纾困，因此获得保举廪生名额。

　　被怀王招入文极殿中。

　　有些沉默的秦枢也点了点头：

　　“沈兄说的不错，事关我大承社稷动荡，岂能坐视不管，我也同去。”

　　许宣看向李宗之：“前辈，李无期宅邸在嵎夷，南交、昧谷、朔方中哪个方位？晚辈去寻楚兄。”

　　李宗之有些不耐烦，随手指向相反方向。

　　“且慢，方才水喝多了，我去小恭。”秦枢站起来，跑到河边，解开繁琐的儒裳系扣拉尿。

　　正是心情舒畅之时，水中突然映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转过头，李宗之站在他身后，道：“糊涂！若你回去禀报，该有的功劳一样不少！”

　　“李兄就不必再劝了。”

　　“你若随我一同出山海界，我举荐秦兄入明伦堂，当个修撰，如何？”

　　“此话当真？”

　　远远的，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土丘上。

　　楚灵均看见李宗之。

　　有儒铃在，谁都没发现他靠近，一行人向北疾行而去，又悄悄跟上去。

　　不知过去许久，许宣觉得有些累，便提议停下来小憩一下，不解说道：

　　“前辈，怎么还没到？”

　　李宗之缓缓转过身来，终于让他找到心神倦怠的契机，藏在背后那只手中拿着操灵蛊：

　　“我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你如何能到？”

　　许宣看向秦枢和沈正白，两人闭眼沉沉睡去面露笑容，好似在做美梦。

　　“灵族！”

　　许宣眼皮顷刻间千斤重，心念感到无比疲惫，哪怕意志再坚强，也阻止不了缓缓合上。

　　楚灵均在不远处看着。

　　这个灵族，浑然没有发现他悄悄靠近。